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沈悠悠的意识在这片墨色中沉沉浮浮，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云飘飘那冰冷的声音：“账单…5715.28…日息千分之五…”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她脆弱的神经。绝望的怨念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沈悠悠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灵兽苑特有“战略资源”余韵气息的屋顶茅草，还有几缕从破旧窗棂缝隙透进来的、惨淡的晨光。
她正躺在自己那间简陋的“主任办公室”角落一张临时铺就的草席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皂角味大概是包打听贡献的的旧袍子。
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冒烟，嘴里还残留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最难受的是识海深处，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昨晚怨念失控的惨烈代价。
“醒了？”一个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是阿锈。
“闭嘴…”沈悠悠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回了一句，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啧，真惨。”阿锈的声音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被自己的‘祸源’反噬到吐血昏迷，还喜提债务增值豪华套餐。恭喜你啊沈主任，你的‘穷鬼’光环又升级了！现在连昏迷都算工时，能给你记账上精神损耗费了！”
“……”沈悠悠感觉心口又被插了一刀。这破剑灵，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一动，识海的刺痛更加剧烈，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省省力气吧，”阿锈凉凉地说，“你识海震荡，精神力透支，没瘫成傻子已经是云飘飘那女人手下留情了。哦，对了，”它语气一转，带着点诡异的兴奋，“昏迷的时候，你的‘祸源’好像…进化了？或者说，变异了？挺有意思的。”
沈悠悠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没等阿锈回答，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包打听那颗瘦小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担忧：“沈…沈主任？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贾师兄给您熬了安神补脑汤！加了双份黄连！效果拔群！”
沈悠悠看着包打听那张写满“我懂但我绝对不说”的脸，又想起清晨在办公室被他撞破怨念鬼影的尴尬，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虚弱地点点头：“水…谢谢。”
包打听如蒙大赦，飞快地端来一碗清水。沈悠悠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云…云总监呢？”她沙哑地问。
“云总监一早就去神医谷了，说是处理佛子的后续…呃…清洁和心理疏导费用结算问题。”包打听眼神飘忽，“她临走前说…让您醒了就好好‘反省’，计划书被打回重做，要求更详细、更可行、风险管控措施…嗯…要能落地。还说…”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新增的债务条目，已经记入总账，日息…照算。”
沈悠悠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水洒出来一些。5715.28…还在滚雪球！识海的刺痛仿佛又加重了几分，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怨念又开始在丹田蠢蠢欲动！
**不行！绝对不能再失控！账单会爆炸！** 云飘飘的警告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
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那股翻腾的负面情绪。就在这心神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嗡！
识海深处那个代表【社畜的怨念能量场】的光点，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跳动起来！不再是狂暴的扩散，而是像接收信号的天线，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定向的波动！
沈悠悠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
不再是简陋的茅草屋顶和包打听担忧的脸。
她看到了一幅…动态的、灰黑色调为主的、无声的“小剧场”！
主角正是眼前的包打听！
画面里，包打听的形象被简化、夸张。他头顶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灰色灵石符号（$），但符号上布满了裂痕，还在不断掉渣代表他穷。他正对着一个虚幻的“沈悠悠”小人疯狂磕头作揖，小人头上顶着“秘密”两个大字，旁边还有“危险”、“值钱？”、“不能说！”几个气泡框。包打听的内心独白化作扭曲的文字在他胸口滚动：“大佬的秘密=大新闻=大灵石！但大佬的秘密=大危险=可能被灭口！灵石重要还是命重要？在线等！急！！好想卖情报换瓜子啊啊啊！！！”
这…这是什么？！沈悠悠惊呆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画面传递的信息：包打听对她金手指秘密的极度好奇和恐惧，对灵石的渴望，以及那强烈的、纠结万分的“卖情报冲动”！
紧接着，画面一闪，场景变成了包打听深夜偷偷摸摸用留影石对着她办公室方向，被怨念鬼影吓到的地方，然后又惊恐地摇头把留影石塞进怀里，脸上交替闪烁着“发财了！”和“要死了！”的标签。
最后画面定格在包打听递给她水碗的瞬间，他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带着谄媚光芒的“忠心”徽章，旁边小字标注：“投资潜力股！抱紧大腿！长期饭票比一锤子买卖香！”
