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一百下品灵石袋子被包打听死死攥在手心，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此刻却像一捧温暖的炭火，短暂驱散了沈悠悠心头的寒意和疲惫。三人沿着蜿蜒的石阶快步下行，远离了问剑宗庶务堂那令人窒息的刻薄空气和潜在的危险。
“成了！真成了！沈主任！您刚才太神了！”包打听激动得小脸通红，唾沫横飞，“您看那‘铁算盘’的脸！最后跟吃了十斤黄连似的！那帽子扣的！那责任甩的！啧啧啧！包打听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这么…”他搜肠刮肚想找个词儿，“这么有‘主任范儿’的讨债！以后您就是我亲姐！”
贾仁心也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一脸严肃地补充：“沈主任的‘语言威慑力’，其精准打击效果，远超我的‘急速腹泻散’！值得深入研究！或许能开发出一种‘精神压迫毒素’？通过特定语言频率引发目标心理崩溃？嗯…需要实验数据…”
沈悠悠听着两人的吹捧和贾仁心诡异的科研思路，嘴角勉强扯了扯，却丝毫轻松不起来。丹田里那个光点虽然随着讨债成功暂时平息，但依旧像个不安分的种子，蛰伏着。怀里那份计划书贴着肌肤，仿佛还残留着怨念具象化后的阴冷。更重要的是，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百下品灵石！杯水车薪！距离那五千六百中品灵石的巨债，如同隔着天堑！
“少拍马屁！”她打断了包打听的滔滔不绝，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灵石到手只是第一步！刚鬣的赔偿才是大头！还有公输师兄的符阵，贾师兄你的饲料，冷师姐的订单…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赶紧回中心！”
一想到那堆“烂摊子”，沈悠悠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熟悉的、沉重的压力感再次袭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计划书的位置，强行压下那丝蠢蠢欲动的怨念。稳住！沈悠悠！为了不被废掉‘祸源’，你必须稳住！
三人脚步匆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长明宗后山那个新挂牌的“怨种中心”。刚踏进那挂着歪斜木牌、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战略资源”独特气息的院落，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没有预想中的热火朝天。
包打听的情报小竹舍静悄悄的。
贾仁心的“研发部”草棚里也空无一人。
公输雨的“符阵研发区”倒是有点动静，但伴随着一阵“滋啦…噗！”的轻微爆破声和一股焦糊味，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有刚鬣庞大的身躯，依旧趴在它的“顾问办公室”草棚软垫上，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鼾声。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甚至落在了它油光水滑的鬃毛上，惬意地梳理着羽毛。
沈悠悠心里咯噔一下。人呢？欧阳子期呢？最重要的是…云飘飘呢？辰时已过，她的报告和计划书…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从中心唯一那间像样的竹舍——临时被征用为“总监办公室”的门内传来：
“沈主任，进来。”
是云飘飘！
沈悠悠头皮一麻！怀里的计划书和灵石袋瞬间变得无比烫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给包打听和贾仁心使了个“原地待命”的眼色，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讨债火线下来的难民，这才推开那扇仿佛通往终极审判的竹门。
竹舍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竹桌和两把竹椅。云飘飘端坐主位，青裙如瀑，纤尘不染，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散发着墨香的账册，旁边放着那枚作为抵押的留影石，幽幽地闪着微光。她的指尖正轻轻点着账册上某一页，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沈悠悠。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财务总监威压。
“云总监。”沈微微欠身，声音尽量平稳，双手将那袋还带着她体温的一百下品灵石和那份墨迹未干、甚至沾染了些许灰尘和怨念气息的《中心未来三个月详细还债计划书（初稿）》呈了上去，“任务完成。剑穗悬赏定金一百下品灵石，如数收回。这是…计划书初稿。”
云飘飘的目光先落在灵石袋上，指尖一勾，袋子轻飘飘地飞入她手中。她看也没看，随手丢进旁边一个打开的小型储物袋里，那动作随意得仿佛丢掉的不是灵石，而是几块顽石。
沈悠悠的心跟着那袋子沉了一下。
接着，云飘飘的视线落在了那份计划书上。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潦草却密密麻麻的条目：
“回收剑穗悬赏金100下品灵石（启动资金！重中之重！）” —— 旁边打了个小小的勾。
“与问剑宗谈判刚鬣顾问工伤赔偿（目标：500下品灵石+后续饲料补贴）” —— 旁边画了个问号。
“公输雨完成‘灵肥净化符阵’雏形…” —— 旁边写着“爆炸风险高”。
“贾仁心初步确定‘刚鬣特级饲料’基础配方…” —— 旁边标注“副作用未知”。
“债务清零”三个大字下面，是触目惊心的“5600中品灵石”和巨大的红色圈圈。
风险管控栏里，“金手指失控风险极度致命”被重点加粗标黑。
云飘飘看得不快，但很仔细。竹舍内只剩下她指尖划过粗糙纸张的沙沙声，以及沈悠悠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悠悠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丹田里的光点又开始不安分地闪烁，仿佛被云飘飘那冰冷的审视目光所刺激。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
终于，云飘飘合上了计划书。她没有立刻评价，而是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毫无波澜地看向沈悠悠，看得沈悠悠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计划书，思路尚可。”云飘飘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目标明确，风险意识…尚存。”
