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冷的雨水被厚重的混凝土隔绝在外,但研究所内部的空气却比雨水更刺骨。那是一种沉淀了数十年、混合着尘埃、霉菌、化学试剂残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与疯狂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朽的时光碎片。

刘欣、于洋洋、老张、老王,以及代号“游隼”的神秘男人,五人紧贴着布满锈迹和诡异涂鸦的冰冷墙壁,在迷宫般的黑暗走廊中无声潜行。手电光柱被刻意压低,只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光束扫过之处,是剥落的墙皮、扭曲断裂的管道、以及偶尔可见的、意义不明的、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符号——它们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某种疯狂仪式的印记。

陈安乐留下的拖痕断断续续,混合着泥水和暗红的血渍,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异常显眼。它们蜿蜒向前,深入研究所更黑暗的腹地。焦骨碎片那冰冷而混乱的指引,似乎正将他引向某个核心区域。

“痕迹很新,他刚过去不久。”游隼压低声音,他的动作如同幽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手中的突击步枪稳定地指向潜在威胁方向。

刘欣的心沉甸甸的。时间紧迫,“悼亡人”随时可能追踪而至。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紧闭的、标着模糊编号的厚重金属门。有的门锁锈死,有的虚掩着,透出里面更深的黑暗和散落一地的文件、破碎的玻璃器皿。

“这里……感觉不对。”于洋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握着枪,指关节有些发白,“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老张和老王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神情凝重,他们经历过无数凶险现场,但这里的氛围透着一种超越现实的诡异和压抑。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重量,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保持警惕,跟紧痕迹。”刘欣低声道,目光落在前方走廊尽头一扇明显不同的大门上。那扇门比其他的更大、更厚重,金属表面布满了锈蚀和撞击的凹痕,门上方挂着一个残破的标牌,上面的字迹大部分剥落,只剩下两个模糊的字:“创……部”。

创生部!

刘欣的心脏猛地一跳。档案中那个禁忌的名字!焦骨碎片指引陈安乐来的,果然是这里!她加快脚步,同时示意众人提高戒备。

就在他们靠近那扇厚重金属门的瞬间——

“呃——啊!!!”

一声痛苦到扭曲、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门内穿透出来!那声音饱含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恐惧和某种更深层的……共鸣!是陈安乐!

“安乐!”刘欣失声惊呼,再也顾不得隐蔽,猛地冲向那扇门!游隼眼神一凛,迅速跟上,枪口指向门缝。于洋洋和老张老王也立刻围拢过来。

门并未锁死,似乎被暴力撞击过,留着一道缝隙。刘欣用力一推!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沉重的门扉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陈年福尔马林混合着血腥、腐烂有机物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活体组织被强能量灼烧后的焦糊怪味!手电光柱瞬间刺入黑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手术室与实验室结合体的空间。空间中央是一个凹陷的、布满复杂管道接口和电极残骸的金属平台,像是某种实验台。四周是碎裂的防爆玻璃观察窗,墙壁上镶嵌着早已断电、屏幕碎裂的监控屏幕。地上散落着厚厚的灰尘、破碎的仪器零件、散开的文件,还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扭曲的、非自然的生物骨骼标本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它们的形态违背了常理,多出的骨节、畸形的颅骨、融合的肢体,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实验的疯狂。一些巨大的玻璃罐碎裂在地,里面浸泡的、早已干瘪畸形的植物或动物组织残骸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恶臭。更令人心悸的是,一些金属墙壁和地面上,残留着大片大片焦黑的、仿佛被极高能量瞬间碳化的痕迹,以及一些暗红色的、如同泼墨般溅射开来的污渍——那颜色,与陈安乐拖痕中的暗红如出一辙!

而陈安乐,就蜷缩在那个巨大金属实验台的旁边。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嘶吼和呜咽。他身上的破烂衣物被汗水(或是某种渗出物)浸透,紧紧贴在焦黑扭曲的皮肤上。那块紧贴胸口的焦骨碎片,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肉眼可见的暗红色光晕!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让陈安乐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失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他并非在看着现实中的任何东西,而是死死盯着实验台中央那片焦黑最严重的区域,仿佛那里正上演着只有他能看见的、来自地狱的景象。

“别过来……别过来……红……红裙子……痛……好痛啊……不是我……不是我……”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破碎而绝望,混杂着非人的痛苦。

他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红裙子?是那个食人女孩?还是……别的?

“安乐!陈安乐!看着我!是我!刘欣!”刘欣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靠近,声音尽量放柔。

但她的靠近似乎刺激了陈安乐!他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刘欣,却没有聚焦,反而流露出更深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光……光来了!杀……杀人的光!走开!走开!”他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无形的恶魔,身体本能地向后缩,撞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胸口的焦骨碎片光晕猛地一亮!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仿佛重物敲击金属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刚刚进来的走廊方向传来!声音在空旷的研究所内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疾不徐的节奏感!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不是枪声!更像是……沉重的金属靴,踩踏在铁质格栅地板上的声音!

