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冰冷的裹尸布,覆盖了幽暗的溶洞。
天玄冰魄镜深陷腐殖苔藓,倒扣的镜面如同失去光泽的顽石,倒映着穹顶那些散发惨绿幽蓝的诡异菌光,仿佛凝固的嘲弄。林羽的躯体僵硬地仰倒在湿滑腐骨旁的苔藓地上,如同一尊被随手丢弃的碎裂石俑。那只贯穿了左掌、钉死在漆黑锐利腐骨刺上的手,汩汩涌出的温热鲜血沿着冰冷的黑色骨刺边缘滑落,在滑腻的青苔上积出一小片暗红泥泞。血滴落地的“嗒嗒”声,是这片死域唯一单调的回响。
冰镜魔瞳深处,那倒映万物的深邃宇宙寒潭已然熄灭,只剩下两个凝固的、毫无生气的黑洞。
洞穴顶端,一只体型最大的孢子怨念水母如同得胜的死神,庞大的、半透明的惨绿荧光躯壳包裹着翻滚如浓烟的污秽核心,无声地滑过空气,巨大如网罩般的粘稠触须贪婪地伸向那朵从枝头坠入腐沼淤泥、彻底失去光泽的七彩冰晶花!
它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那朵花,连同其中蕴含的、被这污秽空间侵染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最后一点清甜能量,都将被它吞噬,化为壮大其邪恶本源的养料。
腐朽的黑沼水面漾起无声的涟漪。惨绿的荧光将死寂的角落染上一层粘稠的诡谲。水母的触须即将触碰到那朵残花。
就在此时!
那斜插在扭曲腐根之中、封印着神秘婴儿的幽蓝冰晶!
冰晶内部!
那个双目紧闭、苍白的婴儿胸口处!那极其缓慢、艰难得如同冻结岩浆流动的微弱起伏,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
婴儿那紧闭的眼睑并未再次睁开,但其小小的、如同美玉雕琢的胸口皮肤下方!一点极其璀璨、如同超新星爆发前夕凝聚到极致的暗金色星点猛地亮起!随即——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粘稠熔融暗金岩浆爆发般的澎湃能量洪流,毫无预兆地自那婴儿心口印记处轰然炸开!
幽蓝的冰晶囚笼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由内而外彻底粉碎!无数冰晶碎片混合着暗金洪流,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炸弹碎片般激射向四面八方!
被这股暗金冲击波席卷的溶洞空间,那些弥漫的、无处不在的灰白色死亡孢子尘埃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无声的“滋滋”哀鸣,瞬间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散发着荧光的大小水母怨念聚合体,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蜉蝣,发出精神层面无声的凄厉尖啸!体型稍小的几只,被暗金洪流的边缘波及,瞬间如冰雪消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蒸发!
而那只体型最大、触须即将触及残花的巨型水母!它与这股暗金爆发距离最近!甚至成为了这股纯粹到暴戾的生命洪流宣泄口的主要目标!
它覆盖着惨绿色荧光的透明半实躯体,在暗金洪流贯穿其核心的刹那,如同被投入太阳核心的冰块!构成其庞大身体的无数怨念孢子、粘稠负能液态核心、纠缠的精神诅咒碎片……所有的一切!瞬间!化作飞灰!连一丝黑烟都未能留下!如同被最本质的净化法则从这个空间的存在层面彻底抹除!
这恐怖的爆发只持续了不到一息!暗金色的光芒一放即收!
如同沸腾熔岩的暗金能量并未扩散至整个溶洞,仅仅将婴儿所在的腐根基座周围数丈的空间彻底净化一空!连苔藓都烧融成虚无,露出下方光滑如镜、闪烁着淡淡冰冷玉光的黑色奇异矿物基岩!
光芒消散的中心。
那婴儿的身体并未坠落腐沼。暗金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河流,并未伤害他分毫,反而将其小巧的躯体稳稳托起,悬浮在距离基座半尺的空中。包裹他的襁褓——那块残破焦黑的布片——此刻竟在暗金能量冲击下褪去了污黑,露出其下一角神秘繁复、流转着微弱暗金纹路的奇异材质,如同某种古老阵图的片段!
婴儿依旧紧闭双目,但苍白的小脸上奇异地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仿佛长久窒息之人终于吸入了第一口清气。他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口鼻间喷出的不再是冰晶融化的寒气,而是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温热气流。
那块曾经封印他的幽蓝冰晶碎片,大部分已融化消散,唯有婴儿额心位置,一块极其细微的、如同眼泪形状的蓝色冰晶碎片,深深嵌入了皮肤!碎片极小,却散发着比之前冰晶囚笼更纯粹的万载寒意!碎片边缘,流淌着刚刚爆发留下的、一丝丝如同熔金余烬般的暗金能量丝线!冰与金的能量在这一点完美交融、互相制衡。
就在这暗金爆发净化空间、巨物水母灰飞烟灭的同时!
距离能量爆发核心仅咫尺之遥!林羽那具僵直扑倒在腐骨苔藓间、被骨刺贯穿手掌、冰魄镜碎灭、意志似乎彻底消散的躯壳——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足以撼动生死屏障的异动!
“噗……通……”
一声微弱到无法形容、在刚刚巨爆冲击波下被绝对掩盖的搏动声!并非从他胸膛的物理位置传来,而是源自他体内最深、最深,仿佛处于“无”之层面的核心!
这搏动极其缓慢,间隔长到如同冬眠的乌龟心跳。然而每一次搏动,都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凿击在凝固意识最深层的冰壳之上!每一次搏动过后,那片被暗金色净化洪流波及、短暂祛除了怨念孢子尘污的空间里,一缕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刚刚由腐殖气息新生的“清新”阴气,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汲取,无声无息地汇聚、渗入林羽的鼻腔、肌肤……最终汇入那缓慢搏动的核心!
