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那虚弱却字字如刀的讥诮,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墨摇摇欲坠的心防。“救命之恩……卖得……可真够……贵的……”沙哑破碎的声音在橘黄色的温暖光晕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洞悉世事的冰冷自嘲。
沈墨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多余。青云峰的尸山血海,万骨窟的致命一剑,归墟之眼的舍命相护……巨大的矛盾与混乱撕扯着他,让他甚至不敢直视红绡那双重新凝聚了冰寒的眸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悬浮于两人头顶的青铜古灯,那盏带来温暖庇护的神秘灯盏,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灯盏上覆盖的厚重绿锈簌簌剥落,露出下面更加古老深邃的暗铜底色!灯盏中心,那团原本温和跳动、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橘黄色心形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膨胀、扭曲、蹿升!
温暖的光晕瞬间被刺目的橘黄光芒取代!光芒不再是抚慰,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近乎贪婪的吞噬感!整个方寸“净土”的温度急剧攀升!
“呃啊!”沈墨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灼热能量冲击得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感觉一股无形的、极其强大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体内残存的、刚刚因引导古灯能量而恢复了一丝的微弱灵力!那股吸力霸道无比,如同饥饿的巨兽张开大口,疯狂地撕扯、吞噬着他赖以维系的最后力量!
更可怕的是,这股恐怖的吸力并非只针对他一人!
“唔……!”躺在地上的红绡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她胸前的肌肤瞬间绷紧,那道深红色的狰狞疤痕在强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守护在疤痕周围的暗金色封印符文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激烈地闪烁、明灭!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红绡的痛苦与挣扎,狠狠撞入沈墨的识海!是魔魂“血狱”!
“……灯!……该死的……引魂灯!!”
“……又是它!……又是它!!!”
“……休想……再困我……万年!!!”
魔魂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它的意念冲击比深渊血池时更加混乱、更加疯狂!沈墨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混乱的洪流撕碎!
但更让沈墨魂飞魄散的是,那盏狂暴的古灯,其恐怖的吸力,竟然穿透了暗金符文的守护,如同无数根无形的、灼热的触手,狠狠刺入了红绡胸前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
“啊——!!!”红绡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前所未有的剧痛让她瞬间挣脱了虚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她的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濒死的青灰,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嘴唇瞬间褪尽所有颜色,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
沈墨看得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无形的吸力触手,正在疯狂地攫取、撕扯着红绡的生命本源!那不仅仅是她的生机,更是维系她心核中魔魂封印的根本力量!一旦被彻底抽离,不仅红绡会瞬间魂飞魄散,那被封印的恐怖魔魂,也将彻底失去束缚!
“不!!!”沈墨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什么立场,什么恩怨,什么苍生大义,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阻止它!阻止这盏该死的灯!
他完全不顾自身被疯狂吞噬的灵力,如同扑火的飞蛾,合身扑向红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那狂暴古灯之间!同时,他染血的手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抓向悬浮的古灯灯身!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滚烫铜壁的刹那——
嗡!
一直倒插在岩石缝隙中、沉寂的青霜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长吟!剑身之上残留的暗红魔血污迹如同被点燃般,瞬间化作缕缕猩红血雾蒸腾而起!而那个吸收了魔血、曾亮起过暗金流光的古老符文凹槽,此刻如同被彻底激活!
刺目的暗金色光芒,混合着青霜剑本身的清冽青光,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斩断一切束缚意志的剑形光柱,自剑柄符文处冲天而起,无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斩向那盏疯狂吞噬的古灯!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寒冰!暗金青色的剑形光柱狠狠斩入古灯爆发的橘黄光焰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狂暴的橘黄火焰与斩下的暗金青光激烈冲突、湮灭!刺耳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能量尖啸充斥整个空间!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墨只感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古老威严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身上!他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厥过去。
而被护在身下的红绡,同样受到剧烈冲击,身体猛地一震,再次喷出一小口鲜血,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到了极致。
当强光与尖啸终于散去,沈墨挣扎着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古灯的方向。
只见那盏悬浮的青铜古灯,光芒已然黯淡了大半。灯盏上剥落的绿锈更多,露出大片古朴神秘的暗铜纹路。灯盏中心,那团橘黄色的心形火焰并未熄灭,但体积缩小了近半,光芒也不再狂暴,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温顺?或者说,是某种被震慑后的蛰伏?
