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坪的死寂被刚鬣凄厉的惨嚎撕裂,又被浓得化不开的“战略气息”死死捂住。
鲜血混合着暗黄色的粘稠液体,从刚鬣肩胛处狰狞的血洞汩汩涌出,在冰冷的玄铁青岩上蜿蜒,刺目而污秽。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痛苦的“嗬嗬”声,那双原本凶悍的小眼睛此刻充满了痛苦、茫然和一丝…被辜负的委屈?它挣扎着抬头,死死盯着叶孤帆,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却已虚弱不堪。
“刚鬣——!”沈悠悠的尖叫声带着破音,如同被扼住喉咙。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关于债务、悬赏、肥料的算计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眼前这头傻猪横飞出去、鲜血飙溅的画面!它替她挡了剑!那个整天就知道吃、就知道堆粪、梦想着和孔雀翠花相亲的傻猪!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心疼、自责和巨大恐慌的狂暴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不管不顾地扑向刚鬣!
“叶孤帆!我跟你拼了!”沈悠悠双目赤红,嘶吼着,体内那点可怜的筑基灵力毫无章法地爆发出来,竟凝成一道微弱却决绝的怨念冲击波,直冲叶孤帆!那冲击波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暴躁欲狂的诡异力量!
叶孤帆猝不及防,被这微弱却极其“膈应人”的怨念冲击波扫中,识海微微一荡,一股无名邪火蹭地窜起!他本就因剑穗乌龙、被肥料熏、被猪撞而怒火攻心,此刻更是火上浇油!他手腕一抖,一道比刚才更加凌厉、更加冰寒的剑气再次凝聚!这一次,目标直指扑来的沈悠悠!
“够了!”
“住手!”
两声清叱同时炸响!
一道清冷的月白色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沈悠悠身前!冷清霜!她一手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散发着“战略气息”的瓦罐,另一只手的指尖却已夹起一张薄如蝉翼、却闪烁着刺骨寒芒的冰绡符箓!符箓上符文流转,恐怖的冰封之力瞬间弥漫开来,将叶孤帆那道凌厉的剑气硬生生冻结在半空!
“叶孤帆!你问剑宗要在我月清宗面前行凶不成?!”冷清霜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金丹后期符修的凛然威压!她周身寒气四溢,脚下的玄铁青岩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那双冰封的眸子锁定叶孤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
与此同时,一道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威压的金色佛光从天而降,如同温暖的穹顶,瞬间笼罩了刚鬣和扑过去的沈悠悠!佛光温润祥和,带着强大的安抚和守护之力,不仅隔绝了叶孤帆残余的杀气,更开始缓缓渗入刚鬣那狰狞的伤口,试图止住奔涌的鲜血!
“阿弥陀佛…叶施主,嗔怒伤身,杀意损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佛子了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在慧莽的搀扶下,缓缓落在场中。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心的墨绿阴霾似乎因强行催动佛力而加深了几分,但那双眼眸却清澈而坚定,带着悲悯众生的佛性光辉。
叶孤帆的剑气被冻结,又被佛光笼罩,如同陷入泥沼,寸进不得!他脸色铁青,看着挡在面前的冷清霜和了无,再看看佛光中抱着刚鬣脖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沈悠悠,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堂堂问剑宗剑首,竟然被一头猪、一个疯女人、一个符修和一个病和尚联手压制了?!
“大师兄!不要!”凌笑笑也终于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哭着扑上来死死抱住叶孤帆的手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别打了!求你了!”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且混乱!
沈悠悠抱着刚鬣的脖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根本顾不上什么形象:“刚鬣!撑住啊!翠花还在等你呢!你的脱单大业还没完成!你不能死啊!师姐给你买最好的饲料!堆最大的粪山!” 她语无伦次,将体内仅存的微弱灵力不要命地往刚鬣伤口里灌,试图止血,却只是徒劳。
刚鬣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巨大的身躯因为失血和剧痛而不断抽搐,小眼睛里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了无的佛光虽然温暖祥和,能安抚心神,却似乎对那伤口中残留的冰寒剑气侵蚀束手无策!那剑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破坏着刚鬣的生机!
“佛光…只能固魂…止不住这…冰煞剑气…”了无眉头紧锁,声音带着焦急和虚弱,他强行压制自身秽毒为刚鬣疗伤,已是极限。
“让开!”一个清冷如冰泉、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云飘飘!
不知何时,她已悄然出现在场中,素雅青裙在混乱的剑坪上纤尘不染。她看也没看脸色铁青的叶孤帆和混乱的场面,目光直接锁定了佛光中气息奄奄的刚鬣和哭成泪人的沈悠悠。
她一步踏出,瞬间来到刚鬣巨大的头颅旁,素手快如闪电,并指如剑,精准地点在刚鬣眉心!一股远比了无的佛光更加精纯、更加磅礴、蕴含着浩瀚生命力的碧绿光华,如同奔涌的清泉,瞬间涌入刚鬣体内!
神医谷秘术——碧落甘霖引!
碧绿光华所过之处,刚鬣伤口处那不断肆虐的冰寒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拢!刚鬣痛苦的低吼声渐渐平息,粗重的喘息也平稳了许多!
