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处置完了那个逃跑未遂的小太监，完成了这场杀鸡儆猴大戏的张进便离开了耳房。
房间里，一群近距离看了一场杀人表演的小内侍们仍然惊魂未定。
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炕头，看着角落中的小狗子，李烁目光阴冷。
当下的小狗子，还处于懵逼的状态。躲在角落里，不时地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撇着李烁。
那种目光李烁大致能明白。
大致就是《夏洛特烦恼》里边周杰伦看夏洛的眼神......
也难怪小狗子会有这样的眼神。
拍马屁被人抢先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在深宫内院这种环境里，永远都不会缺拍公公们马屁的人。
但是,当一个人拍马屁的方式甚至是用词都和你打好的腹稿一模一样，那这件事情就有点恐怖了。
人最怕的不是被其他人占先机，而是被怕自己所思所想完全被别人看穿。
这种感觉大致就像是玩英雄联盟，你开局想去对面野区偷个野，结果刚过河道就看到对面五个人蹲在草丛里摩拳擦掌地等着你......
那是一种自己苦茶子都被看穿的惊悚。
就是带着这种惊悚,小狗子在墙角蹲了半天之后心下一横，起身端起墙角的木盆，打了一盆热水后堆砌起了脸上的谄笑，来到了大通铺前。
“大哥，你叫李烁是吧......以后俺就管你叫烁公公了、烁公公，你胆子可真大，刚才张公公一下子就冻碎了小成子的脖子，看着小成子脑袋落地,俺魂儿都被吓飞了！乖乖、那血都冻成冰渣子了，你都敢扫起来......俺心里佩服得紧。烁公公，俺给你洗脚，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抬起眼皮，看着小狗子将自己的两只脚拽起,褪去鞋袜按进水盆里使劲揉搓起来，李烁暗暗冷笑。
上一世，自己就是被这家伙这股子憨厚的表象给骗了。
这一次又来、
给人洗脚是特么你丫传统艺能是吧？
你看我找着机会怎么弄死你就完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当下李烁肯定是不能发作的。
上一世，他已经在这深宫里混了半个月，但现在重新回到起点，即便是博得了张进的好感成了耳房里的头头，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一个刚刚入宫的小太监。
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就杀人，可想而知张进会怎么处——怕是又会来一场杀鸡儆猴的大戏。
暂时按下心中的杀意，李烁看了看小狗子，乐了。
“你叫小狗子是吧？小狗子，你是怎么进宫的？”
面对李烁的询问打探，小狗子脸上显出了悲戚。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幽幽说道；
“嗨，大家还不是一样、都怪该死的洪灾，俺家原本是乡里田员外家的佃户，虽说日子过得不富裕，但是那田员外对佃户还算不错。靠着俺们一家气口的劳力，一年到头倒也能吃饱。
结果一场大水过来，别说是俺们家，就连田员外家的田地都被冲毁了，三代人的家当都被大水冲了个干净。俺家里四个弟妹都饿死了，爹娘眼看着我也饿得快不行了，就把俺卖给了伢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宫里，净了身当了太监、”
要是放在上一世，不了解小狗子的做派，李烁会信。
可是经历过被小狗子用狠辣手段促成的一场死亡，再听着小狗子说起的这些过往，李烁别说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但对他这套说辞深深存疑。
在心中把小狗子说的这番经历思量了一番，又结合原身对那场洪灾的记忆，他的目光一凌。
用脚，直接将小狗子的双手牢牢踩进了水盆里。
他随之将身体向前探去，紧紧地盯着小狗子的眼睛，勾起了嘴角。
“小狗子，你这人不老实。”
“啊、烁公公，俺，咋不老实，俺说的都是实话啊！”
实话？
李烁哼哼一笑，瞥了瞥仍然一副憨厚像的小狗子，慢条斯理道；
“你那四个弟妹，当真是饿死的？还是说......”
