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蒙尘的绿纱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李天站在房间中央,视线扫过空荡、寂静的老屋。笨重的三门柜,掉漆的搪瓷杯,油漆剥落的书桌……每一件旧物都残留着父母的气息,也冰冷地提醒着他:孤身一人,别无倚仗。
银行里的十几万赔偿金,这套父母留下的、位于城东边缘的老房子——这是他重生归来,唯一的本钱。也是前世被柳依依一点点蚕食殆尽的根基。
“不能再等了。”李天低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屋里异常清晰。
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个遍地黄金却又危机四伏的2000年夏天,更是如此。抵押房子,拿到最大限度的启动资金,是刻不容缓的第一步。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重要的文件袋。他取出里面的东西:深红色的《房屋所有权证》,纸张已经有些发黄;父母的死亡证明,冰冷的铅字宣告着无法挽回的悲剧;以及一张银行的定期存单,里面有十几万现金。
前世,这笔钱是柳依依大学四年优渥生活的保障,也是他坠入深渊的开始。这一世,它们将是燎原的星火!
李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此刻,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和清晰的头脑。
这就是他最大的筹码——对未来模糊却关键的记忆。
“抵押,越快越好,额度越高越好!”目标无比明确。普通国有大行流程繁琐、审批严格,对于他这样一个刚高中毕业、无业、父母双亡的毛头小子,想拿到高额抵押贷款,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需要更“灵活”的地方。
城市信用社!这个念头瞬间清晰。20年代初期,正是各地城市信用社、农村信用社遍地开花、野蛮生长的时期。为了快速扩张业务、抢占市场,很多信用社放贷尺度相对宽松,尤其对有抵押物的业务,更是求之若渴。而且,他们内部往往有熟人社会的关系网可以利用。
李天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前世的记忆碎片。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王强。高中同班同学,成绩垫底,但家里似乎有点门路。隐约记得前世有同学闲聊提起,王强的舅舅,好像就在容城东郊某个信用社当个小头头?具体名字记不清了,但“王强舅舅在信用社管点事”这个模糊印象,足够了!
行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锁好家门,直奔纺织厂家属院门口那部老旧的公用电话亭。
“喂,麻烦找一下王强。”李天投入硬币,拨通了王强家的号码,声音刻意带上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热络和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李天?”电话那头传来王强略带诧异的声音,“稀客啊!找哥们儿啥事?”
“强子,有点急事想请你帮个忙。”李天开门见山,语气诚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灼,“我爸妈…留下的那套房子,你知道的。我想抵押贷点款,大学学费生活费,还有以后…总得有点启动资金不是?跑了几家银行,门槛太高,听说你舅舅在信用社?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成不成我都记你这份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王强家境尚可,但李天父母双亡留下房子和赔偿金的事在同学圈里不是秘密。此刻李天主动求上门,又是抵押贷款这种“大生意”,王强那点少年人的虚荣心和潜在的“中介好处”心思被勾了起来。
“哦…这事啊…”王强拖长了调子,随即爽快道,“行!我舅就在东郊那边的‘容城第三城市信用社’,还是个信贷部的副主任呢!你小子运气好!这样,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你下午直接过去找他,提我名字就行!他叫刘建军。”
“刘主任!太好了!强子,谢了!回头请你吃饭!”李天语气带着感激,心里却一片冰镜般清明。关系网的第一步,成了。
下午两点,日头正毒。李天顶着烈日,骑着从邻居家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蹬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位于一片城乡结合部边缘的“容城第三城市信用社”。门脸不大,灰扑扑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存款有礼”、“贷款便捷”的红字标语。
营业厅里人不多,几个穿着工装或汗衫的客户在柜台前办理业务,声音嘈杂。一个穿着不合身灰色制服、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工作人员正无聊地翻着报纸。
李天径直走向唯一一个挂着“信贷部副主任”牌子的隔间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传来。
李天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涤纶短袖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透着股生意人的精明和审视。他就是刘建军。
“刘主任您好,我是李天。王强是我同学,他介绍我过来找您。”李天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将那份少年人的青涩巧妙地隐藏在沉稳的举止下。
刘建军上下打量了李天几眼,目光在他年轻得过分、却又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王强那小子确实打过电话,说是他同学家里有点困难,想抵押房子贷款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