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进忠去延禧宫送了东西,出来后便心里头好似有猫在抓。

进忠!

你疯了不成?

她亲手杀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懂?

从前她便没有一刻愿意过,一直都是自己勉强罢了。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凌云彻,何曾将你放在眼中片刻!

进忠心里恨恨地想。

“进忠公公,您怎么有空来了这儿。”花房掌事姑姑见进忠来,忙一脸堆笑地凑过来。

皇上跟前儿的便是一根树枝子都比这宫里上下奴才体面得多,何况进忠而今也算养心殿数得上名的了。

进忠一边恨自己腿脚不听话,一边面上还得装作无事发生,只笑答:“皇上这几天批折子乏了些,我来花房看看可有些花香能舒缓疲累的花儿,而今正是春天,摆在廊下也好看。”

掌事姑姑一听,忙道:“还是进忠公公细心体贴,快请进来。”

进忠跟着掌事姑姑进了花房。

眼下正是春时,花房一片锦簇欣荣,小宫女并太监们进进出出,好不繁忙。

“真是春天,花开时节,姑姑这里好忙,是我给您添乱了。”进忠道。

进忠来这花房完全是自作主张,根本没皇上的旨意,要是被人当作错处拿住,告他一状,那也只得自认倒霉,不如说开来。

“嗐,进忠公公这是哪里话?您为皇上圣体安康着想,咱们虽不及您心思体贴,可也当为皇上分忧啊!皇上的事哪一件是小事?”掌事姑姑忙道。

皇上跟前儿的人要什么东西,她们哪里有话说?谁敢难为一星半点的,难道不要命了吗!别说进忠是为皇上挑花儿,便是他自己要什么花儿朵儿的,那她也没话说呀!须知,皇上身边的人替你说话是一回事,那是得花大价钱的,可人家要是给你上眼药,暗地里说几句不阴不阳的坏话,那可容易的很呐!

“进忠公公瞧这太湖百合,最是清心安神。”

进忠方进花房便环顾四周,面上是看花儿,实则却是寻找嬿婉的身影。

看了一圈,也不曾见到嬿婉,进忠心下失望,便随口道:“的确好,麻烦姑姑命人取两盆送到养心殿好了。”

掌事姑姑:“嬿婉!跑哪去了?还不快随进忠公公送这两盆太湖百合到养心殿去。”

进忠一愣。

只见一个清秀的女孩从外头急急小跑进来,因着匆忙的缘故,发丝微乱,脸上也有些薄红。

进忠一点也不想看她,她这个狠心的、无情无义的——

但人已到了他跟前,那也不由得他想不想见了。

嬿婉这时实在年少,满脸稚嫩,可也这样鲜活……可爱。

进忠想到这个词更恨自己,只想快快离开花房,再也不见她。

……

嬿婉看见进忠也是一愣。

她分明记得在花房时自己与进忠从未见过,怎么眼下就见到了?可进忠并未像上辈子一般主动同她搭话,只同掌事姑姑又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往外走,不过微抬下颌示意嬿婉跟上,还真是养心殿的人的气派。

嬿婉随着进忠一路向前走,她余光看向自己身前这个人。

他和自己年纪相仿,而今也是青葱少年,面容比自己记忆里的……

秀美许多……并不像自己记忆中阴沉沉的模样。

嬿婉这样想,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进忠何时能和秀美扯上关系?她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进忠原本也抱着一盆花,走在嬿婉斜前方一点,此时瞬间僵住身体。

他看起来连个眼皮都未曾掀一掀,面上端的好,其实余光一直瞥着嬿婉,紧张地只差同手同脚地走路了。

此时见她似乎笑了,进忠心里讶异非常,却按捺不住地高兴。

他一边高兴,一边不由恼火自己无可救药,便语气不大好:“什么事叫姑娘这样高兴?也说来给我听听。”

嬿婉听着这话不免有些奇怪。

进忠这人整日阴恻恻的是实话,但他也的确一心向上爬,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

除了后来和凌云彻沾边的事,他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更遑论自己此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进忠虽是个坏胚子,但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底下的宫女太监呀!

……

嬿婉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猜测。

这条长长宫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进忠公公说笑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花开时节,四下里都恍若新生一般,我看了便心里高兴。”嬿婉试探道。

进忠听了这话心里一跳,不由回头看向嬿婉。

她带着些笑意地看向他,日光散在她的脸上,这样真切,却也带着些朦胧的光晕,仿若梦中。

进忠有一瞬间恍惚。

自己上辈子可曾见过嬿婉这样的笑容?

……没有罢。

“……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本姓魏,名嬿婉。”

嬿婉,嬿婉。

重来一次,他竟然这样遇见她。

“你几时进的宫?入宫便在花房当差吗?”进忠问。

他其实对嬿婉的事了如指掌,此时不过没话找话。

“奴婢十二入宫,先在四执库后又伺候过大阿哥,因纯妃娘娘的令,而今在花房当差。”

嬿婉声音清脆,如出谷黄鹂。进忠忍不住继续道:“花房苦累,你这样纤纤女子如何受得了呢?可愿意去别的去处?”

进忠说完这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记性的东西!她,她那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要什么自己帮?

可……

他也实在见不得嬿婉再入启祥宫,被金玉妍折磨五年。

这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嬿婉心想,进忠这个坏坯子,宫里那么多受苦受累的宫女太监他帮过哪一个?

从前也只有自己,在那个狼狈的雨夜,他将那把伞偏向了她,那时进忠虽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可也没有逼迫过自己。

“进忠公公今日当值?”

嬿婉不再试探,进忠必然也是重活一回了,他没有这份好心帮个随便碰上的小宫女,也罢,那些旧事还是说开来更好。

进忠心头一跳,直视嬿婉的眼睛——

不会错的!

这个神情绝不可能是宫女魏嬿婉,是他的炩主儿,炩主儿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