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等待酒曲转化的过程是漫长的。

为了保证环境稳定,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矛盾,姜岁寒几乎很少外出。

在查看酒曲时,她脑中却翻滚着前世刷过的无数穿越网文。

“那些主角,随便找个蒸锅,架根竹管,就敢说能吊打茅台、碾压五粮液?哈!”

一丝冰冷的嗤笑在黑暗中漾开。

麦粒在水中沉浮,贪婪地吸吮着。

“蒸馏?不过是个分离提纯的工具!把发酵好的酒醅里的酒精蒸汽冷凝下来罢了。”

姜岁寒一边感受着麦粒吸水膨胀的微妙变化,一边在意识里毫不留情地鞭挞那些想当然的情节。

“没有稳定、高活性的酒曲,没有合格的发酵原酒,你蒸馏个鬼?蒸馏出来的是什么?是甲醇、杂醇油、醛类组成的毒药!喝不死你!”

她眼前清晰地闪过自己穿越前最后一刻的剧痛——那混杂着金属锈蚀甜腻的劣质酒精,正是这种无知酿造的恶果。

“超级制作工厂,”她在意识深处呼唤,“评估当前酒曲培养状态。”

脑海中,那庞大精密的几何结构核心再次浮现,齿轮转动,能量回路闪烁。

一行冰冷的文字清晰标注:

【酒曲(高度优化型)——培养进程:1%... 2%...环境参数:温度适宜,湿度适宜,空气流通度适宜。菌群活性:极高。预计完成时间:93小时42分钟。】

【优化效果预估:糖化力+50%,发酵力+50%,产香能力+50%,酵化时间缩短40%,陈化时间缩短90%。】

后面跟着一连串姜岁寒都感到惊叹的具体生化指标。

“成了……”

一丝无声的笑意在她唇角绽开,带着穿越以来最纯粹的喜悦。

“这才叫金手指。给方向,给最优解,但路,还得自己一步步走出来。那些系统直接给成品酒的……呵,跟嗟来之食有什么区别?”

黑暗包裹着她,也包裹着陶缸中悄然萌发的亿万生命。

她能“听”到,菌丝正如同初雪般覆盖麦粒的表面,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她能“嗅”到,空气中那熟麦甜香里,正悄然渗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冽的、属于活性微生物的蓬勃气息。

四天三夜,在绝对的黑暗与极致的专注中流逝。

姜岁寒如同守护圣火的祭司,只依靠超级工厂反馈的进程数据和自身对温湿度的微妙感知,在饭点短暂开门取送食物时,迅速调整通风缝隙的大小。

当脑海中的进度条终于跳到【100%】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郁甜香、清新草药气与醉人酒香的复杂气息,已然在黑暗中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她点亮油灯,昏黄光晕下,掀开陶缸的竹盖。

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稻草层上,原本淡黄色的曲块,此刻已披上了一层细密、均匀、如同初雪般的白色菌丝!

菌丝饱满,绒绒的质感充满生命力。凑近细嗅,那醉人的复合香气正是从这蓬勃的生命体中散发出来,纯净而充满力量,毫无酸腐异味。

“完美。”姜岁寒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

超级工厂的优化,加上她极致的手工操作,诞生了超越时代的酒曲瑰宝。

【酒曲(高度优化型)已完成!提供原材料,可批量生产!】

酒曲已成,利剑出鞘。

姜府后院深处,那间曾诞生了黄铜蒸馏塔的工棚再次被征用,但这次,它被改造成了临时的“酿酒实验室”,洁净程度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地面墙壁反复冲洗,泼洒石灰水,制造相对干净的环境。

姜岁寒站在棚内中央,如同指挥千军的将领。

徐天、杏儿,以及徐天挑选出的三名老实可靠、手脚麻利的中年酒工,肃立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紧张与茫然。

“都听清了?”姜岁寒的声音清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此刻起,进入此地,必须沐浴更衣,换上这身!”

她指了指旁边木架上叠放整齐的几套素色粗布衣裤、布帽和口罩。

“触碰粮食、酒曲、器具前,必须用这桶里的石灰水仔细净手,指甲缝也不能放过!”

