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魄镜悬于七彩冰晶花之上,冰冷的指令如同无形的枷锁,驱动着那只覆盖死灰色皮肤的右手,坚定不移地落向那承载着无尽道种牵引之力的奇异花茎。距离在缩短:三寸…两寸…一寸…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花茎表面那层如同流动星光薄膜的瞬间——

“呜咿……”

冰晶中那婴儿紧闭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那声断在窒闷冰层之后的泣音微渺到如同幻觉,却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寒池中的一点滚烫的熔岩核心,轰然引爆!这并非听觉的震动,而是某种源自生命本质更深层面的共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纯粹到极致的生之渴望与濒死痛楚的复杂波动,如同汹涌的暗流,无视所有物理与能量的阻碍,狠狠撞入了林羽的意识核心!这一次,这股冲击精准地绕过了冰冷逻辑的过滤屏障,如同细小的光钻,瞬息穿透镜域漩涡的层层防御!

冰魄镜那永恒流转、冰冷无情的镜面深处,那粒代表着“林羽”烙印的核心光点,如同被投入亿万吨磁石的熔融金属星核,猛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一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凝练、更加炽亮、甚至带上了一丝灼烫感的冰蓝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最后聚变,悍然炸开!

轰!

这一次的爆发,不再是意识层面的微弱涟漪!

林羽那张如同蜡像般凝固死寂的脸颊,左侧颧骨下方那片刚刚重生、覆盖着薄薄死灰色血肉的区域,猛地抽搐了一下!动作僵滞而短暂,却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搅动了所有冰冷!

覆盖全身、正随着冰魄镜运转而持续散发沉沦寒意的冰冷系统内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冰晶深处裂开缝隙的“咯吱”声!

冰冷的指令洪流瞬间遭遇湍流!“核心冲突!未知扰动源侵入!”“目标定位……锁定……冰晶容器……生命共鸣强烈!”“威胁级别:高……逻辑链紊乱……重新计算最优路径……警告!本体修复度低于预设阀值…检测到寄生干扰模组(指婴儿共鸣波动)……指令强制加载…回收冰晶花…优先级……”“再次警告!逻辑死循环……基础生命形态保存单元不稳定……关联度提升!”“强制执行——咔——!”

冰冷的电子噪音般的精神嗡鸣在林羽冰镜魔瞳的最深处瞬间炸开!指令与干扰对抗产生的巨大信息洪流如同失控的海啸,冲击着那个仅仅初成的、脆弱的冰冷镜心结构!

几乎就在林羽脸上肌肉抽搐、冰魄镜系统内混乱嗡鸣的同时!

冰晶之中!那个婴儿的眼睑!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

没有孩童初睁眼的懵懂与好奇。两汪深不见底的、如同吞噬星辰的宇宙漩涡般的漆黑色瞳孔!瞳孔边缘,一圈微弱的、却异常纯粹的金芒如同熔融的黄金,在漆黑漩涡的边缘勾勒出一轮神圣而冰冷的暗金之环!

这双睁开的眼睛!直直地、穿透了包裹自己的幽蓝冰晶、穿透了空气里浮动的灰白孢子尘埃、也穿透了悬于其上的天玄冰魄镜所构筑的无形屏障!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林羽冰镜魔瞳的核心!

视线交触的刹那!林羽冰冷的镜面魔瞳深处,那粒因强行爆发而变得炽烈的冰蓝烙印光点,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捏住!一种源自生命诞生伊始便烙印在血脉至深处的、不容置疑的位阶威压,混杂着一种更古老、更纯粹的怨毒诅咒以及那最初开眸的本能悲凉,如同无形的精神海啸,狠狠拍击在冰魄镜冰冷的核心架构之上!

嗡——!

冰魄镜表面的幽蓝光泽瞬间变得无比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镜身微不可察地剧烈摇晃!环绕其运转的无数冰冷涡旋骤然凝固了一瞬!那向下抓取冰晶花的右手,被指令驱动的僵硬肌肉如同遇到绝缘体般,瞬间卡死!指尖距离花茎仅剩下最后半寸!

“呃…嗬……”一声更加短促、仿佛声带被粗糙冰砂摩擦的破裂气音,不受控制地从林羽冻结的喉咙深处挤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凿击,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了半步!右脚踏碎了脚下腐骨上的滑腻苔藓!

冰魄镜系统彻底宕机!

冰冷逻辑死寂!镜心震荡裂痕!本体的脆弱血肉如同即将崩解的最后承重墙!

而那朵在混乱风暴中心的七彩冰晶花,仿佛被两股交错的巨大引力撕扯!花瓣上流转的星屑光华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一层细密的、如同墨玉般的细黑色纹路,如同蛛网瞬间蔓延至娇嫩花瓣的边缘!那是濒临枯萎的征兆!

更可怕的是!

洞穴穹顶四周!那些之前被冰魄镜裂魂链吓得遁入黑暗的怨念孢子水母,此刻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数只体型远超之前的、身体核心翻滚着浓郁粘稠、几乎凝成实质液态黑气的巨大水母形态,伴随着无声凄厉的尖啸,从洞穴石壁的黑暗缝隙中猛地弹射而出!它们显然被冰晶花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冰魄镜的暂时衰弱吸引!如同巨大的、散发着惨绿荧光的怨念投矛!核心凝聚着足以污染灵魂的黑蚀风暴,狠狠撞向暂时失去冰魄镜域主动防御、仅凭微弱被动力场支撑的林羽!