更诡异的是,在火焰的核心,沈墨似乎看到了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丝线?那丝线如同活物般,在橘黄火焰中缓缓游弋,散发出与青霜剑符文、红绡封印同源的古老气息!
而青霜剑,则安静地插在原地。剑身上蒸腾的魔血血雾已经消散,那个古老的符文凹槽也黯淡了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但剑身整体,似乎比之前更加清冽通透了几分,隐隐散发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
“咳咳……”沈墨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爬向红绡。她的状况糟糕透顶,虽然古灯那恐怖的吞噬被强行中断,但生命本源和封印力量都被严重抽取,胸前的疤痕周围,暗金符文的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刚才那惊天一击,是青霜剑自主护主?还是……剑中沉睡的某种意志被彻底唤醒?那斩断吞噬之力的暗金剑光,与古灯火焰核心出现的暗金丝线,又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谜团如同阴云笼罩。但沈墨此刻无暇思考。他颤抖着手指再次探向红绡的鼻息,那微弱的气息让他心胆俱裂。
“血炼……”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再次咬破舌尖,试图逼出精血,再次施展那饮鸩止渴的血炼续命术!哪怕耗尽最后一丝本源,他也要吊住她这口气!
然而——
“住手……蠢货……”
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念,如同游丝般传入沈墨的识海。
沈墨的动作猛地僵住!是红绡!她虽然昏迷,但残存的意识竟然还能沟通?!
“灯……芯……”那意念断断续续,极其艰难,“……火焰……核心……那缕……金线……”
“……是……封印……碎片……也是……钥匙……”
“……引……它……入……我……心核……”
“……快……封印……要……撑不住了……”
灯芯?火焰核心那缕暗金丝线?是封印碎片?也是钥匙?引入她的心核?!
沈墨猛地抬头,看向那盏光芒黯淡却依旧悬浮的古灯,看向橘黄火焰核心那缕细微游弋的暗金丝线!红绡的意思……是要他引导这缕属于古灯、却与封印同源的暗金丝线,进入她体内,去修补、加固那即将崩溃的魔魂封印?!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稍有不慎,那缕丝线蕴含的力量就可能直接引爆她脆弱的封印,或者被魔魂吞噬,成为其破封的助力!
但看着红绡胸前那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暗金符文,感受着她飞速流逝的生机……这是唯一的办法!是她残存意识指引的、可能存在的生路!
“妈的……拼了!”沈墨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枯竭的灵力,盘膝坐于红绡身侧。
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神念。这缕神念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带着他全部的意志和一丝源自精血的生命印记,如同最轻柔的羽毛,缓缓飘向那盏悬浮的古灯,飘向那团橘黄火焰的核心。
靠近火焰的瞬间,一股温和却依旧强大的抗拒力传来。沈墨的神念如同逆水行舟,艰难前行。他不敢强行突破,只是将红绡残存意念中传达的“渴求”和“同源”的微弱波动,如同信号般,不断传递给那缕在火焰中游弋的暗金丝线。
起初,毫无反应。暗金丝线依旧在火焰核心缓缓游动,对沈墨传递的信号置若罔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红绡的气息越来越弱,那圈暗金符文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
沈墨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涔涔而下,神念的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刹那——
火焰核心那缕暗金丝线,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仿佛终于感应到了那来自同源、带着修补与守护渴望的微弱召唤,缓缓地、试探性地……向着沈墨神念的方向,游弋了一小段距离!
有希望!
沈墨精神猛地一振,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神念的引导,将红绡心核中那濒临崩溃的封印波动,以及自己对守护的强烈渴望,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那缕暗金丝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开始缓缓地、坚定不移地……脱离橘黄火焰的核心,顺着沈墨神念构筑的、极其脆弱的通道,向着下方昏迷的红绡……飘落下来!
暗金色的微光,如同夜空中坠落的星辰,带着古老而神秘的使命,缓缓沉入红绡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沉入那圈明灭不定、濒临破碎的暗金符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