嗡……
伴随着搏动和生气的微弱灌注,一直死死钉在他掌心、贯穿了骨肉的黑色腐骨刺尖端,一丝极其细微、比发丝更细的粘稠黑气,如同被强行抽出的寄生虫,极其不情愿地沿着骨刺内部的骨管向上流动,最终融入林羽的伤口!这黑气涌入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与洞窟环境截然不同的、带着某种精纯阴寒属性的能量流,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手臂的经脉(尽管那些经脉早已残破、冰封或坏死),涌向那搏动的核心!
这并非滋养!更像是一种痛苦的置换!一种冰冷秩序的强行修正!
但就在这微弱搏动持续、生气与异种阴寒能量流入的同时!
林羽那张苍白死寂、如同石雕的脸上!左侧紧闭的眼睑下方!一根睫毛极其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被巨型孢子水母无声覆灭的恐怖景象、“残存”在视觉神经末梢的碎片感应流(尽管他当时看似意识已死)……婴儿心口暗金爆发时那净化万邪的、几乎灼穿灵魂的恐怖威压波动……自身左掌被冰冷骨刺贯穿那刺入骨髓的剧痛……
这三种破碎、极端、矛盾的“感知碎片”,如同投入平静意识死海的陨石!瞬间在他的精神最底层,那刚刚被微弱搏动松动的冰冷废墟之上!
引爆了一场空前混乱的精神风暴!
没有思考!没有逻辑!只有无数破碎画面、尖啸、剧痛、光爆、冰冷、灼热……如同亿万碎片疯狂切割!搅拌着他沉眠意识最后一点残渣!
“啊……”
一声如同溺水者窒息前发出抽气、又混合着灵魂被撕裂般无声呐喊的嘶鸣,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苍白干裂的嘴唇缝隙中挤了出来!这声音扭曲、嘶哑、不成调!甚至带着喉骨摩擦的咔咔碎裂声!
嗡——!
悬在腐沼污潭上方的那朵枯萎冰晶花残骸!如同被这道蕴含着无尽混乱、毁灭、重塑、绝望与生之执念的扭曲嘶鸣声波击中!早已被漆黑纹路覆盖的黯淡花瓣上,最后一丝残存的、微末到几乎不可见的星屑毫芒骤然亮起!仿佛回应这垂死不甘的最后嘶鸣!亮起的同时——花瓣彻底碎裂,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七彩星末的光尘!
光尘如同被无形的牵引,无视空间,瞬间没入林羽胸前心脏正上方的位置,那搏动核心的上方!
冰冷!一股并非来自外部环境的、源自灵魂深处本源的冰冷瞬间贯通全身!
濒死躯壳下混乱的精神风暴被这股冰冷的冲击短暂冻结、压制。
林羽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不再是之前的僵硬栽倒!而是像一个被巨大电流击中的死人瞬间回弹僵直!那被骨刺贯穿的手掌抽搐着想要挣脱!紧握的拳头骨节瞬间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骨裂轻响!
更关键的变化发生在意识层面!那股强行压下的混乱风暴并未消失!而是在冰冷气息的梳理下,被强行压缩、融合进那缓慢搏动的核心!林羽破碎混乱的意念、属于冰魄镜冰冷运转逻辑的残余碎片、属于冰镜魔瞳对冰冷秩序的掌控感、属于婴儿暗金爆发带来的净化威压感、以及那朵冰晶花碎裂时飘荡的清甜与腐朽交织的残存意念……
所有撕裂般矛盾的感知!在这一刻!被那搏动的核心和冰冷梳理的气息强行揉搓!压缩!融合成了一个全新的、混乱却又奇异统一的……
核心感知源!
这感知源形成的刹那!
“噗通!噗通!噗通!!”
那缓慢如同冬眠的心跳搏动!骤然加剧!如同沉睡了亿万年古神的心脏被强行唤醒!一声声沉闷、厚重、带着破开坚冰之力的搏动声响,如同无形的战鼓,第一次清晰无比地从他的胸膛深处闷雷般滚出!
“呜……”
冰晶中那刚刚红晕了一息、仿佛得到一丝喘息的婴儿!在感受到这股从旁边“死尸”身上传来的、混乱却蕴含着强烈生存执念的冰冷搏动时!小小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遇到了极端恐怖的克星!苍白的脸上仅有的那一丝红晕瞬间褪去,被一种更深的灰败所取代!口鼻间刚刚喷出的温热气息瞬间消失!胸口起伏再次艰难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镶嵌在他额心的那块细微冰泪碎片,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寒光,将边缘流淌的暗金丝线死死压住,似乎想强行隔绝这种对他致命的影响!
溶洞再次陷入短暂的凝滞。一具倒在腐沼边、手掌被钉、全身冰冷僵硬却透出诡异生机搏动的残躯。一个悬浮在净空区、周身被微弱暗金流环绕却在剧烈抽搐、生机如风中残烛的婴儿。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搏动与衰微的喘息,在惨绿色的菌光与腐朽的气息中,形成了一条无形的、充斥着生死与掠夺的冰冷纽带。
林羽僵直抽搐的右手无意识地弯曲了一下,指关节上凝结的血痂破裂,露出一点新绽的死灰色皮肤。他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在薄薄的眼皮覆盖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深渊的囚徒,在一场意外献祭后,似乎终于撬动了生死囚笼的第一道缝隙。而代价,很可能就是那个婴儿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生命。那冰泪碎片与暗金纹路的激烈对抗,无声地预示着一个新的、更加冰冷残酷的囚笼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