冰晶花近在咫尺!但那强行睁眼、金环黑瞳的婴儿却如同冻结时光的死结!身体在本能驱使下渴望汲取那维持生机的花朵能量!意识深处冰魄烙印又在初生魔瞳的位阶冲击下濒临碎灭!外界!致命的怨念攻击已至头顶!

生死!破碎!仅在毫厘!

“啊……”

一声更低沉、如同从无底冰缝中挤出的短促嘶吼!林羽那张蜡像脸的下颌猛地绷紧!冰镜魔瞳中那粒炽热如日的冰蓝烙印星点,被头顶呼啸而至的怨念风暴阴影彻底覆盖!他那条僵硬卡在花茎前方半寸的右手!

在那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极致压榨之中!

没有遵循冰魄镜宕机前的回收指令!没有遵循婴儿开眸传递的位阶压制!

而是用尽这副残躯仅存的、源于无数次毁灭与重生中淬炼出的最后一丝求生蛮力——狠狠地向下一按!

砰!!!

覆盖着死灰色皮肤的僵硬手掌,带着骨节碎裂的脆响!不是抓向那摇曳生姿的七彩花茎!而是如同垂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重重地!按在了那承载着七彩冰晶花的巨大墨黑腐骨平台之上!五指深深陷入滑腻的苔藓与松脆腐朽的骨屑之中!

掌下触碰的!不是支撑骨!而是一截斜斜突出骨面、因腐朽而变得异常锋锐、如同黑色弯刃的巨大骨刺末端!噗嗤——!!

冰冷的黑色骨刃瞬间贯穿了林羽覆盖死灰色皮肤的手掌!粘稠温热的血液混合着黑绿色的腐殖质,瞬间从掌背飙射而出,溅落在下方那朵颤抖濒死的冰晶花瓣上!

疼痛如同燎原烈火,顺着手臂的神经轰然炸入他近乎窒息的意识!

这剧痛!这鲜血!这穿透手掌的冰冷黑骨!如同最后一根压垮冰山的稻草!

冰魄镜悬于头顶,那原本黯淡摇晃的镜身猛地一颤!镜面深处,那粒炽热运转的冰蓝烙印光点在这剧痛与穿透的猛烈冲击下!

“咔嚓——!”

一声仿佛灵魂琉璃破碎的轻响!那粒被万般力量撕扯到极限、维持林羽残存意识与本体的核心烙印光点!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的冰魄!彻底!爆碎!

噗——!!!

一股混合着刺目冰屑与暗红血晶的惨白冻雾,如同林羽被彻底抽离了最后生机与意志的空洞躯壳般,猛地从他那被骨刺贯穿、凝固着痛苦与惊愕的双眼口鼻之中狂喷而出!在空中炸开一片绝望的霜风冰雨!

整个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木偶,重重地向后摔去!带动的力量让那截穿透手掌的黑色腐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而他整个人,僵硬地摔倒在污浊腥臭的苔藓地里!

天玄冰魄镜失去了所有光辉,“铛啷”一声轻响,如同凡铁般跌落在他身旁的腐殖土中,镜面朝下,倒映着幽暗洞顶的惨绿菌光。他的胸口再无丝毫起伏。冰镜魔瞳中那片倒映宇宙冰河的镜面,如同被砸碎的琉璃,彻底被空洞的死寂黑暗吞噬。

那只被黑色腐骨贯穿钉在地上的手,维持着向下按压的姿态,温热的血沿着冰冷发黑的骨刺边缘缓慢滴落,在滑腻的苔藓上积起一小洼暗红的泥泞。

洞穴深处。巨大孢子怨念水母裹挟的污浊能量风暴几乎触手可及。婴儿睁开的暗金魔瞳依旧死死锁定着这具摔落尘埃的“空壳”,漆黑的漩涡翻滚,无悲无喜。七彩冰晶花的花瓣上,黑色的枯萎纹路迅速蔓延,最后一丝微弱的星屑光华如同燃尽的烛泪,轻轻跳动着,熄灭在浓郁的黑暗和刺鼻的腥香之中。

死寂。如同亿万年前的棺椁被重新盖上。腐殖的潮气无声蔓延,裹挟着孢子尘埃,轻柔地覆盖向那具失去所有光辉的躯体。冰晶中的婴儿,眼睑如同被冻结的蝶翼,缓缓合拢。洞穴顶端,巨大的孢子怨念水母缓缓散去凝聚的能量风暴,重新化为漂浮的幽魂,贪婪地扑向那朵彻底失去光泽、滑落枝头、坠入黑暗淤泥中的枯萎花瓣。

深渊中的故事,似乎被这冰冷突兀的按掌,彻底按下了暂停键。破碎的躯壳,是这场冰冷献祭最后的祭品?还是某种更荒诞序幕的冰冷基石?一切,凝固在黑暗,和那细微的血滴落地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