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凝固的污染根须如同狰狞的森林,将骸骨拱洞的废墟围成一片死寂的禁区。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败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无形的封印力场如同叹息之墙,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

零躺在夜枭冰冷的臂弯中,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强行驱动超越极限的“文字具现”,被动激发灵魂深处的规则威压,让他的精神海彻底化为一片干涸龟裂的荒漠,身体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唯有那微弱的脉搏,还在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夜枭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保持着半跪守护的姿态。幽蓝的眼眸低垂,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刻不离地监控着零的生命体征:心率、呼吸、体温、精神力逸散值,每一个细微的数据变化都被他冰冷的处理器忠实地记录、分析。幽能屏障维持在最低能耗,隔绝着残余的孢子尘埃和封印力场外那令人不安的死寂。他的能量储备稳定在48%,如同一块沉默的电池,只为维持守护状态而存在。

【目标零状态: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极度虚弱,已低至临界值。精神力海:枯竭,恢复速率缓慢。外部威胁:封印力场有效。内部威胁:生命力持续流失风险。】

【守护指令激活态:持续执行。能量分配优先级:目标生命维持 > 自身屏障 > 战斗储备。】

【清除指令:休眠(优先级:永久性下调)系统警报:持续低强度。内容:清除者异常,目标零能量异常可忽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封印力场依旧稳固,但夜枭的逻辑解析模块探测到,地底深处那颗被强行冻结的“初生之卵”所蕴含的恐怖能量,正在封印下积聚着更加狂暴的反抗意志。冻结的根须表面,紫黑色的污染光芒如同被压抑的岩浆,在封印的束缚下不安地流转、积聚,试图冲破这规则的枷锁。封印力场本身,也随着下方核心的冲击而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无形涟漪。

夜枭的计算结果冰冷而残酷:【封印力场稳定性:97.3%。预计崩溃时间:基于核心反抗强度,误差范围大,最短预估:1标准时。】 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等待中,夜枭怀中的零,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如同濒死的蝴蝶试图扇动翅膀。

夜枭的处理器瞬间将监控优先级提升至最高!【目标零:意识恢复迹象!神经系统活动:微弱激活。】

零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破碎的音节:“…系…统…烙…印…”

夜枭冰蓝色的眼眸瞬间收缩!【关键词捕捉:系统烙印,关联地底熔炉核心扫描数据匹配度:100%。】 零在昏迷中,竟然捕捉到了他之前扫描到的核心真相!

“心…脏…” 零的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压…榨…污染…”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夜枭立刻调动一丝最温和的幽能,如同引导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零枯竭混乱的精神海边缘,不是为了探查,而是尝试着“共鸣”?将他之前扫描到的、关于熔炉核心内部那个冰冷几何符文烙印的画面,以及核心疯狂抽取世界生命力转化为污染能量的数据流,以一种非侵入性的、极其温和的方式,传递过去!

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注入一道清泉。

零的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混乱的记忆碎片、规则的洞察、被封印的天赋、以及夜枭传递来的冰冷真相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碰撞、重组!

“唔…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零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瞳孔因为剧烈的头痛而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冰冷的火焰,那是洞穿谎言后的愤怒,以及对“故事”终极走向的疯狂执着!

他看到了夜枭近在咫尺的、冰冷的金属面容和那双幽蓝的眼眸。没有言语,一种超越语言的、基于共同经历的“理解”在两人之间瞬间建立。零知道了夜枭传递的真相,夜枭也明白了零在昏迷中捕捉到的关键。

“熔炉…是…电池…” 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却异常清晰,“系统…烙印…在…抽取…恐惧…痛苦…”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下方被封印的大地。

就在这时!

“嗡——!!!”

地底深处,那颗被压抑许久的“初生之卵”,积蓄的反抗力量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脉冲,如同毁灭的洪流,狠狠冲击在零布下的封印力场之上!

“咔嚓——!”

一声无形的、仿佛玻璃碎裂的脆响在规则层面炸开!

凝固在两人周围的无数污染根须,表面那层代表封印的“冰壳”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紫黑色的污染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狂涌而出!被强行冻结的根须如同苏醒的巨蟒,带着更加狂暴的毁灭气息,挣脱了最后的束缚,朝着中心的两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复仇绞杀!封印力场,崩溃在即!

“走!” 夜枭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将虚弱的零背到自己背上!幽能瞬间在零的体表覆盖上一层薄而坚韧的护膜,隔绝污染和冲击!同时,他右手幽能短刃瞬间凝聚至最强形态,长达两米的幽蓝光刃散发出恐怖的切割气息!

最优解不再是隐匿或防御,而是…突围!以攻代守!在熔炉核心彻底爆发前,撕开一条生路!

