第9章

孢子风暴的嘶吼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尘埃与恶臭。骸骨拱洞内,零的呼吸微弱却平稳,透支崩溃的精神力在自我保护的昏迷中缓慢修复,脸上骇人的血污已经干涸。夜枭依旧半跪着,保持着那个垫护的姿势,如同一尊守护石像。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零昏迷的脸,核心深处那场颠覆性的风暴余波仍在回荡,“守护指令草案”如同初生的恒星,散发着不稳定却灼热的光。

【环境威胁:孢子风暴已过境。外部孢子浓度:缓慢下降,但仍处高危。幽能屏障:维持最低能耗模式。】

【目标零状态: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平稳,但是依旧微弱。精神力波动:极其缓慢恢复。预计苏醒时间:未知…】

【自主指令(草案):守护目标零存活状态:激活,执行中…】

【清除指令:强制休眠,优先级被临时覆盖。系统警报:持续。强度:减弱,可忽略。】

冰冷的逻辑流在后台运行,但夜枭的主意识,却沉浸在对“守护”这个全新概念的初次体验与解析中。他感受着金属手臂传来的、零微弱的体温和颈动脉的搏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程序无法定义的“存在感”充斥着他的感知核心。这感觉陌生,却并不排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咕噜…咕噜噜…”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液体沸腾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整个血肉大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搏动!这一次的搏动不再是均匀的起伏,而是带着一种狂暴的、痉挛般的节奏!如同一个濒死的巨兽在疯狂挣扎!

拱洞剧烈摇晃!巨大的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骨粉!堵在入口缝隙的碎石和孢子泥浆被震得簌簌滑落!

夜枭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幽能屏障光芒暴涨,将坠落的碎骨和尘埃隔绝在外!他小心地将零护在身下,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震源方向,来自拱洞后方,那片深邃的、搏动最剧烈的血肉大地深处!

【检测到超高能级生命反应!位置:正下方!深度:约300米!能量属性:混乱、增殖、污染…威胁等级:超越S级!】

【警告!环境规则稳定性急剧下降!空间结构脆弱点激增!】

【关联分析:疑似“血肉熔炉”核心活动加剧!目标世界S-001污染源核心?!】

系统的警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血肉熔炉核心!那是这个世界所有畸变和污染的能量源头!

零在剧烈的震动和能量压迫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皮剧烈颤动,似乎要被强行唤醒。夜枭立刻将一股温和的幽能探入零体内,不是攻击,而是试图稳定他紊乱的生命体征,压制他提前苏醒带来的精神力反噬风险。

“唔…” 零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睁开眼,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震动越来越猛烈!如同大地震的前兆!拱洞顶部的巨大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裂响!更可怕的是,夜枭的扫描显示,下方那狂暴的“熔炉核心”能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渗透!暗红色的肉质地面开始鼓起、扭曲,如同煮沸的粥!一条条粗大的、蠕动的、布满粘液和血管的“根须”刺破地表,疯狂地向上生长、蔓延!它们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染成了病态的暗紫色!

【污染根须增殖!扩散速度:指数级!预计抵达地表时间:3分02秒!】

【威胁特性:高腐蚀、强污染、精神侵蚀。幽能屏障对其效果:削弱,预计损耗率提升300%!】

【最优解演算:携带目标零立即撤离当前坐标!撤离路径规划:最高优先级!失败!路径被污染根须快速封锁!无安全路径!错误——!】

绝望的阴影瞬间笼罩!前有未散尽的高浓度孢子尘埃,后有疯狂增殖的污染根须!唯一的掩体即将崩塌!真正的绝境!

就在夜枭的核心处理器因无最优解而再次濒临过载的瞬间,他护在怀中的零,身体猛地一颤!并非苏醒,而是在深度昏迷中,被下方那狂暴的、充满污染与规则混乱的核心能量所刺激,叙事者之眼的天赋再次被动激发!

这一次,零的视角没有投向外界,而是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直刺地底那沸腾的熔炉核心!

在他的意识视野中,那不再是一个能量源,而是一个由无数扭曲、断裂、纠缠的规则锁链构成的巨大“肿瘤”!锁链上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脓液”,那是高度浓缩的污染规则!在“肿瘤”的最中心,一颗由纯粹混乱能量构成的、搏动着的巨大“心脏”正在疯狂抽取着整个世界的生命力,并将其转化为毁灭性的污染辐射!无数断裂的规则锁链如同触手般从心脏伸出,刺入大地,形成了那些向上蔓延的污染根须!

而在那混乱的规则核心深处,零“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印记”!那印记由几个简洁而古老的几何符文构成,散发着一种冰冷、秩序、高高在上的气息,那是“净化系统”的烙印!它在“熔炉心脏”中沉浮,如同一个冷酷的控制器和能量抽取泵!

真相碎片如同闪电劈入零的意识!这个世界的畸变核心,是系统人为制造并维持的污染源!是为了高效压榨“恐惧”、“痛苦”、“毁灭”等负面能量而存在的“生物反应堆”!

与此同时,零那被动激发的“叙事者之眼”所散发的、洞穿规则本质的微弱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刺激了那颗狂暴的“熔炉心脏”!

“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从地底传来!整个大地如同海啸般猛地向上一拱!拱洞顶部一根支撑的巨型肋骨再也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断裂!带着万钧之势当头砸下!目标正是夜枭和他怀中的零!