悼亡人!他来了!

“警戒!”游隼低吼一声,瞬间闪身到门侧,枪口死死指向走廊入口的黑暗!动作快如闪电!于洋洋和老张老王也立刻寻找掩体,心脏狂跳,枪口指向门外!

沉重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方向。随即,那冰冷的、规律的“砰…砰…砰…”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目标明确地朝着“创生部”实验室的方向而来!

刘欣看了一眼蜷缩在实验台边、陷入深度幻觉和痛苦中的陈安乐,又看了一眼门外步步逼近的致命威胁。时间!没有时间了!

“于洋洋!老张!跟我掩护陈安乐!老王,注意侧翼!”刘欣语速极快地下令,同时目光如电般扫过实验室内部,“游隼!帮我争取时间!我需要看看这里到底留下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实验台旁边一个倾倒的文件柜上。散落的文件中,一个厚重的、封面印着“创生部-绝密-‘共鸣诱导’与‘稳定剂’初期理论模型”的黑色硬壳文件夹,正静静地躺在灰尘里。文件柜旁,还有一个半嵌入墙壁、被灰尘覆盖的控制台,几个物理开关和旋钮裸露在外。

游隼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他如同磐石般守在门侧,手指稳稳搭在扳机上,冰冷的眼神透过瞄准镜,锁定了走廊入口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每一次沉重的脚步声接近,都让空气凝固一分。

刘欣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文件柜旁,抓起那份厚重的黑色文件夹,同时迅速扫了一眼旁边的控制台。她看到其中一个旋钮下方,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灰尘掩盖的标签:“主能源(应急)”。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走廊里,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几米处。一片死寂。

下一秒!

“嗤——!”

一道刺目的、高频震荡的蓝色光刃,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门外黑暗中爆射而出!目标直指门口警戒的游隼!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

游隼瞳孔骤缩!生死一线间,他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猛地向侧面翻滚!

“滋啦——!”

蓝色光刃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狠狠斩在厚重的实验室金属门框上!坚硬的合金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瞬间熔断、撕裂!刺耳的高频噪音和四溅的炽热金属火花照亮了门口一个高大、冰冷、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外骨骼装甲的身影!

悼亡人!他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如同从黑暗中凝聚的实体,一步踏入实验室门口!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眼扫过室内,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实验台旁的陈安乐,以及他胸口那散发着暗红光晕的焦骨碎片!

“目标确认。执行清除与回收。”一个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他手中的高频震荡刃再次扬起,致命的蓝光划破黑暗,这一次,目标直指陈安乐!

“开火!!!”刘欣的怒吼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砰!砰!”

枪声瞬间在狭小的实验室内炸响!子弹如同泼雨般射向悼亡人!于洋洋、老张、老王拼命扣动扳机,试图阻止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悼亡人身上的外骨骼装甲爆发出密集的火花!子弹打在上面,大部分被弹开,只留下浅浅的凹痕!只有少数穿甲弹似乎造成了一些损伤,但完全无法阻止他前进的步伐!他顶着弹雨,震荡刃带着毁灭的气息,无情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嗡——!!!”

一阵刺耳的电流尖啸声猛地从实验室深处响起!刘欣在众人开火的瞬间,已经扑到了那个控制台前,不顾一切地拧动了那个标着“主能源(应急)”的旋钮!

整个“创生部”实验室,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正常的灯光,而是墙壁上、天花板上镶嵌的无数应急照明灯管,在沉寂了数十年后,突然爆发出惨白、闪烁、极不稳定的光芒!灯光如同垂死者的痉挛,疯狂地明灭闪烁,将实验室里那些扭曲的骨骼、碳化的痕迹、散落的文件,以及众人惊骇扭曲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光线变化,让悼亡人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他的电子视觉系统似乎在进行快速的光线调节。

更重要的是!

这骤然爆发的、不稳定的强光,以及控制台启动瞬间逸散的微弱能量脉冲,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狠狠刺激了蜷缩在实验台旁的陈安乐,以及他胸口那块与这里有着深刻联系的焦骨碎片!

“呃啊啊啊啊——!!!”

陈安乐发出了比之前痛苦百倍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猛地抬起头,双目瞬间被一种混沌的、如同沸腾灰烬般的暗红色光芒充斥!他体内那沉寂的死灰余烬,在强烈光线、能量脉冲、实验室遗留的“陷”污染场、焦骨碎片共鸣以及死亡威胁的多重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吞噬气息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实验室里闪烁的灯光骤然熄灭了大半,靠近他的灰尘和碎纸无风自动,卷向他的身体!

而悼亡人斩落的震荡刃,那高频的蓝色能量光芒,在接触到这力场边缘的瞬间,竟然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咬住!能量刃的光辉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扭曲、波动,仿佛被强行抽取、吞噬!

悼亡人那毫无感情的电子眼,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数据流闪烁!他似乎“看”到了某种超出预期的、极度危险的数据!

陈安乐,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失控了!他体内沉寂的“余烬”,在“创生部”这个疯狂之地,被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