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静室之内,杀机如潮。

那柄薄如蝉翼的冰刃,就抵在陈破军的喉咙上。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

苏梦雪的眼神,比这冰刃更冷,比这北境的风雪更寒。

她修炼《玄阴素女经》走火入魔的征兆,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整个天魔教,除了她的师尊,无人知晓。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随手救下的、浑身是伤的边关小兵,竟然一语道破了天机!

这让她如何不惊,如何不怒,如何不杀心顿起!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武者肝胆俱裂的死亡威胁,陈破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作为华夏“龙牙”的总教官,代号“阎王”的存在,他曾在枪林弹雨中指挥若定,曾在万丈悬崖上与敌死斗,曾在孤岛上极限求生。死亡,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眼前这点场面,甚至无法让他的心跳加快一分。

“你……究竟是谁?”苏梦雪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微微有些颤抖。她手中的冰刃又向前递进了一分,锋利的刃口已经割破了陈破军的皮肤,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

“一个能救你命的人。”陈破军无视了喉间的刺痛,沙哑地开口。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苏梦雪那双蕴含着风暴的凤眸。

“救我?”苏梦雪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你自身都难保,还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只要念头一动,你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家。”

“信。”陈破军毫不犹豫地点头,“但你不会。”

“哦?”苏梦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理由很简单。”陈破军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因为杀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能解决你身体问题的人。而你,不想死。”

苏梦雪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男人,不仅看出了她的问题,甚至连她内心的求生欲望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让她极其不舒服。

“一派胡言!”她冷哼一声,强自镇定道,“我的身体好得很,何须你来救治?你不过是胡乱猜测,想以此来苟活罢了!”

“是吗?”陈破军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你的功法,名为《玄阴素女经》,对也不对?”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苏梦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握着冰刃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玄阴素女经》!

他……他怎么会知道功法的名字?!

这可是天魔教最高秘典,非圣女不得修炼!世间知晓此功法名字的,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如果说之前是震惊,那么现在,就是惊骇!

看着苏梦雪那张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的绝美脸庞,陈破军知道,他赌对了。

刚才【鹰眼视觉】扫过她体内时,除了看到她经脉中奔涌的阴寒真气和那股反噬的黑气,他还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碎片,其中就包括这功法的名字。这或许是【鹰眼视觉】在解析能量本质时,附带的某种特殊能力。

“看来我没说错。”陈破军继续用他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发动着攻心之术。

“此功法至阴至寒,威力绝伦。但创造它的人,要么是故意留下了致命缺陷,要么就是他自己也未曾将其修炼到最高境界。”

“功法讲究阴阳相济,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你的功法,只修玄阴,不纳纯阳。前期进境神速,但越到后期,体内积聚的阴寒之气越是庞大,如同万里冰封的江河。而你的身体,就是承载这条冰河的河道。”

“现在,冰河的水位已经超出了河道的承载极限,开始侵蚀堤岸,也就是你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你现在每次运功,都如同刀割斧凿,痛苦不堪吧?”

“你一直试图用更精纯的真气去压制那股反噬的魔气,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压得越狠,反弹得越厉害。就像堵塞一条即将决堤的河流,你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等到彻底爆发的那一天,就是你神魂俱灭,化为一具冰雕的时候。”

陈破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苏梦雪的心坎上。

她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因为,陈破军所说的,与她师尊当年告诫她的话,几乎一字不差!甚至于,他描述的那种运功时的痛苦,比她自己感受到的还要清晰!

这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谁?是哪个隐世宗门的老怪物?还是……某个与天魔教有深仇大恨的宿敌派来的?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但她手中的冰刃,却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松动了些许。

杀意,正在被理智和求生的本能所取代。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梦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我想说,你的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陈破军的眼神锐利如刀,“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你体内的阴寒之气,不是敌人,而是你力量的源泉。你需要的不是压制它,而是引导它,疏导它!”

“引导?疏导?”苏梦雪蹙起了好看的眉头,这两个词对她来说,太过新颖,也太过……颠覆!

千百年来,所有走火入魔的例子,无一不是想尽办法去压制、驱散、化解那股失控的力量。

引导?怎么引导?疏导向何处?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错。”陈破军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你的功法,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阳’。”

“阴阳平衡,方为大道。你体内的阴气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现在任何外来的阳刚之力,都会被瞬间同化,甚至引发更剧烈的反噬。所以,你不能从外界寻找阳力,而是要……自身生阳!”

