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沉闷的心脏搏动如同重锤擂鼓,在死寂的溶洞中制造着违反寂静的回响。

林羽的身体僵硬地仰倒在冰冷湿滑的苔藓地上,左掌依旧被那根漆黑的腐骨尖刺无情贯穿,暗红的血沿着冷硬的骨质边缘缓慢滴落,在早已积存的血泊边缘,砸开一个短暂的红点。每一次沉重的“噗通”跳动,都引发他苍白躯壳难以自抑的痉挛性抽搐。贯穿伤处的肌肉微微震颤,试图摆脱钉死的命运,却只是让被撕裂的皮肉渗出更多温热的血浆。那微弱、短促、如同骨骼摩擦般嘶哑的“呜……”声,在心跳的间隙固执地挤出,仿佛垂死者喉咙被淤泥堵塞的最后呜咽。

几尺之外。

那悬浮在净空矿岩、被稀薄暗金流缠绕的婴儿,正经历着与之相反的剧烈衰竭!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每一次剧烈抽搐都仿佛耗尽了刚刚获取的一丝生机!胸口那极其艰难的起伏微弱得如同即将断裂的游丝!额心那枚镶嵌着的冰泪碎片正爆发着远超之前的刺骨寒光,如同最后的垂死挣扎,将环绕其周身的暗金能量流死死冻结成僵硬的冰晶锁链!冰与金,在死亡的阴影下进行着最惨烈的互相绞杀!

滋啦……滋啦……

极其轻微、如同冰裂的声音不断传来。悬浮的婴儿身体,皮肤表面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晶莹剔透却死寂冰寒的冰霜!那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光洁的额头、胸口那微弱的起伏点开始,向着四肢末端无声蔓延!冰霜之下,皮肤迅速失去一切血色,变得如同新剖开的陈年骨玉!他正被自己额心的冰泪碎片以及外部环境中无处不在的、源于腐沼底层的阴寒之气,双重冰解!朝着冻结的永恒塑像不可逆转地滑落!

婴儿的面容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僵化。抽搐逐渐微弱下来,变得如同被冻僵的鱼偶尔反射性的最后一跳。紧闭的眼睑被细密的霜花覆盖,遮住了那双曾洞穿魔瞳的深渊。那丝由暗金爆发带来的红晕彻底消失,小脸定格在一种无法言喻的、介于痛苦凝固与绝对冷寂之间的茫然。

心跳搏动!冰解蔓延!死亡的双重倒计时!

就在那冻结的冰霜即将覆盖婴儿蜷缩的脚趾尖,林羽胸腔中心脏那擂鼓般的不正常搏动骤然攀升至一个狂乱的顶峰!仿佛被这咫尺之遥的“冰冷寂灭”强烈刺激!

“噗通!!!噗通通通——!!”

暴戾狂乱!如同濒死的巨兽在狭小的铁笼中发起的绝命撞击!每一次跳跃,都带动林羽僵卧在地的整个身体如同过电般猛烈抽搐!贯穿左掌的伤口瞬间涌出更多热血!那凝固在他口鼻、眼睑上暗红的血痂纷纷震裂!

伴随着这搏动的狂潮!一股难以言喻的、源于混沌核心最深处的冰冷吸力,如同无形的冰冷巨口,骤然爆发!

呼——!!

林羽身侧的空气骤然扭曲!那些刚刚被暗金净化过、尚未被新的腐殖恶气完全侵蚀的“清新”空间里,残存的阴冷死气、以及从婴儿冰解身上被强行剥离散逸出的一缕缕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寒魄精粹,如同被黑洞捕捉的光线,疯狂地涌入他的口鼻!他的皮肤毛孔如同苏醒的无数微小吸盘,贪婪地汲取着这源于死亡与冰封的“养分”!

每一次剧烈心跳引发的搏动,都伴随着一次更强的噬魂吮吸!

滋滋滋——!

