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殿外,月光洒下,透着股彻骨的凉意。
我伫立窗前,目光落在檐角那串铜铃上,它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阿宁早歇下了,小顺子也退了出去,偌大屋子就剩我一人。头上还簪着白玉海棠花,那对金步摇静静躺在妆匣中,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弱光芒。
我心里清楚,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初入宫廷、能藏起锋芒的明贵人了。皇上赐位分、让我搬到承华殿,表面看是恩宠,实则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慧贵妃对我恨意十足,皇后也不见得真心待我。这后宫里,一步走错,就再难翻身。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小顺子就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气道:“娘娘,凤仪殿派人送宫装来了,说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
我披上衣服起身,宫女递来锦盒,我伸手接过。打开盒子,一股沉香钻进鼻子,是件绛紫色织金云纹长裙。这料子好得没话说,光泽流动,针脚细密,上面绣着凤凰展翅的图样。
“皇后娘娘传话,说这衣裳是内务府特制,给明妃您的,希望娘娘喜欢。”宫女恭恭敬敬说道。
我点点头,赏了她一锭银子。她行了个礼退下后,我低下头,手指摩挲着宫装,停在了凤凰尾羽那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送过来?
阿宁凑过来瞅了一眼,皱着眉头嘟囔:“娘娘,这衣服是好,可这图案也太扎眼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你心思倒细腻。”
她压低声音:“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以前从没给哪个妃嫔单独赐过这么名贵的衣裳,特别是刚升位分的。”
我望着窗外雾气还没散尽的庭院,心里有了主意。皇后这么做,肯定不只是示好,更像是在试探我。她想看看我是不是野心勃勃,值不值得拉拢,或者是不是该早点除掉。
午后,我带着谢礼去了凤仪殿。
殿里燃着龙脑香,香气悠悠。皇后端坐在主位,穿着素雅的常服,依旧端庄高贵。看见我进来,她笑着示意我坐下,还让宫女上茶。
“前几天听说你搬到承华殿,住得还习惯不?”她语气温和,眼睛却不紧不慢地打量着我。
我欠了欠身:“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感激。”
她点点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进宫没多久就受皇上宠爱,本宫还以为你会恃宠而骄,没想到这么谦逊有礼。”
我低下头:“臣妾出身寒门,蒙皇上厚爱,哪敢狂妄自大,只想安分守己,不辜负皇恩。”
她听了笑了笑,眼神却更深邃了:“你有这份心思,挺好。这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不懂进退的人。”
我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顿了顿,又说:“昨夜我做了个梦,梦到一只凤凰停在梧桐树上,引得百鸟朝拜。醒来就想起你,觉得你跟那凤凰有点像。”
我心里一惊,还是镇定地说:“皇后娘娘过奖了,臣妾就是个小女子,哪敢跟凤凰比?”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既然清楚自己身份,应该也明白宫里的规矩。要是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现在的初心。”
我慢慢跪下,声音坚定:“臣妾记住皇后娘娘的教诲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我退下。
回承华殿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她的话。皇后可不是一般女人,她每句话都像一枚棋子,落在看不见的棋盘上。她是在提醒我,还是警告我,又或者……在试探我的立场?
回到殿里,阿宁早就在等了,见我脸色不好,赶忙上前问:“娘娘,皇后娘娘说了啥?”
我坐到案前,轻轻放下手里的帕子:“她说,我像那只凤凰。”
阿宁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她是不是把您当成威胁了?”
我摇摇头:“不止是威胁,她可能在试探我,愿不愿意当她的棋子。”
阿宁咬着嘴唇:“那娘娘打算咋办?”
我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声音低沉却坚定:“在这宫里,我不能依靠任何人。要想自保,只能保持中立。”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夜色越来越浓,承华殿灯火通明。
我在灯下翻看《诗经》,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小顺子小声禀报:“娘娘,有人送了封密信。”
我抬眼看他:“谁送的?”
他犹豫了一下:“是个陌生宫女,说阿宁姐姐让她转交。”
我心里一紧,赶紧接过信笺,展开一看,字迹有点潦草:娘娘,皇后近来频繁召见几位老臣夫人,好像有动作。奴婢听说,她在试探各方势力,可能想扶持个新宠牵制慧贵妃。请娘娘小心,别卷入是非。
我慢慢把信纸折起来,放进袖子里,脸色没变。
小顺子小声问:“娘娘,要不要告诉阿宁姐姐?”
我摇摇头:“先别让她知道,省得她操心。”
他应了一声,悄悄退下。
我一个人坐在灯下,思绪乱成一团。皇后示好,不过是棋局的开始;而我,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这盘棋,稍有差错,就全盘皆输。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容依旧温婉,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沉静和警觉。我轻轻摸着那件凤凰宫装,小声嘀咕:不是我想争,是不得不争啊。
一阵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案头的一支蜡烛,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寂静的殿中慢慢飘散。窗外,夜色黑得像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