她指着墙角一个盛着浑浊石灰水的大木桶。

“没有我的命令,棚内任何物品,一粒粮、一滴水、一片曲,都不许擅自触碰,更不许带出!违者,家法严惩,绝不姑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

“是!大小姐!”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严苛的规矩,但也隐隐感觉到,大小姐正在做的事情,非同小可。

第一批原料是上好的红缨子高粱和金黄饱满的玉米碎粒。

在姜岁寒的亲自监督下,高粱和玉米碎分别被仔细地清洗、浸泡、沥干。

蒸煮环节,巨大的木甑架在铁锅上,柴火熊熊。

姜岁寒亲自把控火候,时而掀开甑盖,用手试探蒸汽温度,用木铲翻动,确保每一粒粮食都熟透心,达到“内无生心,外无粘连”的最佳状态。

蒸熟的粮食被迅速转移到铺着干净麻布的大竹席上摊开。

姜岁寒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用木耙快速翻扬。

热腾腾的蒸汽裹挟着浓郁的粮食甜香扑面而来。

“摊晾,降温,和做曲时一样,是关键!”

她一边飞快地翻动,一边脑中回想着酿酒步骤,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

“温度太高下曲,会把曲里的‘魂’烫死!太低,发酵就启动慢,给杂菌可乘之机!要快!要匀!”

三名酒工在她的示范和严令下,也奋力挥动木耙,让滚烫的粮食尽快接触冷空气降温。

姜岁寒的手背不时贴上粮食堆,感受着温度的变化。

“就是现在!”当温度降至约莫人体体温时,姜岁寒果断下令。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几块被白色菌丝完全覆盖的宝贝酒曲,在干净的石臼中细细捣碎成粉末。

雪白的曲粉被均匀地、一层层地拌入温热的粮食中。

姜岁寒和酒工们戴上干净手套,双手插入粮食堆,反复抄拌、翻扬,动作迅捷而轻柔,力求让每一粒粮食都均匀地裹上这生命的引子。

“拌曲要像给婴儿扑粉,均匀,温柔,不能伤了粮食的‘皮’。”

姜岁寒的声音在翻扬的沙沙声中响起。

“那些书里,主角大手一挥,曲粉一撒,搅和几下就完事?酿出来的酒能入口?笑话!”

拌曲完成,入缸发酵。

早已清洗消毒、晾晒干透的大口陶缸被抬了进来。

缸底铺了一层薄薄的稻壳。拌好曲的粮食被小心地装入缸中,姜岁寒亲自用手压实,又在中间掏出一个上宽下窄的“酒窝”。

“这是引流的‘井’,方便观察发酵醪液渗出情况。”

最后,缸口用洗净的、折成几层的厚实麻布覆盖,再用细麻绳仔细扎紧,只留下极其微小的缝隙透气。

数口大缸被整齐地排列在工棚一角避光通风处。

姜岁寒在每口缸壁贴上一张纸条,用工整的小楷写上原料配比、下曲日期时辰。

“发酵看人,”她指着那些缸,对酒工们说,“温度是命!每天早中晚三次,手伸进去探温度,感觉温热不烫手,就正好!”

“感觉凉了,立刻加盖稻草保温;感觉烫了,赶紧松开点覆盖物散热!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酒工们连连点头,将大小姐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如此“讲究”的酿酒法。

接下来的七天,是等待与守护的七日。

姜岁寒几乎寸步不离工棚。

她定时检查每一口缸的温度,感受着缸内那无声却磅礴的生命活动。

第三天,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奇异甜香和微微酒气的味道开始从缸中弥漫出来,越来越浓烈。

酒窝里,清澈的、带着细小气泡的醪液逐渐渗出、增多。

“香!真香啊!跟咱们以前闻过的馊味完全不一样!”老酒工赵大忍不住抽动鼻子,一脸陶醉和难以置信。

“这才是粮食的魂魄被引出来了。”姜岁寒眼中也带着欣喜。

她能“感觉”到,在超级工厂优化酒曲的驱动下,缸内的糖化和发酵反应正以远超常理的速度高效进行着。

原本需要半个月甚至更久的发酵周期,正在急剧缩短。

第七日清晨,当姜岁寒再次检查时,酒窝里的醪液已变得清澈透明,酒香浓郁扑鼻,带着成熟的芬芳,刺鼻的发酵味几乎消失。

她舀起一点尝了尝,甜味退去,酒味醇厚,微酸中带着令人愉悦的复合香气。

“起窖!”她果断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