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凝固，又被那“沙…沙…”的脚步声，如同冰冷的秒针，一下下凿穿。林羽的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岩石根部，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如弓弦，却又僵硬如岩石。夜视仪幽绿的视野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那片他刚刚穿越、处理了伞具的荆棘与乱石区域。汗水浸透了内层衣物，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后背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痒，此刻却如同被遗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匆忙的巡逻，而是刻意的、缓慢的、带着搜索意味的碾磨。皮靴硬底刮擦着枯叶和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每一步的间隔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停顿，仿佛在仔细聆听，在黑暗中用脚步丈量着每一寸可疑的土地。林羽的呼吸停滞了。他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听觉上，努力分辨着脚步的数量和方位。一个…两个…三个！至少三个！呈松散的搜索队形，正朝着他们藏身的山坳方向，不紧不慢地推进！其中一道脚步声，似乎就踩在他刚才仓促拖拽伞衣、压倒枯草的那条痕迹附近！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滴进夜视仪的目镜边缘，模糊了幽绿的视野。他极其轻微地偏了偏头，用袖子蹭去汗水和油彩的混合物。就在视野重新清晰的瞬间——夜视仪幽绿的成像中，一个模糊的热源轮廓，在约五十米外的一块风化岩石边缘，极其短暂地晃动了一下！一个持枪的人影侧身闪出，似乎在观察前方那片低矮的荆棘丛——正是林羽掩埋伞具的地方！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十字分划瞬间套住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食指的指腹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贴在了冰冷光滑的扳机护圈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指尖，又在极致的克制下变得冰冷！不能开枪！绝对不能！枪声一响，整个潜入行动将彻底暴露！任务失败！所有人陷入重围！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龈传来铁锈般的腥咸。他能感觉到旁边岩石后赵虎粗重压抑的呼吸，能感觉到铁锤抱着机枪的手臂肌肉贲张的颤抖，能感觉到整个山坳里弥漫的、如同炸药桶即将引爆前的致命张力！老猫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只有那双在幽暗中反射着微光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山魈的方向。山魈伏在坳口岩石上，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纹丝不动。他的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如同毒蛇吐信般，探向了腰侧那柄加装了亚光涂层的格斗匕首。冰冷的刀柄无声地滑入掌心。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沙…沙…”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那个岩石后的身影似乎弯下了腰，朝着荆棘丛深处张望！林羽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能想象对方疑惑的目光扫过那片被强行压倒的荆棘和隐约可见的新鲜泥土痕迹！就在这时！“咕——咕咕——咕！”一阵极其突兀、略显怪异的夜枭鸣叫声，猛地从山坳另一侧的密林深处响起！声音穿透寂静的夜幕，带着一种刻意的、略显急促的节奏！是灰雁！他用模仿的鸟鸣发出了干扰信号！岩石后那个弯腰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警惕地直起身，枪口转向了鸟鸣传来的方向！另外两道脚步声也瞬间停止了！好机会！林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山魈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着这短暂的分神，无声无息地从岩石上滑落，像一缕融入夜色的青烟，贴着地面，朝着距离最近的那个搜索者侧后方的阴影区域疾速潜行而去！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柔，落地无声。“咕——咕咕——咕！” 灰雁的鸟鸣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悠长，带着一种驱赶的意味。岩石后的身影似乎犹豫了，他对着另外两个方向，用极其低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土语飞快地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林羽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疑惑和警惕。另外两道脚步声再次响起，但方向变了！他们似乎被鸟鸣吸引，朝着灰雁发出声音的相反方向（远离山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搜索过去！而岩石后那个身影，也收回了看向荆棘丛的目光，端着枪，缓慢地跟上了同伴的脚步！“沙…沙…”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风声和夜枭的鸣叫彻底掩盖。