沈悠悠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是，”云飘飘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在了账册翻开的那一页上，“沈主任，你是否忘了，债务，是会增长的？”
沈悠悠一愣：“增长？”
云飘飘将账册轻轻推向沈悠悠，指尖点着最下方一行新添的、墨迹同样新鲜的赤字：
＞ **新增支出：**
＞ * **佛子·了无深度清洁及心理创伤治疗费：** 100中品灵石（万佛宗特制无垢金身露x1瓶；清心菩提香x3日份；精神损失费）。
＞ * **公输雨法器爆炸事故中心场地修复费：** 50下品灵石（竹舍墙壁修缮、地面净化）。
＞ * **怨念失控引发环境能量场紊乱（疑似导致中心灵植枯萎x3株）赔偿：** 30下品灵石（按市价折算）。
＞ * **‘曙光’行动情报成本及差旅补贴（包打听、贾仁心）：** 20下品灵石。
＞ * **中心主任沈悠悠精神损耗抚慰金（预支）：** 10下品灵石（云飘飘批注：用于购买安神符）。
＞ **总计新增：100中品灵石 + 110下品灵石。**
＞
＞ **叠加初始债务5600中品灵石，复利计算（日息千分之五，逾期一日），截止今日辰时三刻：**
＞ **总债务更新为：5715.28中品灵石。**
轰隆！
沈悠悠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当场晕厥！
5715.28中品灵石？！
佛子清洁和心理创伤费？一百中品？！万佛宗是拿金砖给他搓澡吗？！公输雨炸个墙要五十下品？！灵植枯萎？她怨念失控还影响植物了？！情报差旅补贴也就算了…精神损耗抚慰金？预支？！安神符？！云飘飘这是变相提醒她控制怨念吗？！
最致命的是那日息千分之五的复利！才一天！就滚出了115.28中品灵石？！这比欧阳子期的高利贷还狠！
绝望！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她辛辛苦苦，冒着被叶孤帆砍、被李管事污蔑、甚至金手指失控的风险，才抠回一百下品灵石！结果呢？债务不但没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样，瞬间暴涨了一百多中品灵石？！
这哪里是还债？这分明是填一个无底洞！一个由云飘飘亲手操控、精准计算的财务黑洞！
丹田深处，那个代表【社畜的怨念能量场】的光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疯狂地沸腾、膨胀！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绝望和不甘的怨念洪流，再也无法压制，轰然爆发！
嗡——！
识海剧震！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染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怀里的计划书变得滚烫无比！那些冰冷的数字——“5715.28”、“100中品”、“日息千分之五”——仿佛挣脱了纸张的束缚，在她眼前扭曲、放大，变成一个个散发着浓郁怨念黑气的、狰狞咆哮的鬼影！
“5715.28”化作一座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山，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当头压下！
“100中品”变成无数根冰冷的锁链，缠绕她的四肢百骸！
“日息千分之五”则如同无数只贪婪的黑色蠕虫，在她身上啃噬，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这一次的怨念具象化，比清晨在办公室那次更加狂暴！更加清晰！那沉重的压力、冰冷的束缚感和被啃噬的痛苦，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能“看”到云飘飘周身，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代表“冷酷计算”和“债务威压”的灰色光晕！
“呃…”沈悠悠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她死死抓住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她拼命地在心中嘶吼，试图收回失控的能量，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怨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难以遏制！
云飘飘端坐在那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沈悠悠。看着她的颤抖，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稠的绝望和痛苦。云飘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财务数据波动。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沈悠悠此刻剧烈的反应从何而来（她只能感受到强烈的负面情绪波动，却看不到那些怨念鬼影）。
几息之后，当那股失控的怨念洪流似乎要将沈悠悠彻底吞噬时，云飘飘才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沈悠悠。”
“控制你的情绪。”
“这新增的一百中品灵石债务里，可不包含你‘怨念失控’导致中心建筑结构损伤的维修费。”
“再失控一次…”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沈悠悠死死抓住桌角的手，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
“账单，会变得让你更加难以承受。”
“账单”二字，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狠狠砸在沈悠悠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噗！
沈悠悠再也支撑不住，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点点殷红溅落在云飘飘面前那本摊开的、记录着5715.28中品灵石巨债的账册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厉而刺眼。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本被鲜血染红的账册，和云飘飘那张在灰黑色怨念视野中，依旧冰冷、精确、如同掌管命运簿的阎罗般的脸。
5715.28…
这破债…
怎么越还…越多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