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颂从裹尸袋里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衬衣上未净的尘土，那双眼睛就像一汪深潭，叫人猜不出在想什么。
她顶着孟明月的脸，正是稚嫩的少女容色，眼神却与之前胆小怯弱的女孩截然不同。
姬长颂勾唇一笑。
清冷幽深的音色在静海渊内荡开。
“成交”。
*
孟明月跟着她，从公园出来后到处走了走，从清晨走到傍晚。
这人随心所欲地到处逛，跟散步似的，沿途看了一路的城市景观，偶尔被高楼之上的大屏广告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字。
虽然她答应了帮孟明月复仇，可孟明月有些没底，毕竟这人现在住在自己的尸体里面，从自己的视角看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而那些学校里的恶鬼，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孟明月飘在她身侧，不远不近，做了鬼魂之后不用走路，也不会感觉累，可姬长颂现在是人，眼看她走了几十公里的路程，跨了风岛三个区，也没见她感到疲累。
一道天桥从半空中架起，连接着风岛市中心最繁华的两条街道，此刻天色已晚，楼宇大厦间亮起璀璨的灯光，天桥之上人来人往。
大城市的繁华夜晚才刚刚开始。
大屏之上正在播一条口红广告，一张明艳娇媚的脸蛋赫然出现，红唇如烈焰般张扬，年轻貌美的一张脸，眼神中带着矜贵和一丝不屑，仿佛正在俯视着天桥上的行人。
孟明月看到这条广告，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她紧紧抿着嘴唇，牙齿用力地咬着，如果不是做了鬼，恐怕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了。
姬长颂身子微微往后倾，姿势轻松地靠在天桥护栏上，仰起脑袋看向大屏，只见右下方有一行飘逸的艺术签名。
“李秋宛。”
她轻声念了一句，而后视线移向半空的孟明月。
孟明月没出声，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恐惧，正在死死盯着大屏上的人。
姬长颂心下明了，她问道：“是这个人杀了你？”
孟明月摇摇头，却又连忙点头。
“那天她没来，但是……她就是带头霸凌我的那一个。”
生前的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孟明月一刻也忘不掉，眼前广告上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年轻女星，是怎么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的。
姬长颂转过身，灯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孟明月”的脸，却因为她的到来，神情大变。
娇弱的少女眉眼间多了几分镇静和祥和，跟这副躯体有些格格不入。
“人间又变了一副模样啊。”
站在天桥之上，底下车流不断，远处已经排成一条长龙，因为拥堵，汇聚成扑闪的红光。
孟明月今天给她讲了一路，包括现在是什么年代，以及马路上那些飞驰而过的东西叫车，可以载人载物，还有现在科技发达，人们互相联系用手机和电脑，几千公里的路程飞机可以几小时到达。
姬长颂上一次从静海渊出去玩，已经是百年前了，那时候正逢战乱，四处烽火不断，又是为了争权夺势，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大晚上一片祥和，人们脸上带着笑容，跟身边亲近的人逛街吃饭，好不舒适。
久违的人间声色，姬长颂许久没有听到、看到了。
她笑了笑，站在天桥上吹了一会儿城市里的夜风。
孟明月为她指路，一起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被杀害的那天孟明月身上没带手机和钱，所以只能走路回家。
路过一家老式汤面馆，姬长颂放慢脚步，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里头传来阵阵香味，夹杂着炖肉的味道，实在勾人。
店里生意不错，店铺装修也颇为讲究，毕竟是在风岛这样的大城市，一碗面的价格都不便宜。
孟明月有些惭愧地说：“我身上好像没带钱……”。
“你饿了吗？”
至今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孟明月瞧着她本体的样貌，年轻又漂亮，气质那么好，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吧。
姬长颂：“不饿。”
“但是我馋。”
自从十三岁那年踏入修仙的道路之后，姬长颂已经不需要依赖进食来维持生命了。
开始修习辟谷之术，过很长一段时间才需吃东西，到后来修行大成，连水都不用喝了。
可是千百年修途漫漫，姬长颂除了打坐休养，领悟功法之外，偶尔也觉得无聊。
所以每隔几十年就要到出山到人间走一遭，因为她嘴馋，眼睛也馋。
总想尝一尝那些人间至味，瞧一瞧人世风光，哪怕蹲在街边檐下，听说书先生胡诌，讲得口喷唾沫，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孟明月犹豫了一阵，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姬长颂”。
“长命百岁的长，颂赞的颂”。
短短的三个字，被孟明月悄悄又念了一遍。
孟明月挠挠脑袋，魂体在空中飘来飘去，只听她说：“那我……叫你姐姐行吗？”。
反正年纪不大，自己十七岁，她二十出头的话……
姬长颂却微微挑眉，似是开玩笑的说：“你该叫我老祖，小丫头。”
孟明月：“啊？”
姬长颂能使神力，又能元神出窍，孟明月只觉得十分震惊又好奇。
“长颂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叫你老祖的话，会不会叫老了？”
刚才看见仇人还一脸愤恨，恨不能此刻就去报仇，现在却又瞪着大眼睛，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问了起来。
姬长颂抬脚往前走，孟明月赶紧跟上。
“我是——”
“一个道姑。”
孟明月听得认真，姬长颂将自己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她活了两千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发生了多少。
十三岁开始修行，后来求得了长生殿上的秘法，不死不灭，一直活到了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