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那句“魔气”像块冰坨子砸进滚油锅,废弃兽栏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贾仁心脸上兴奋的潮红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惨白。包打听更是腿一软,差点坐进旁边那滩冒着七彩泡泡的“彩虹汤”里。
“魔…魔气?!”包打听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贾师兄!你…你捅破天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宗门戒律里对勾结魔道者的严惩描述——废除修为,抽魂炼魄,挫骨扬灰!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贾仁心死死攥着那个还在散发诡异绿烟的瓷瓶,手抖得像得了鸡爪疯。他看看瓶口,又看看了无苍白却异常严肃的脸,再看看角落里那个封印了墨绿毒烟、微微震颤的黑坛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研究毒理是有点离经叛道,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沾魔气啊!
“了…了无师兄!佛祖在上!我贾仁心对天发誓!”贾仁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鼻涕眼泪齐流,指着那黑坛子语无伦次,“我真不知道它会变这样!我就是用腐骨草、寒蟾涎、再加了点…呃…一点点地脉阴煞之气提纯…就是想激发药性…我哪知道它见了您的佛光就跟疯狗见了肉骨头似的扑上去啊!我真不是魔修!”
他哭嚎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就差把心掏出来自证清白了。
沈悠悠也被“魔气”二字震得不轻,但很快冷静下来。她盯着那个黑坛子,又看看惊魂未定的了无,大脑飞速运转。贾仁心这货虽然作死,但胆子还没大到玩魔气。问题八成出在那所谓的“地脉阴煞之气”和佛光的特殊反应上。当务之急是安抚住这位看起来随时可能降妖除魔的佛子,再想办法处理那个定时炸弹。
“了无师兄息怒!”沈悠悠立刻换上无比真诚的表情,一个箭步挡在了无和黑坛子之间,顺便把还在哭嚎的贾仁心踹到一边,“误会!天大的误会!贾师弟就是个脑子缺根弦的科研狂魔,方向跑偏了十万八千里,跟魔道八竿子打不着!您看这坛子里的东西,它只是被您的无上佛光刺激得变异了,本质上还是他那个不靠谱的‘排毒养颜大力丸’的失败变种!离真正的魔气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她语速飞快,吐字清晰,把“科研狂魔”、“方向跑偏”、“佛光刺激”、“变异失败品”这几个词咬得极重,努力把锅甩给贾仁心的不靠谱和佛光的“副作用”。
了无眉头紧锁,他方才确实感觉到那股污秽之气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其阴邪的侵蚀力,与典籍中记载的低阶魔气有几分相似。但眼前这女修说得又似乎有些道理… 贾仁心那副吓破胆的样子也不似作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灵台残留的不适感,双手合十,试图再次运转佛力探查那黑坛子。
然而,他指尖刚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金色佛光,那黑坛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震!坛体表面的墨绿纹路骤然亮起,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怨毒、暴躁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扩散开来!
“吼——!”
灵兽苑深处,正在努力堆砌“农家肥艺术”的刚鬣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其他豪猪更是瞬间炸窝,惊恐地互相踩踏冲撞,一时间猪嘶吼叫,粪便乱飞,混乱不堪。
“不好!”了无脸色剧变,强行中断佛力运转,闷哼一声,嘴角竟渗出一丝淡金色的血液!强行中断探查带来的反噬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沈悠悠心一沉。麻烦了!这坛子里的东西对佛力极度敏感且排斥!一旦刺激它,后果不堪设想!她立刻对着贾仁心低吼:“快!找东西!找最厚实、最密封、最能隔绝气息的东西把它罩起来!别让它再受刺激!”
贾仁心连滚带爬地在废墟里翻找,最后拖出一个布满符文、厚重无比、原本用来装剧毒材料的玄铁箱子,手忙脚乱地把那个还在微微震颤的黑坛子塞了进去,“哐当”一声盖上盖子,又哆哆嗦嗦地贴上七八张他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封禁符箓。
箱子里的震动感终于减弱,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也暂时被隔绝。但整个废弃兽栏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了无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郁和疲惫,连那身月白僧衣都仿佛黯淡了几分。他周身萦绕的佛光不再温润平和,反而带着一种脆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飘忽感。
沈悠悠看得心惊肉跳。这位佛子师兄… 好像真的被伤得不轻?不会折寿吧?她这灵兽苑可担不起谋害佛门佛子的罪名!
“了无师兄,您感觉怎么样?”沈悠悠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担忧,“要不… 让包打听去神医谷请云师姐来给您瞧瞧?”她可记得包打听的情报里,这位云飘飘圣女是神医谷的招牌,一手净化术出神入化。
了无缓缓睁开眼,眼底的金光都有些黯淡。他摇摇头,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不必劳烦云师妹。贫僧只是佛力受污,灵台震荡,需静心涤荡数日,自会无恙…” 话虽如此,但他眉头紧锁,显然这“污秽”比他预想的更难缠。
沈悠悠刚想再说点什么,一股极其霸道、炽热、带着滔天怒意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降临在灵兽苑上空!