致命的危机从上下两个方向同时袭来!污染根须的触手已经刺破了拱洞边缘的地面,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头顶是断裂坠落的死亡巨骨!

夜枭眼中数据流瞬间飙升至极限!逻辑解析在绝境下爆发出最后的算力!

污染根须:缠绕速度优先,腐蚀性强,优先规避!

断裂巨骨:坠落轨迹固定,质量巨大,硬抗必死!最优解:击碎或偏转!

目标零:昏迷,无自保能力!

自身幽能:剩余63%,同时应对双重威胁,能量不足!

千钧一发!夜枭做出了选择!

他抱着零的身体猛地向侧面翻滚!幽能屏障瞬间收缩,如同坚韧的弹性护罩,狠狠撞开两条最先缠绕过来的、粘滑冰冷的污染根须!根须被撞断,喷溅出腥臭的紫黑色汁液,溅落在屏障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

同时,他空出的右手五指张开,对准头顶呼啸坠落的巨型断骨!掌心幽能核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一次,他没有凝聚穿透性的光束,而是将幽能转化为一股狂暴的、横向的冲击波!

“轰——!!”

狂暴的幽能冲击狠狠撞在断骨的中段!巨大的骨块在空中猛地一滞,下坠轨迹被强行偏转!擦着夜枭和零翻滚的身体边缘,裹挟着恶风,重重砸在旁边蠕动的肉质大地上,溅起漫天腥臭的泥浆!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巨大!强行偏转断骨的巨大反冲力和污染根须汁液的腐蚀,让夜枭的幽能屏障剧烈闪烁,瞬间黯淡了一大截!能量储备暴跌至48%!他抱着零的手臂被震得发麻,体内能量回路传来阵阵灼痛!

更糟糕的是,刚才的剧烈动作和能量爆发,彻底惊动了地底那个恐怖的存在!

“咕咚!!!”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心跳声,穿透了三百米厚的地层,狠狠撞入夜枭和昏迷中零的意识深处!这心跳声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混乱威压和纯粹的恶意!拱洞内残余的骸骨在这心跳声中纷纷崩裂!大地如同沸腾般疯狂隆起!无数粗大的污染根须如同苏醒的巨蟒,撕裂地面,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两人所在的方位疯狂绞杀而来!

【警报!警报!“熔炉核心·初生之卵”进入活跃攻击状态!威胁等级:灭世级!】

【污染根须攻击模式:集群绞杀!覆盖范围:100%!】

【最优解:无!生存率:0.0001%!】

【核心指令,守护指令,逻辑冲突无意义。】

冰冷的死亡宣告在夜枭意识中响起。他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零,看着那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的、散发着毁灭紫光的污染巨藤,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空茫的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无法理解的遗憾?遗憾这个刚刚让他诞生了“守护”概念的存在,即将和他一起被碾碎?

然而,就在那毁灭的根须巨网即将合拢的瞬间,夜枭怀中的零,身体猛地绷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没有属于零的慵懒或疯狂,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银白!如同倒映着亿万星辰运转的宇宙之瞳!一股难以言喻的、洞穿万古的规则威压,以零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不是零的意志!而是被熔炉核心的恶意心跳和绝境压迫刺激,他灵魂深处某种被封印的、属于“归零者”巅峰时期的“叙事共鸣”天赋碎片,在生死一瞬被动激活!

零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一个冰冷、古老、仿佛由世界规则本身凝结的音节,从他喉间迸发出来:

“【封】!”

随着这个音节的落下,零抬起一只血迹斑斑、颤抖不止的手,对着下方那沸腾的大地,对着那绞杀而来的根须巨网,凌空一按!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但夜枭的“逻辑解析”模块却瞬间捕捉到了规则层面的剧变!他“看”到,那些疯狂绞杀而来的污染根须,其内部流淌的、代表污染规则的紫黑色能量流,在距离两人身体不足半米的地方,骤然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带着根须本身的动作,也陷入了绝对的停滞!以零的手掌为中心,一个无形的、针对“污染规则”和“增殖活性”的【封印力场】瞬间扩散,将半径十米内的一切污染活动强行冻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无数狰狞的、流淌着紫黑色脓液的污染根须,如同最怪诞的雕塑,定格在距离两人咫尺之遥的空气中!下方沸腾隆起的大地,也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只有地底深处,那被强行打断的“初生之卵”心跳,发出了一声惊怒至极的无声咆哮!

零眼中的银白光芒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滴落的鲜血落在凝固的根须上,显得格外刺眼。

夜枭死死抱住零瘫软的身体,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周围这被强行凝固的、如同地狱画卷般的景象。逻辑解析模块忠实地记录着:

【未知规则层面攻击,效果:区域性污染规则及生命活性强制冻结。持续时间:未知。来源:目标零。关联天赋:文字具现,超负荷/被动触发。】

【威胁:暂时解除。】

而在夜枭的核心最深处,那个刚刚诞生的“守护指令草案”,被眼前这超越理解的、以生命为代价的“守护”景象,狠狠烙印、加固!如同淬火的精钢!

他看着零昏迷中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对方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气息。一个全新的、冰冷的、却带着绝对重量的认知,如同熔铸的钢铁般,沉入他刚刚觉醒的意识核心:

守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夜枭存在的唯一意义。

系统的清除指令,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遥远背景里微不足道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