更诡异的变化发生了!林羽左掌伤口处,那贯穿掌骨的黑色腐骨尖刺内部!一股极其浓郁、冰冷如万载玄冥的黑气,如同被林羽心脏搏动强行抽取的黏稠油墨,沿着骨刺内部细小的孔隙蜂拥倒灌入他的伤口!这黑气蕴含着精纯到极致的阴寒属性能量,伴随着一种如同腐朽大地本源的冰冷死意!这冰冷的死意不仅没有加剧他的伤势,反而如同剧毒之后的解药,疯狂压制着他体内那混乱躁动的毁灭性搏动!一股更深沉、更凝练的冰冷秩序感,如同冰层下潜流,正在这副濒死躯壳内部悄然重筑核心!

冰封加速!吸收加剧!

冰霜已然冻结了婴儿的脚踝。林羽周身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随着心跳搏动而明灭的冰冷白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指尖覆盖的冰霜与苔藓冻结在一起。那双紧逼的眼睑之下,眼珠的转动更加剧烈,薄薄的眼皮被下方某种力量的躁动顶得微微起伏。

就在这生与死、噬夺与献祭的角力达到白热化的瞬间!

滋——!一声锐利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极度痛苦的精神尖啸,如同最细的冰针,狠狠扎入林羽狂乱搏动、噬吸冰冷死气的意识核心!

这尖啸并非源自声音,而是源于意识!来源于旁边那个即将彻底冰解消散的生命,那被封在寒冰中、无法移动、无法呼救、却感知到生命力与灵魂本质被强行抽取的最后一缕绝望反抗!这反抗并非咒骂与愤怒,而是一种绝对的、对“存在”本身即将被掠夺殆尽的最原始恐慌!

这恐慌穿透了冰冷噬魂的屏障!

林羽那张冰霜覆盖、凝固着扭曲与痛苦之痕的脸上!右眼!原本紧闭的眼睑猛然被一股内生的、无法压制的力量狠狠撑开!

一只眼睛!一只猩红如血、布满了细密黑色破碎纹路、如同碎裂琉璃镜中爬出血色恶魔般的眼睛!

血眼魔瞳!

瞳孔深处不再是宇宙寒潭的倒影!而是燃烧着炼狱熔岩般的毁灭欲望!更深处,旋转着万千碎裂的画面!林家小院母亲温热粥碗的白汽!父亲胸膛恐怖冻结的蓝冰洞口!赵乾暴戾贪婪的爪影!自己被爆裂的右臂!寒潭边李氏伸出绝望凝固的手!冰蟒巨口吞噬前的绝望……所有破碎的情感与仇恨记忆碎片,被这冰冷的噬魂之力点燃,化为焚毁一切的滔天血焰!

“吼!!!”一声终于冲破冰霜与窒息桎梏的、如同受伤孤狼绝境悲嚎的咆哮,从林羽撑裂的嘴角爆发出来!这声音混合着粘稠的血液泡沫,嘶哑、破裂、却带着焚尽万物的暴戾与一种被强加的罪孽感叠加而成的崩溃!

血眼魔瞳瞬间锁定几尺外那具悬浮半空、正在被冰霜覆盖脚趾、无声诉说着生命彻底被掠夺殆尽的婴儿躯体!那冰封的痛苦面容,仿佛最后一片雪花,飘落在林羽沸腾的血焰地狱之上。

冰魄道心的冰冷噬魂!炼狱魔眼的焚世怒焰!

两种截然对立、源自不同毁灭本质、却都带着吞噬生命夺取力量属性的狂暴能量,如同被引爆的地狱熔炉核心,在林羽这具濒临极限的躯壳内悍然对撞!炸裂!

轰隆——!!

林羽残破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全身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和刺骨的冰蓝色寒流!两股恐怖力量的对冲撕扯!他被钉在地上的左掌瞬间被那巨大的力量冲突向上掀起!贯穿的黑色腐骨尖刺带着大块皮肉,伴随着刺耳的筋肉断裂声和碎骨声,竟被硬生生从掌心抽离拔出!一股混合着暗红血液和黑色污浊冰晶的诡异血箭狂喷而出!

