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点:鬼见愁断涧·东岸**

**时间:同一刻**

这里已然是人间地狱!

深涧对岸,废弃的关隘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吐蕃弓箭手和投石手。“尚”字大纛在关城最高处猎猎飘扬,旗下,一个身着华丽锁子甲、面容冷峻如岩石的吐蕃大将(尚绮心儿副将或得力干将),正冷漠地注视着对岸的杀戮。

咻咻咻——!

轰!轰!

箭矢如飞蝗蔽日,带着刺耳的尖啸,覆盖着涧边每一寸土地!巨大的石块被简陋的投石机抛出,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在东岸乱石滩上,碎石飞溅,血肉横飞!

裴十三和他仅存的四百余敢死营汉子(野狐岭后补充了一些,但此刻又已损失惨重),就依托着涧边嶙峋的巨石和几道浅浅的天然沟壑,进行着绝望的抵抗!

“顶住!给老子顶住!”裴十三脸上被碎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毫不在意,嘶哑地咆哮着,手中的横刀格开一支射向他面门的狼牙箭!“弓弩手!他娘的给老子射回去!压制城头!盾牌手!护住两翼!”

敢死营的凶悍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顶着箭雨石雹,用简陋的盾牌(甚至用尸体)护住要害,用手中的弓弩进行着零星却精准的反击。不时有吐蕃弓箭手惨叫着从城头栽落。他们像一群被困在绝境的恶狼,用牙齿和爪子进行着最后的撕咬。但伤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每一块巨石落下,都可能带走几条生命!箭矢更是无孔不入!

“都尉!东边……东边石堆后的兄弟全没了!”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滚爬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妈的!”裴十三目眦欲裂,刚要说话,又是一块巨石呼啸而来!

“小心!”旁边一个悍卒猛地将裴十三扑倒!

轰——!

巨石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那悍卒的半截身子被压在巨石下,瞬间成了一滩肉泥!温热的鲜血和内脏碎片溅了裴十三满头满脸!

“啊——!!!”裴十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惨死,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袍泽,看着对岸城头那面刺眼的“尚”字旗,一股狂暴的戾气直冲顶门!

“尚绮心儿——!老子操你祖宗——!!”他朝着对岸发出撕心裂肺的咒骂,猛地抓起地上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对岸关隘砸去!石头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落入深涧,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裴老大——!撑住——!俺雷万春来啦——!!!”

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咆哮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是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

雷万春如同天神下凡,扛着他那柄巨大的、沾满旧血新泥的杀猪刀,带着数百名气喘吁吁却杀气腾腾的生力军,如同旋风般冲入了涧边阵地!

“雷胖子?!”裴十三又惊又喜,随即狂吼,“来得正好!给老子狠狠揍这帮狗娘养的!”

“看俺的!”雷万春二话不说,冲到一块巨石后,猛地将杀猪刀插在地上,抄起地上敢死营阵亡士兵留下的一张硬弓和几支特制的重箭(可能是缴获吐蕃的破甲箭)。他深吸一口气,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将那张强弓拉得如同满月!

嗡——!

弓弦发出沉闷的震响!一支粗大的重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跨越百步宽的断涧,狠狠地射向对岸关隘城头那面飘扬的“尚”字大纛!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掌旗官的手臂!掌旗官惨叫着倒地!那面象征着吐蕃军威的“尚”字大纛,猛地一晃,竟斜斜地倾倒下来,旗面卷在了城垛上!

“好!!!”东岸阵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士气大振!

“射得好!雷胖子!”裴十三狂喜!

雷万春咧开大嘴,露出沾血的牙齿,也不废话,再次张弓搭箭!他带来的生力军也迅速加入战斗,箭矢和石块的反击瞬间猛烈了数倍!虽然依旧无法彻底压制对岸,但总算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地点:断涧后方三里·临时壁垒**

**时间:稍后**

简陋的工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型。依托一道陡峭的山梁,一道由粮车、拒马、砍伐的树木和挖掘出的冻土混合而成的、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固的壁垒已经初具规模。壁垒前,一道浅浅的壕沟正在加宽加深。崔琰如同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工地上来回奔走指挥,嗓子已经喊哑。

李琰站在壁垒后方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面色凝重地望着东南方——那是尚绮心儿主力追来的方向。地平线上,烟尘已经清晰可见!如同一条翻滚的黄色巨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滚滚而来!沉闷的马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敲打着大地,也敲打着每一个安西新军将士的心脏!

来了!尚绮心儿的主力!真正的生死考验,来了!

李琰缓缓拔出腰间的仪刀。雪亮的刀锋映照着他冰冷而决绝的面容。他转身,面向壁垒后方严阵以待、紧张得手心出汗的三千余将士(包括部分轻伤员也拿起了武器)。

没有激昂的演说,没有煽情的口号。李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清晰地传遍整个阵地:

“诸君。”

“看见那烟尘了吗?听见那马蹄声了吗?”

“尚绮心儿来了。”

“带着他的铁骑,来取我们的性命,来掐灭安西的希望。”

“我们身后,是深涧绝路,是正在浴血的兄弟!”

“我们没有退路。”

“要么,杀光他们!”

“要么,被他们杀光!”

“安西新军——”

李琰的仪刀高高举起,刀锋直指那越来越近的死亡烟尘:

“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三千把兵器高高举起,三千个喉咙发出震裂苍穹的咆哮!恐惧被压缩到了极致,化作了最纯粹的、毁灭性的战意!壁垒后方,崔琰指挥着最后一批人将石块、滚木堆上墙头,眼神同样决绝。工匠们丢下工具,拿起了刀枪。医工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和绷带。

那面靛蓝金唐大旗,被牢牢插在了壁垒的最高处,在吐蕃铁骑卷起的漫天烟尘中,倔强地、孤独地飘扬着。旗帜下方,是三千双燃烧着死志的眼睛,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大战前的死寂。

地平线上,吐蕃铁骑的先锋,那狰狞的弯刀和冰冷的铁甲,已经清晰可见!尚绮心儿的主力,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即将狠狠拍打在这道用血肉和意志筑起的、脆弱的壁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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