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颂喜欢经由人手做出来的食物，有人烟气息，解馋的同时又让她有种心安的感觉。
孟明月静悄悄地，看了一会儿姬长颂吃饭，随后问了一个自己很好奇的问题。
“长颂姐姐，你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出不来呢？”
她回想着自己尸沉大海的那天，被江庭彬和米小曼杀死之后，她就没了意识，等睁眼能看到周围景观的时候，她已经是魂魄状态了。
裹尸袋在海里一直往下沉，周遭越来越暗，就像掉入了一瓶黑色的墨水之中，看不到一丝其他颜色和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海水深处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祭祀神台的地方，这里不像刚才经过的海域那样黑暗，能看清神台上的巨大石柱，还有上面雕刻的图像。
奇怪的是，周围感受不到水的波动，如同置身于外边的世界，四下静谧，一丝响动都没有。
孟明月看到姬长颂的时候，她刚好睁眼醒来，一身月白的衣袍，长发如瀑，手脚都被沉重的镣铐锁住，身后长长的玄铁链子悬挂在石柱之上。
清冷出尘的一张脸，睁眼的刹那间，眸中透出平静又冷寂的神色。
她说要借用孟明月的肉体出去，作为交换，她可以帮孟明月复仇。
姬长颂是修仙人士，那为什么又会被锁在这么神秘的地方？肉身不得自由呢？
姬长颂慢悠悠地吃菜，因为对食物的味道很满意，所以心情也不错。
“想知道？”
孟明月见她有意愿说，赶紧点点头。
她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奇妙，竟然还有活了几千年的修仙道姑，并且自己还见到了，此刻正坐在餐厅里用着她的身体吃饭。
提起这些事，千百年的时光如丝丝缕缕的线条，只要一回想，就从姬长颂脑海中缓缓流过。
恍如隔世，想到这个词，连姬长颂自己都生出几分感慨来。
两千多年了，又岂止是恍如隔世一个词能概括的。
姬长颂神色平静，半晌才开口道：
“我犯了大罪，代价就是被锁在静海渊内，永生不得逃脱。”
孟明月张了张嘴巴，“什么罪至于把你关在那种地方这么长时间？”
静海渊里没有其他活物，就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幽闭之地，被锁在那里，跟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几百年没有人跟她交流，无论睡过去多久，醒来之后看到的永远是一样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姬长颂夹了一块鱼肉，不知是筷子没拿稳还是别的缘故，最鲜嫩的鱼腹肉滑落，掉在了餐桌上。
孟明月不解，“关押你的人还真是无情。”
姬长颂笑了笑，“你要是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就不会这么说了。”
好奇心彻底被勾起，孟明月试探地问：“可以说吗？我想知道。”
“一千多年前，我屠了一座城。”
她说这话时语气稀松平常，端起水杯的手一如既往地沉稳，好像在说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而在那平静的表面之下，姬长颂的眸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
孟明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这下震惊得连嘴巴都没合上。
“屠城……”
所谓屠城，就是一个都不留。
她很难想象，在静海渊里看到的如天上谪仙一般的女子，居然会做出屠城这样的事情来。
姬长颂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垂眸给自己杯里添了点水，水过半而不满，满则溢出。
“还觉得关押我的人无情吗？”
她朝孟明月问道。
孟明月嘴唇动了动，原本懒洋洋地飘在姬长颂身边，这会儿一下子溜远了。
仔细一想，她都是死人了还怕什么？姬长颂又不能吃了她。
鬼不会再死了吧？
而后，孟明月又飘了回来。
她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深思熟虑才开口：“那你为什么要屠城啊？”
孟明月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可屠城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是无比残忍的，历史上争斗不休，为了权力奔波而屠戮百姓的事例不在少数。
或许自己就是平民百姓，孟明月向来不崇拜任何一场战争，因为那背后流下的鲜血，大多是无辜的百姓。
姬长颂瞧着她的神色，也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即便过了这么久，姬长颂对这件事仍然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屠的那座城，叫磨山陇”。
位于当朝边关之地，北接荒漠，南临崖海，商旅来往常年不绝，是一座热闹的关口城池。
磨山陇突发旱情，三年没有降下一滴雨水，庄稼颗粒无收，在那场大旱中死了很多人。
后来北部的雪山崩塌，大旱过后又忽然开始下雨，月余不停，接连的怪异天气，磨山陇爆发了前所未见的恐怖病疾。
城中的百姓莫名其妙开始高热不退，说胡话，接着口吐黑血，染病之后不过三日就会暴毙而亡。
当地的官僚请了无数医师来治病，正当他们正在研究病情的时候，外面的发病情况又改变了。
起初只是接触了染病的人才会传染，后来疾病蔓延得越来越快，但凡在城内呼吸的人都会被感染。
不过半个月，整座磨山陇城已经全部沦陷，上空蔓延着一股病疫瘴气。
有的修士得知此事之后，都在想方设法寻求救人的方子，什么丹药灵气，全都试了一遍，最后全都失败了。
姬长颂当时还未求得长生，四方游历，一边修行一边看人世风情。
她路过磨山陇的时候，城内的病情已经到了很恐怖的阶段。
城门紧闭，连守城的士兵都满脸病容，在她上前询问的时候，一个士兵忽然倒地不起，在地上挣扎着，使劲伸手去挠后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着他的身体。
姬长颂用灵气暂时定住了他，待她将士兵的盔甲撕开来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直接吓疯了另外一名士兵，他瘫倒在地，眼睛瞪得老大，手脚哆嗦。
即便姬长颂见多识广，斩杀了无数邪魔妖兽，但看到士兵的后背的时候，还是皱起了眉头。
那后背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就像蠕虫一般还在血肉里面移动，一只只“眼睛”好像还能看得到东西，或许是感受到了姬长颂身上强大的灵气，全都闭合了起来，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