“何方妖孽!竟敢伤我佛子师兄!给我滚出来受死——!”
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灵兽苑嗡嗡作响!竹舍屋顶的茅草簌簌落下,刚安抚下来的豪猪群再次惊恐嘶鸣。
一道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裹挟着刺目的金光和狂暴的劲风,轰然砸落在废弃兽栏门口!来人正是万佛宗的怒目金刚,武僧慧莽!
他身高近丈,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将一身赭黄色的僧袍撑得鼓鼓囊囊。光头锃亮,怒目圆睁,浓眉倒竖,手中那根碗口粗、丈八长的镔铁盘龙禅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轰隆!”
地面以禅杖落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数丈!狂暴的劲气卷起地上的药渣尘土,糊了离得最近的包打听一脸。
慧莽一眼就看到了盘坐在地、气息萎靡的了无,那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佛光瞬间点燃了他全部的怒火!他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在场唯一看起来“可疑”的贾仁心——灰袍破烂,头发爆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手里还拿着个冒绿烟的瓶子,活脱脱一个刚从魔窟里爬出来的邪修!
“呔!好个腌臜魔物!敢用邪术暗算我师兄!吃俺一杖!”慧莽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怒喝一声,双臂肌肉坟起,镔铁禅杖带着万钧之力,卷起刺耳的音爆,如同一条咆哮的金龙,直捣贾仁心胸口!那架势,分明是要将他砸成一滩肉泥!
“妈呀!”贾仁心魂飞魄散,手里的瓶子“啪嗒”掉在地上,绿烟袅袅。他连滚都忘了,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沈悠悠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就发动了【甩锅大法】!目标——角落里那个刚封好、还在轻微抖动的玄铁箱子!
一股无形的力量再次作用。慧莽那势若奔雷的禅杖轨迹被强行扭曲了一线!沉重的镔铁杖头裹挟着风雷之声,擦着贾仁心炸开的头发梢,“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那个厚重的玄铁箱子上!
“哐当——!!!”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整个兽栏都晃了三晃!
玄铁箱子被砸得深深嵌进地面,箱体上贾仁心贴的封禁符箓瞬间化为飞灰!箱盖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震开一道缝隙!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阴冷怨毒百倍的墨绿色浓烟,如同脱困的妖魔,嘶吼着从缝隙中喷涌而出!浓烟翻滚扭曲,隐约幻化出狰狞的鬼面,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和刺骨的阴寒,直扑近在咫尺的慧莽!
慧莽首当其冲,被那墨绿浓烟当头罩下!他那身金光闪闪、刀枪不入的罗汉金身,在接触到烟雾的瞬间,竟然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融!
“呃啊!”慧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一股阴寒怨毒的气息顺着毛孔疯狂钻入体内,直冲识海!眼前幻象丛生,耳边鬼哭狼嚎,暴怒的情绪如同野火燎原,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禅杖都有些握不稳了。
“慧莽!凝神静气!莫要被怨毒侵蚀!”了无强撑着站起,焦急地喊道,试图运转佛力相助,但刚一催动,自己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脸色更白。
沈悠悠看着那失控的墨绿浓烟和摇摇欲坠的慧莽,又看看虚弱不堪的了无,再瞅瞅已经吓瘫在地的贾仁心和包打听,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怨念直冲天灵盖——这都什么事儿啊!一个没看住,怨种们就给她捅出个能把天都捅漏的大篓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如月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如同九天仙乐般穿透混乱和污浊,清晰地响起:
“清浊归位,污秽退散!净!”
随着话音,一片柔和纯净、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碧绿色光华,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弃兽栏。那肆虐的墨绿浓烟一接触到碧绿光华,如同积雪遇骄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变得稀薄、淡化,最终消散于无形。
一个身着素雅青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场中。她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雪山之莲,容貌绝美却带着疏离。正是神医谷圣女,云飘飘。
她指尖萦绕着尚未散尽的碧绿光华,目光清冷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气息萎靡的佛子、被怨毒侵蚀得双目赤红、狂躁不安的武僧、瘫软在地的毒圣和情报贩子,以及那个罪魁祸首、还在冒烟的黑坛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叉着腰、一脸生无可恋、头顶仿佛也冒出怨念黑烟的沈悠悠身上。
云飘飘朱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清冷:
“沈师妹,灵兽苑。”
“破坏公物修缮费,玄铁箱损毁赔偿费,佛子了无师兄精神损失及佛力污染净化费,武僧慧莽师兄怨毒侵蚀治疗及情绪稳定费,外加本人紧急出诊费…”
她纤纤玉指掐动几下,报出一个让沈悠悠眼前一黑的数字。
“共计,一千八百块中品灵石。账单稍后奉上,请尽快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