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接下来的两天,武陟卫所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涌动着无声的激流。

张仁心部被贺人龙刻意“冷落”,驻扎在卫所最偏僻破败的营区。这反而给了张仁心行动的空间。他以“加强警戒”、“清剿附近流寇探子”为名,不断派出小股精锐人手,在卫所周围“巡逻”,实则是掩护前往野狼峪的勘察小队。

雷虎亲自挑选了五名心腹:两名是王府护卫中老成持重的斥候,三名是赵黑塔手下凶悍且善于攀爬的亡命徒。五人皆换上了不起眼的流民或樵夫装束,携带简易工具和干粮,在夜幕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潜出了卫所。

野狼峪,正如《舆地纪胜》所绘,地势险恶。幽深的峡谷如同大地被巨斧劈开,两侧峭壁如削,怪石狰狞。谷底小道蜿蜒曲折,布满了碎石和深坑,最窄处仅容两骑勉强并行。谷内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石缝的呜咽,仿佛野兽的低吼。

勘察小队如同壁虎般攀附在陡峭的崖壁上,对照着地图,进行着精细到极点的测量和标记。

峪口最窄处上方,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被确定为“断龙石”的天然基座,下方岩体结构相对疏松,适合埋设火药。需要搬运至少三十块百斤以上的巨石堆砌其上。

峪道中段,找到几处天然的“凹”形地形,背风且枯枝落叶堆积厚实,是绝佳的火攻点。需秘密运送火油、硫磺等引火物至此隐藏。

两侧峭壁上,筛选出十余处视野开阔、又有巨石掩体的制高点,作为弓弩手和投石兵的埋伏位置,并测算好滚木礌石的投放角度和所需数量。

峪道出口的“葫芦肚”,地形果然如张仁心所料,相对开阔但三面环山,出口狭窄。赵黑塔的重步兵方阵将在此处列阵,如同一道钢铁闸门。

勘察小队昼伏夜出,将野狼峪的地形摸得比自家后院还熟。一张张更精细的草图被绘制出来,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如同死亡的请柬。

与此同时,在卫所营区。

赵黑塔的伤兵营成了临时的“工坊”和“训练场”。

能走动的轻伤员被组织起来,在营房深处,用缴获的劣质铁料和木头,赶制简易但沉重的拒马和鹿砦(用于临时加强葫芦肚出口的防御)。

挑选出的臂力强劲者,则反复练习投掷打磨过的石块,力求精准。

雷虎秘密训练着十名最可靠的弓箭手和五名使用缴获三眼铳的火铳手,重点演练在复杂地形、混乱局面下的快速瞄准和集火射击,目标明确——敌军军官!

周平被赵黑塔指派去清洗那些沾满脓血和污秽的绷带。刺鼻的气味和伤兵的痛苦呻吟不断冲击着他的感官。他沉默地干着活,眼神却不时瞟向那些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们打磨武器,低声讨论着“滚木”、“礌石”、“火药”这些冰冷的词汇。他看到了赵黑塔亲自示范如何用狼牙棒砸碎作为标靶的木桩,也看到了雷虎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一支箭簇的锋利度。一种原始的、暴力的气息弥漫在营房里,与他读过的圣贤书描绘的世界截然不同。仇恨之外,一种对力量本质的模糊认知,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然而,暗流涌动之下,并非没有波澜。

刘安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从未停止过窥探。张仁心部的异常“活跃”引起了他的警觉。尤其是他发现,张仁心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赵黑塔,这两天似乎安静了许多,不再骂骂咧咧,反而经常带着人钻进营房深处,神神秘秘。

“必有蹊跷!”刘安三角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张仁心这小贼,定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立刻唤来一个被他用银子收买的卫所底层军官。

“去,盯着张仁心的人,特别是那个姓赵的莽夫!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一有发现,立刻来报!” 刘安塞给军官一小锭银子,压低声音,“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军官掂了掂银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连连点头:“公公放心,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