“自身生阳?”苏梦雪彻底被陈破军的理论给弄糊涂了,“我的功法乃是玄阴之体,如何能自身生阳?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谁说不可能?”陈破军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神秘和智珠在握的从容。

“物极必反,阴极阳生。这本就是天地至理。当你的阴寒之气凝聚到极致,便有可能从至阴之中,诞生出一缕至阳之气。而这一缕阳气,就是拯救你的关键!它就像一颗火种,可以点燃整片冰原,最终达到阴阳共济,水火交融的完美境界!”

“届时,你的实力非但不会受损,反而会破而后立,踏入一个全新的天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苏梦-雪怔怔地看着陈破军,脑子里一片空白。

阴极阳生……

破而后立……

这些理论,太过惊世骇俗!完全颠覆了她数十年来的武学认知!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男人说的,或许……是真的!

因为,这为她指出了一条她从未想象过的、全新的道路!一条通往生机的道路!

她手中的冰刃,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

静室内的冰冷杀意,也如潮水般退去。

她看着陈破军,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怀疑,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渴望。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证据?”陈破军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我就是证据。”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之前用真气探查过我的身体,应该感觉到了。我体内有一股奇异的生命能量,对吗?”

苏梦雪点了点头,这正是她决定救他的原因。

“那股能量,就是我从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每一次濒临死亡,它就会变得更强一分。这就是‘阴极阳生’最直接的体现。死亡为阴,生命为阳。”陈破军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他当然不会说出【战神系统】的秘密,只能用对方能够理解的方式去包装。

苏梦雪的凤眸中,精光一闪。

她回想起之前探查时,陈破军体内那股顽强而霸道的生命气息,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好。”她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该怎么做?”

问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她放下了圣女的骄傲,将希望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身上。

“很简单。”陈破军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做个交易。”

“交易?”

“没错。”陈破军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我为你研究功法,帮你引导那股力量,最终让你‘阴极阳生’,解决走火入魔的危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你,作为回报,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苏梦雪眉头一挑:“说。”

“第一,我的命,现在是你的。在我帮你解决问题之前,你必须保证我的绝对安全。无论是在这血石关,还是在别的地方。我要面对的敌人,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

他想到了那个把他流放到北境的皇帝,想到了宫中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兄弟姐妹,更想到了那个被他废掉的李威,以及他背后的校尉张德彪。

他现在需要一个强大的庇护伞,而眼前这个女人,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苏梦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在这北境之地,只要我还活着,没人能动你。”

她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实力。

“第二。”陈破军继续说道,“我需要大量的药材,尤其是那些能够补充气血、淬炼筋骨的珍稀药材。越多越好,越珍贵越好。”

【战神系统】虽然强大,但他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了。想要快速提升实力,除了杀敌,还需要海量的资源来打熬身体,否则就算修为提升上去了,身体也承受不住。

而眼前这个女人,开着医馆,来历神秘,显然不是缺钱的主。

“没问题。”苏-梦雪答应得更干脆。对她而言,药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三呢?”她问道。

陈破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三,我要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势力,为我所用。我需要情报,需要人手,需要一切能让我变强的资源。”

他要的,不仅仅是暂时的庇护和药材。

他要的,是一份能助他龙啸九天的力量!

他要在这异世,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龙牙”!

听到这个条件,苏梦雪的瞳孔骤然一缩!

如果说前两个条件还算合理,那么第三个条件,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让她,天魔教当代圣女,为他所用?

让整个天魔教,为他所用?

他凭什么?!

“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苏梦雪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驱使我,驱使天魔教?”

“就凭我能救你的命。”陈破军的回答简单而粗暴。

“就凭我,能让你们天魔教的《玄阴素女经》,成为一门真正的、完美无缺的盖世神功!”

“一个完美的功法,对一个门派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用一个未来,换一个现在。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

陈破军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苏梦雪的心,乱了。

她不得不承认,陈破军说得对。

如果他真的能完善《玄阴素女经》,那对于整个天魔教而言,将是开天辟地般的巨大贡献!历代圣女英年早逝的魔咒,将从她这一代彻底终结!

这份功绩,足以让她在教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与此相比,暂时为他提供一些情报和人手,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更何况,主动权依然掌握在她手里。若是发现他言过其实,她随时可以终止交易,甚至……杀人灭口。

良久。

苏梦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恢复了古井无波。

她伸出纤纤玉手,白皙的手掌在陈破军面前摊开。

“我答应你。”

“从今天起,你帮我缓解痛苦,研究功法。我救你性命,提供你所需的一切。”

“我们的盟约,成立。”

陈破军看着她那只完美无瑕的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她轻轻一握。

她的手,冰冷如玉,却又柔软无骨。

一触即分。

一个脆弱的、各怀心思的盟约,就在这间小小的静室里,悄然达成。

一个是被流放的冷宫兵王,一个是走火入魔的魔教圣女。

两个被世界所不容的人,从这一刻起,命运的丝线,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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