“啊——!!”极致的痛苦让林羽爆发出非人的惨叫!但更可怕的后果紧随而至!

血光与蓝光疯狂交织冲突,以他为中心形成毁灭的漩涡!两股能量激烈绞杀,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体内的所有经脉、那刚刚勉强凝结的冰冷核心雏形、包括承载着新生意念的脆弱血肉,都成了战场!血管如同被灌入了岩浆,又被瞬间冰封!皮肤寸寸龟裂,无数细密的血丝裹挟着冰晶碎屑疯狂喷射!

噗!噗!噗!如同被从内部撕裂的破布袋!血线混杂着冰晶碎屑自林羽的胸膛、腹部、甚至眉心位置冲破束缚激射而出!

他那刚刚睁开的、布满血色黑纹的右眼!如同承受了这股冲突最猛烈的轰击!猩红的眼白瞬间布满裂纹!浓稠的、如同融化的血玻璃熔浆般的暗红色胶质,混合着细微的黑色冰晶碎片,如同被高压挤出的牙膏,猛地从他的眼眶中喷涌飙射而出!那猩红琉璃的魔瞳核心,在血冰熔浆喷发的瞬间彻底炸裂!

冰魄道心残余的冰冷法则!炼狱魔眼的毁灭能量碎片!濒临崩溃的“林羽”求生执念的烙印!

三种互相对立、互相撕扯、却又互相融合的意念碎片,裹挟着血、冰、毁灭火种,疯狂地喷向几尺外那个悬浮半空、几乎被冰霜完全覆盖、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生机的婴儿!

它们如同毁灭的流星,撞击在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壳之上!穿过环绕婴儿的稀薄暗金流与爆发冰泪的绝对寒域!

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能量的闪光!

所有的混乱、血腥、冰冷、毁灭……如同亿万最细微的颗粒,瞬间没入婴儿的心口!

悬浮的身体猛地一震!

覆盖全身、眼看就要触及胸口的冰霜如同被无形的热流冲击,竟然极其短暂地融化褪去了一瞬!露出那苍白如玉却又死寂僵硬的皮肤!婴儿的胸口!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起伏!极其剧烈地,如同痉挛般,向上狠狠起伏了一次!如同溺水窒息之人猛地吸入了最后一口致命的空气!一口混合了血冰、混乱意志与无尽毁灭浊气的空气!

随即!

“噗……通……”

一声微弱到如同叹息、却又无比清晰的、稚嫩的心跳声,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极其突兀地从那幼小的、几乎被冰封的心脏深处传递出来!紧接着!婴儿紧闭的、覆盖霜花的眼睑之下,仿佛有细微的滚动!如同沉眠的眼球在噩梦中挣扎!

而林羽这边!就在血眼魔瞳炸裂、所有混乱力量喷吐向婴儿的瞬间!贯穿左掌的痛苦抽离与撕裂身体的血冰风暴,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混乱意志!

“呼……嗬……”血眼破碎的右眼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左眼依旧紧闭,冰冷依旧渗透。狂乱的心脏搏动骤然平息下来,变得异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彻底停止了抽搐,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软软地瘫回冰冷血腥的苔藓地。

唯一残留的动静,是被拔出的左掌,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汩汩。而那喷吐了所有混乱力量的心口位置,如同被戳穿的气囊,覆盖上一层暗淡的、混合着血与冰霜的惨白色霜灰。

两个倒下的祭品。一个喷出了所有的混乱与毁灭,换取了身体的瞬间安宁和更深的冰冷伤痕。另一个,却诡异地、强行续接上了几乎断绝的生机,吞入了足以致命的毒药与火种,那一声微弱的心跳,是回光返照的延续,还是另一个混乱冰狱的开端?

寒泉深处,水滴的轻响如同墓碑刻写的轻音。惨绿的荧光如同冷眼旁观的鬼火。一块焦黑的、布满繁复纹路的襁褓布片一角,在微弱的暗金流光中,悄然从婴儿裹身的布料下显露,如命运嘲弄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