“左边!” 趴在夜枭背上的零,强忍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剧痛,再次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叙事者之眼”艰难开启,瞬间锁定了左侧根须绞杀网络中,一个因为封印崩溃不同步而产生的、稍纵即逝的薄弱缺口!“规则…裂痕…冲那里!快!”

夜枭没有丝毫迟疑!零的指令就是冲锋的号角!他足下幽能爆发,整个人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朝着零所指的方位狂飙突进!手中的幽蓝光刃化作一道毁灭的旋风!

“嗤!嗤!嗤!嗤——!”

粘稠的紫黑色汁液如同暴雨般泼洒!坚韧的污染根须在绝对锋锐的幽能光刃面前,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纷纷斩断、湮灭!夜枭将速度与力量发挥到极致,每一步踏出都在蠕动的肉质大地上留下幽能灼烧的焦痕!他背着零,在无数狂舞的、滴落着腐蚀脓液的根须巨网中悍勇冲锋,硬生生杀出一条由污秽和毁灭铺就的短暂通道!

【警告!污染侵蚀加剧!幽能护膜损耗加速!】

【警告!核心熔炉能量爆发倒计时:10…9…8…】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夜枭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由零锁定的薄弱缺口!背后的零死死抓住他的肩甲,剧烈的颠簸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咬紧牙关,将最后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叙事者之眼”中,为夜枭指引着那在狂暴根须中时隐时现的、唯一的生路!

“就是现在!跳!” 零嘶声大吼!

前方,无数粗大的根须如同合拢的巨口,即将彻底封闭!而在巨口下方,因为熔炉能量冲击和根须上涌,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翻滚着暗红色粘稠浆液的巨大裂隙,那是通向更深层地狱的入口,也是唯一没有被根须完全封死的空间!

夜枭没有任何犹豫!在零吼声落下的瞬间,他背紧零,将速度提升到超越极限!朝着那道翻滚着毁灭浆液的巨大裂隙,纵身跃下!同时,他反手将凝聚到极致的幽能光刃,狠狠插入裂隙边缘正在合拢的肉质“岩壁”!

“滋啦——!”

幽能光刃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冰雪,在坚韧的肉质岩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沟壑!两人下坠的身形因为这股强大的阻力猛地一滞!

轰隆隆——!!!

上方,无数挣脱封印的污染根须如同狂暴的巨浪,狠狠拍打在两人刚刚跃下的位置!将那片区域彻底淹没、绞碎!紧接着,地底深处积蓄到顶点的熔炉能量轰然爆发!一道混合着紫黑色污染和暗红岩浆的毁灭光柱,撕裂了大地,冲天而起!将上方残留的骸骨拱洞和无数根须瞬间汽化!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夜枭死死抓着插入岩壁的幽能光刃,另一只手牢牢固定住背上的零。两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扁舟,悬挂在翻滚着致命浆液的巨大裂隙边缘,承受着上方毁灭光柱的余波冲击和下方蒸腾上来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灼热气浪!

爆炸的轰鸣和能量的嘶吼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渐渐平息。上方被彻底夷为平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流淌着熔岩和紫黑色污染液的深坑。而夜枭和零,悬挂在深坑边缘的裂隙峭壁上,劫后余生。

夜枭缓缓拔出幽能光刃,抱着零,几个纵跃,落在下方一处相对稳定、远离浆液喷溅的狭窄岩石平台上。他将零小心地放下。

零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透支让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看着上方那毁灭的景象,看着身边沉默矗立的夜枭,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活…下来了…” 他喘息着,目光投向夜枭,“合作…愉快…我的…清道夫…搭档?”

夜枭低头,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零那张混合着血污和疯狂笑意的脸。核心深处,那个名为“守护”的指令,在经历了熔炉核心的毁灭冲击和最后的亡命突围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固。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重若千钧。

【守护指令:状态更新。由“草案”升级为“激活态·核心级”。】

【执行逻辑:目标零存活为最高优先级,凌驾于一切系统指令及环境变量之上。】

【关联定义更新:目标零。重新定义:搭档。逻辑基点:共生必要性及自主选择。】

【清除指令:永久性封存,逻辑冲突源消除。】

系统那持续不断的清除警报,在这一声“嗯”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鸭子,彻底消失了。冰冷的界面上,代表清除指令的猩红代码,被一行全新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指令彻底覆盖、取代。

夜枭俯下身,伸出那只冰冷的金属手掌,不是攻击,而是极其生疏地、轻轻拂去了零脸上沾染的一块污血。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程序无法定义的专注。

废土的腥风卷过深坑,带着毁灭的余烬和初生的微光。在血肉深渊的尽头,归零者与他的清道夫,以疯狂和鲜血为契约,写下了名为“搭档”的第一行代码。生存三十天的倒计时,依旧冰冷,但前路,已不再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