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友,风高雪急,老朽可否讨口茶汤暖暖身子!”

那蓑衣人虽然谦称“老朽”,却中气十足,声音清朗,即便是穿透风雪传来,也依然清晰犹如在耳。

姜寻本打算在天黑之前,踏上归途,如今突遇“不速之客”,却也不好失了礼数。

于是冲着对面蓑衣人拱手道:“我与舍妹在此垂钓,老丈不嫌蓬荜简陋,小子敢不相邀。只是乡野粗茶,恐有慢贵客。”

“呵呵,小友客气,一杯暖茶足矣!”

姜寻却也是坦荡,道:“老丈将船再靠近些,我去找船板搭桥,以便老丈移驾!”

“却也不用!”

话音刚落,那蓑衣人倏忽之间,竟已站在他们船头,而船身却无丝毫晃动,仿若一片雪花,轻轻落下。

姜寻心头一震,随即释然,能在这天地寂寥之地,孤身而来,想必也是位修炼有成的大能之辈。

蓑衣人一边解开蓑衣,一边点头:“处变不惊,小友果然是胸有丘壑!”

蓑衣人将蓑衣上的积雪抖落,整齐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又摘下斗笠抖了抖,仍旧是一丝不苟地双手置于叠好的蓑衣之上。随后又震了震长袍,抖了抖其实片尘不染的双靴。

姜寻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候,待到来客一切准备妥当,才垂手相邀,“贵客请!”

“呵呵,却是老朽叨扰了!”那人边说,便躬身进了帐篷,在火炉旁自找客位坐下。姜寻也随后进来坐下。

这时才看清来客相貌:此人身着月白暗纹圆领袍,腰间蹀躞带悬着鎏金香囊,广袖轻扬间隐有龙脑香浮动。墨玉簪绾起半束青丝,余下的乌发垂于肩头,鬓角微霜却无损风姿,反倒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颔下那缕长须,如流云般垂至胸前,眉眼微微上挑,眼尾生着几缕细纹,鼻梁高挺,薄唇含笑,举手投足间皆是盛唐气象,衣袂翻飞处似有诗韵流转,既有文人的风雅,又不失武者的英气,好一位大唐美男子。

姜寻用热水清洗茶杯,新斟上一热茶,双手递上:“老丈请...”突觉不妥,如此风流人物,再称老丈岂不是唐突了,于是改口道:“仙长请...”

那中年美男却是毫不介意,一手抚须,一手接过茶汤,声音悦耳:“老朽虚长些许年岁,自认当今天下除了那两位,还是称得起这个‘老’字的!”

一直沉默不言的姜蝉突然插嘴道:“老爷爷,你也一把年纪了,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还是没有我寻哥哥好看,你怎么可以骂人呢!”却是她懵懂无知,把‘老’字听成‘老子’,这在乡野之间的孩童听来,可不就是骂人嘛!

那中年美男不禁愕然,随即了然,忍不住哈哈笑道:“却是老朽失言了,小丫头说的对

姜寻自然知道自家蝉儿天真烂漫,乃是赤子之心,自不会去责备她不懂礼数,于是拱手道:“小子姓姜名寻,乃是江州彭泽人士,这是舍妹姜蝉!”

中年美男却没有按照礼数吐露自己根脚,而是询问道:“可是上古八姓,齐姜之后?”

“正是!”姜寻答道。

“好名!好姓啊!,可有表字?”中年美男呷了一口热茶,继续追问。

“不曾!”姜寻答道。

“哦!”中年美男以手抚须,沉思片刻,道:“不若老朽赠小友一个表字,便表‘觅之’如何?”

“‘觅之’?!‘寻,觅’?!”

姜寻僵住,‘觅之’二字,恍若九天神雷直击识海,刹那间识海翻涌,那道尘封已久的封印开始松动。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穿越历史长河,踏遍诸天万界,我到底在寻觅什么!?”

一股浩瀚如星河的记忆碎片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见自己站在混沌初开的洪荒大地上,手持开天斧,目送那道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身旁的巨人一个个倒下化作山川河流,唯有他孤独地站立着,在初生的日月下寻找着什么...

他看见自己他身着兽皮倒在昆仑山下的无边血海之中,漫天神魔威压天下...

封神之战时,他站在西岐城头,看着姜子牙封神台上挥舞的打神鞭。万千真灵归位时,他在纷飞的法宝光芒中,执着地寻找某个熟悉的元神...

咸阳宫外,他化作方士仰望阿房宫阙。当徐福的船队消失在东海雾霭中时,他捏碎了手中的长生丹——那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漠北风雪里,他披着汉军校尉的铠甲,看着那个少年将军封狼居胥。当不死不灭战神霍去病也倒下时,他握着对方逐渐冰冷的手,泪水在朔风中凝结成冰:“这一世...又错过了...“

长安酒肆中,他醉醺醺地在墙上题诗。突然闯进来的白衣少年拍案叫绝,他抬头时,对方腰间“青莲“二字的玉佩在烛光中晃花了眼...

汴梁城破那日,他站在满城烽火中,看着那个抱着琵琶投井的女子。水面最后映出的,是她额间那点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记忆突然又跳到钢铁丛林般的现代都市。他在实验室里颤抖着捧起一块刻着奇异符文的陨石,窗外是遮天蔽日的外星舰队。核爆的光芒中,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挚爱和战友都在防护罩外化为灰烬...

最后的画面是未来战场。他穿着残破的量子战甲,站在战友们支离破碎的尸体中间。天空中的异族母舰正在坠落,而他的心脏已被等离子光束贯穿。濒死之际,他突然惊醒...

“啊——!”

姜寻突然抱头惨叫,七窍中都渗出金色血液。那些跨越万古的记忆太过沉重,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撑爆。帐篷里的器物全部悬浮起来,火炉中的烈焰扭曲成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定!”

中年美男子并指一点,姜寻眉心的金色纹路骤然亮起。那些沸腾的记忆被强行压制,但仍有零碎片段不断溢出——

他看到自己在西周铸剑炉前滴血祭剑;

看到自己在大漠敦煌的壁画前驻足千年;

看到自己在未来基地里,将那块刻着“觅之”二字的玉牌嵌入时空机器...

中年美男子长叹一声,“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化身亿万,穿越诸天万界,历经万劫不灭。我在寻找人类火种,而你又在寻觅什么?”

话音未落,整个沧江突然沸腾!无数血色锁链从冰层下暴射而出,江心浮现一个巨大的旋涡,里面传出非人的嘶吼:“找到你了!轮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