云飘飘的脸色却瞬间又白了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本就金丹道基受损,神识重创,此刻强行催动本源灵息施展秘术,无异于雪上加霜!
“云师妹!”了无担忧地低呼。
云飘飘恍若未闻,指尖碧绿光华源源不断。她另一只手虚空一抓,几个精巧的玉瓶出现在手中。瓶塞弹开,各种颜色各异、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粉末、液体被她精准地弹入刚鬣巨大的伤口之中!
“金疮断续粉!”
“生生造化膏!”
“化煞清脉液!”
神医谷顶尖的疗伤圣药不要钱似的用上!那狰狞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生的肉芽覆盖、填充!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致命的伤势已被强行稳住!刚鬣的生命之火,被云飘飘硬生生从熄灭的边缘拉了回来!
做完这一切,云飘飘才缓缓收回手,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被旁边的了无及时用佛光托住。她看也没看沈悠悠,只是清冷的眸子扫过刚鬣逐渐平稳的呼吸,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死不了。带回神医谷,静养三月。”
沈悠悠看着刚鬣伤口停止流血,看着它虽然虚弱但平稳下来的呼吸,再看着云飘飘那苍白如纸的脸颊和额角的冷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激瞬间冲垮了她的情绪防线!
“云师姐…谢…谢谢…”她哽咽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愤怒和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云飘飘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脸,避开了沈悠悠那过于灼热的感激目光。她清冷的目光,却如同冰锥般,猛地刺向了僵立当场的叶孤帆!
“叶孤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冰冷,“问剑宗剑首,金丹巅峰剑修。”
“为一己私怒,剑气失控,重伤无辜灵兽。”
“若非刚鬣挡下,此刻躺下的,便是我神医谷挂名弟子沈悠悠。”
“此事,”云飘飘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神医谷,记下了。”
叶孤帆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云飘飘的话,字字诛心!这已经不单单是个人恩怨,而是上升到了宗门层面!神医谷虽不主战,但其在修真界的人脉和影响力,绝非问剑宗愿意轻易得罪的!尤其是云飘飘的身份和她此刻代表的态度!
“云师妹,此事…”叶孤帆试图解释。
“还有,”云飘飘根本不给他机会,目光转向旁边依旧紧紧抱着瓦罐的冷清霜,语气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意味,“冷师姐,你月清宗订购的‘特级战略资源’样品,因叶师兄剑气波及,沾染血气污秽,活性受损,无法交付。损失,算在问剑宗头上。具体赔偿,稍后账单奉上。”
冷清霜抱着瓦罐的手紧了紧,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冰封的眸子扫向叶孤帆时,温度又降了几分。她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云飘飘的说法。她的符纹草,绝不能用沾染了剑气杀伐和血腥的东西!
“最后,”云飘飘的目光终于落回了沈悠悠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疲惫,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沈师妹。”
沈悠悠一个激灵,赶紧抹了把眼泪:“云师姐!”
“你灵兽苑核心资产‘钢鬃豪猪首领·刚鬣’,”云飘飘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因公负伤,生命垂危,经我出手,耗费灵丹妙药无算,方保住性命。后续在神医谷疗养所需一切费用,包括但不限于特级兽舍租赁费、珍稀灵药费、专人看护费、精神损失费…”
她微微停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账单,追加两千中品灵石。记在问剑宗名下。”
轰——!
沈悠悠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又被狠狠锤了一下!但这一次,锤得…有点爽?!
她猛地看向叶孤帆,眼神瞬间从感激涕零切换成了“债主看欠债人”的精光闪闪!
叶孤帆:“……”
他看着云飘飘那张清冷绝尘却字字如刀的脸,再看看旁边抱着瓦罐一脸“你赔我肥料”的冷清霜,再看看佛光中气息奄奄但眼神充满控诉沈悠悠教的刚鬣,最后对上沈悠悠那“快还钱”的灼热目光…
他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叶孤帆纵横剑道,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猪撞!被肥料熏!被符修和病和尚压制!现在还要被一个筑基期的丫头和一头猪…索赔?!
“噗——!”
急怒攻心之下,叶孤帆喉头一甜,竟真的喷出了一小口鲜血!殷红的血渍落在他月白色的剑袍上,触目惊心!
“大师兄!”凌笑笑吓得魂飞魄散。
“叶师兄!”远处的问剑宗弟子也惊呼出声。
叶孤帆死死盯着云飘飘,又看看沈悠悠,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染血的衣襟上,再想想那枚失而复得、此刻却被凌笑笑紧紧攥在手里、可能还沾着豪猪血和不明液体的祖传剑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憋屈、恶心和一丝…荒谬绝伦的悲凉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这该死的灵兽苑!这该死的沈悠悠!这该死的猪!还有这该死的…账单!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这位以冷峻孤高、剑心通明著称的问剑宗剑首,竟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大师兄——!”凌笑笑的哭喊声和问剑宗弟子的惊呼声响彻剑坪。
沈悠悠看着晕倒的叶孤帆,再看看怀里呼吸平稳的刚鬣,又看看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云飘飘,最后摸了摸怀里那张刚刚被追加了“问剑宗赔付”条目的天价账单…
她忽然觉得,这修仙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混了?
至少,债主好像…不止她一个了?而且,她的靠山云师姐…好像…还挺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