无声的“怨念小剧场”结束，眼前景象恢复正常。
包打听还在端着水碗，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沈主任？您怎么了？脸色更难看了！是不是贾师兄的黄连放多了？”
沈悠悠看着包打听那张写满“忠心耿耿”的脸，再联想到刚才“小剧场”里他内心疯狂挣扎的“卖情报换瓜子”冲动，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这新能力…能窥探他人针对自己的强烈怨念或执念？还自带吐槽和内心戏解读？这也太…社死了吧？！
丹田那个光点似乎消耗不小，微微黯淡下去，识海的刺痛也因为这短暂的“分神”而稍有缓解。但沈悠悠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能力有什么用？看透别人想卖自己情报的心思？除了让她更心塞，对还债有半点帮助吗？！
“没事…”沈悠悠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把水碗推开，“刚鬣…赔偿的事，有进展吗？”
包打听立刻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带着情报贩子的专业：“有！重大进展！刚鬣顾问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神医谷出具的，盖了云总监的印鉴！上面写着：‘剑气贯穿伤，伤及脏腑，灵脉受损，需长期服用特制灵药，且无法再承担高强度护卫工作特指冲击粪山等高危行为，评定为五级伤残！后续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呃，是误‘拱’费，以及伤残补助，初步估算…至少八百中品灵石！’”
八百中品灵石？！
沈悠悠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比她计划书里写的五百下品等于五中品多了一百六十倍！简直是天降横财…不对，是合理赔偿！
“报告呢？！”她挣扎着就要起来。
“在这儿呢！”包打听献宝似的掏出一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玉简，“云总监让交给您的！说这是谈判的‘基础依据’。”
沈悠悠接过玉简，神识沉入，果然看到了那份措辞严谨、证据充分、甚至还有刚鬣伤口灵力残留与叶孤帆剑气高度吻合的分析图谱的伤残报告！八百中品灵石的数字写得清清楚楚！
希望！冰冷的绝望深渊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好！太好了！”沈悠悠精神为之一振，连识海的刺痛都感觉轻了不少，“包打听！立刻！马上！联系问剑宗！不，直接去！就现在！拿着这份报告，找他们能管事的长老！刚鬣顾问的工伤赔偿！八百中品灵石！少一块都不行！” 她眼中燃烧起被债务逼出来的、凶狠的斗志。
“现在？”包打听看了看她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沈主任，您这身子…”
“死不了！”沈悠悠咬牙，“讨债要紧！这破债，多拖一天就多滚一天利息！扶我起来！”
包打听拗不过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沈悠悠刚站稳，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栽倒。她扶着墙，深吸几口气，正准备迈步——
嗡！
识海光点又是一跳！
眼前景象再次被灰黑色的“怨念小剧场”覆盖！
这一次，主角是刚鬣！
画面里，刚鬣庞大的身躯趴在豪华的草棚里比现在这个高级十倍，周围堆满了闪闪发亮的特级饲料，它正抱着一颗巨大的、心形的“战略资源”结晶，对着远处一只高傲开屏的孔雀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头顶气泡框：“工伤=长期饭票=豪华猪舍=特级饲料自由！哦耶！感谢叶孤帆大傻…呃…大恩人！等俺老猪养好了伤，吃成了最靓的仔，翠花妹妹就是俺的啦！嘿嘿嘿！”旁边还有小字标注：“猪生赢家！因祸得福！躺平万岁！”
沈悠悠：“……”
她看着草棚里那个因为伤口疼而哼哼唧唧、一脸无辜的刚鬣，再想想它“小剧场”里那副“感谢叶孤帆助攻”的嘴脸和“躺平吃软饭”的伟大理想，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新能力…真是让她对“怨种联盟”的成员们有了全新的、深刻的、且无比扎心的认识！
“沈主任？您又怎么了？脸抽筋了？”包打听担忧地问。
“没…没事！”沈悠悠强行把“刚鬣的猪生赢家梦”从脑子里甩出去，咬牙切齿，“走！去问剑宗！讨债！”
她扶着包打听，一步一挪地往外走。刚走到中心那挂着破木牌的小院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贾仁心。
“沈主任！您怎么起来了！”贾仁心一脸焦急，手里还拿着几个瓶瓶罐罐，“您的安神汤！还有我刚改良的‘超级猪…呃…特级饲料’初号试验品！刚鬣顾问试用后效果显著！排泄物灵力活性提升三成！就是有点小副作用…毛发过于油亮，可能会吸引某些特定雌性灵兽…”
沈悠悠看着贾仁心，心里咯噔一下。果然——
嗡！
第三幕“怨念小剧场”开演！
画面里，贾仁心穿着白大卦，站在一个巨大的、冒着诡异气泡的坩埚前，手舞足蹈。锅里煮着各种扭曲的符号：“怨念文字鬼影”、“沈悠悠的血液样本标注：富含高浓度绝望因子”、“战略资源精华”、“刚鬣的伤口渗液”。他头顶疯狂闪烁着：“新课题！新方向！精神怨念实体化毒素！绝望催肥饲料！天才的构想！诺贝尔…呃…修真界丹道大奖在向我招手！沈主任真是完美的研究素材！下次失控能不能多吐点血？样本不够啊！”旁边还有一个被锁链捆住、头上贴着“危险”标签的“沈悠悠”小人，正惊恐地看着那口大锅。
沈悠悠眼前一黑，差点真的又晕过去！
这破能力！还能不能好了？！看透队友内心深处的“卖情报”、“躺平吃软饭”、“拿自己当研究素材”的念头…这债还没还，人先要被队友们气死了！
“沈主任！您脸色好差！快喝了这碗安神汤！双倍黄连！提神醒脑！”贾仁心殷切地把一碗散发着恐怖苦味的黑色汤汁递到沈悠悠嘴边。
沈悠悠看着那碗汤，再看看贾仁心眼中闪烁着科学怪人光芒的“真诚”担忧，又“看”了一眼他脑海里那口正煮着自己“绝望因子”的大锅……
她猛地推开汤碗，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被队友背刺的悲愤和讨债的决绝，嘶声道：
“喝…喝个屁！”
“贾仁心！带上你的泻药…不，带上你的专业素养！跟紧！”
“目标问剑宗！讨债！”
“为了八百灵石…不，为了刚鬣顾问的猪生幸福和你的诺贝尔大奖！”
“冲！！！”
她几乎是拖着包打听和一脸茫然的贾仁心，以一种踉踉跄跄、却异常悲壮的姿态，冲出了怨种中心的大门，再次踏上了讨债的征途。身后，刚鬣在草棚里翻了个身，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油亮的毛发在晨光下闪闪发光，仿佛预兆着它“躺赢”的光明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