直到确认那三个热源轮廓彻底消失在夜视仪的视野边缘，林羽紧绷的身体才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微微颤抖着松弛下来。他缓缓地、极其绵长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灼痛。后背的冷汗已经冰凉一片。山坳里，凝固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赵虎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铁锤抱着机枪的手臂放松了些。剃刀收起了磨石。灰雁的手指离开了喉麦的模仿发声器。扳手松开了按在爆破装置上的手。老猫如同鬼魅般无声地移动到林羽身边，蹲下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幽暗中扫过林羽的脸，落在他手臂和后背被荆棘划破的伪装服上，又瞥了一眼山坳外那片黑暗的荆棘区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气声问道：“痕迹？”林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同样用气声回答：“伞…埋了。但…拖拽痕迹…可能被看到了。”老猫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冰冷，如同淬了毒的针。他沉默了几秒，没有责备，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所有人做了一个极其清晰的手势：此地危险，立刻转移！改变路线！没有犹豫，没有质疑。八道身影如同接到命令的幽灵，无声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散落的装备。
老猫打头，山魈紧随其后，两人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选择了一条更加陡峭、植被更加茂密、远离刚才危险区域的路线。林羽背上88狙，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努力抹去任何可能的痕迹。赵虎、铁锤等人依次跟上，灰雁断后，警惕地清除着队伍留下的细微痕迹。队伍在浓墨般的夜色和崎岖的山林中沉默穿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刚才那惊魂一刻带来的余悸，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林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每一次落脚都格外谨慎。手臂和后背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在汗水和紧张的摩擦下，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老猫突然停下，蹲伏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对着身后做了一个“停止，警戒”的手势。林羽立刻卧倒，88狙枪口指向侧翼的黑暗。其他队员也迅速散开，依托地形隐蔽。老猫和山魈如同两只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消失在岩石前方的黑暗中。几分钟后，山魈如同影子般滑了回来，对着老猫和紧随其后的林羽，用手语快速比划：前方发现目标区域外围警戒哨！两个！固定哨！视野开阔！终于到了！林羽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老猫身边，顺着老猫手指的方向，透过岩石的缝隙和茂密的植被，将夜视仪对准前方。幽绿的视野瞬间拉近！前方大约四百米处，地势陡然下降，形成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的尽头，紧贴着陡峭的山壁，隐约可见一片巨大、杂乱、被黑暗吞噬的建筑物轮廓——废弃矿场的入口区域！两根锈迹斑斑、歪斜的巨大矿石输送架，如同巨兽的骸骨，在夜色中狰狞地指向天空。
就在矿场入口前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两个用沙袋和原木垒砌的简易掩体，如同毒蛇的巢穴，突兀地矗立着！掩体位置选得极其刁钻，居高临下，几乎覆盖了整个洼地和通往矿场的必经之路！夜视仪的高倍率下，林羽清晰地看到掩体后方晃动着两个持枪的身影！他们穿着杂乱的深色衣服，裹着厚重的头巾或毛线帽，怀里抱着AK系步枪的轮廓清晰可辨！一个正靠在沙袋上，似乎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另一个则相对警惕，不时端起枪，用枪上的简易机械瞄具扫视着开阔地和对面的山林。更让林羽心头一沉的是，在掩体旁边不远处，一堆篝火的余烬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热源信号！几根烧焦的木柴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这意味着附近很可能还有流动哨或者刚刚换岗的人！“两个固定哨。位置刁钻。视野覆盖入口。”林羽压低声音，对着喉麦报告，声音干涩，“有篝火余烬，可能有流动哨或刚换岗。”“从你的共享视野里看到了。”萧云龙冰冷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鹰眼’，寻找狙击位，锁定目标。‘老猫’、‘山魈’，摸清流动哨位置和换岗规律。‘利爪’组准备接敌。‘扳手’，待命。‘灰雁’，持续监视通讯环境。行动时间，等待命令。”“收到！”林羽低声应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仔细扫描前方那片复杂的地形，寻找着能够避开哨兵视野、又能提供清晰射击角度的狙击阵地。手臂和后背伤口的刺痛，篝火余烬带来的威胁感，还有刚才被巡逻队逼得狼狈转移的阴影……所有的压力和不适，在此刻都被强行压入了意识深处最冰冷的角落。他眼中只剩下那两个在掩体后晃动的身影，和那代表着任务目标入口的、如同地狱之门的矿场轮廓。冰冷的枪身紧贴着脸颊，带来一丝残酷的安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