说到这儿，李烁眯起眼睛，目光凌厉了起来；
“变成了你们家的口粮？”
哗啦！
在李烁凌厉的审视下，小狗子的瞳孔猛地一缩，被李烁踩在木桶里的双手也狠狠一抖。
随着他的抖动，木桶里的水被荡出一声脆响。
看着宛若洪水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的洗脚水，小狗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一种被人彻底看透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看着小狗子的表现，李烁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耳房里的这些小内侍，基本上都是因为几个月前的那一场大水才被送进宫里的。说实话，经历过那样的一场灾难，又被净了身，性格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
但是仔细回想上一世小狗子的作为，李烁觉得小狗子和其他人还不一样。
他比其他人更凶狠，但却比其他人更懂得伪装和隐忍！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若不是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事情，不太可能有这样的心智和狠辣。结合他刚才这番叙述，李烁似乎知道了小狗子为何有这样的“素质”了。
“大灾时节，饿殍千里。地上能吃的东西都被洪水泡烂了，像你们家这样的佃户，怕是只有吃观音土的份儿。但是你却能活到被卖进宫里，怕是在进宫之前，你们一家就开始食人了。”
“吃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饿极了别说人，我甚至见过同乡饿疯了的人去河边捡那些人畜的浮尸烹煮。人饿疯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不过一般来说吃自家人，一般人下不去嘴。所以哪怕是饿极了饿疯了，大多数人家也就是互换子女相食，小狗子......你那四个弟妹，怕是没落进别人家锅里吧？”
“你懂什么！”
随着李烁恶魔般的猜测，小狗子的憨厚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挣脱了李烁的脚，将双手从水桶里抽了出来，尖利的怒吼道；
“他们一开始想吃的人是我！我有什么办法，我饿的根本都跑不动！所以我只能跟爹娘说我还能帮他们找柴火点火，让他们先吃小妹！
等到吃小弟的时候，我觉得不行了。虽然他们说要给家里留个种，可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绿的！
我想着小弟吃完了肯定就是我，所以吃了小弟之后趁着身上有力气，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只有把他们都杀了，我才能活！”
看着歇斯底里，挥舞着双手绿着双眼怒吼的小狗子，李烁沉下了脸色。
果然，这就不是一只安分的狗。
而是一头善于伪装的狼！
虽然小狗子表现得歇斯底里，可李烁觉得哪怕是这样，小狗子说的仍然不是实话。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小狗子，洪灾之后三个月。你那几个弟弟妹妹，怕是不够你活到入宫。”
冷冷地戳破小狗子刚才的全部说辞，不顾小狗子脸上的惊愕，李烁拿起了一旁的抹布，将湿漉漉的脚擦干净，然后回到了大通铺上。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刚才对小狗子这一番逼迫，其实并不是他想要故意当众欺辱霸凌小狗子，过过什么嘴瘾报上一世的仇。
他没那么无聊。
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彻底地激怒小狗子！
上一世被小狗子扮猪吃虎坑死，他算是对这个表面憨厚的小太监理解透了。
这家伙太善于伪装，太懂得隐忍。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隐患，就必须撕掉他的伪装，让他彻底露出獠牙来。
明枪易躲，暗箭才难防。
现在撕破其伪装的目的已经达到，李烁不再言语，扯起被子便钻进了大通铺的炕头被窝。
闭眼假寐的同事，暗暗调整起了气息。
随着他神识入定，丹田处的气茧立刻放出真气，在体内奔涌起来。
有了九阴绝脉的天赋加持，真气相比之前流畅许多，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李烁就觉得三焦一阵舒爽，本来就已经打通的脉络，开始被一股股的真气滋养强健。
耳房中。
看着背过身去似乎已经入睡的李烁，小狗子的双腮一阵抽搐。
感受到房间里其他小内侍看自己时异样的目光，他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
正如李烁推测的那般，他刚才说的......并不全是实话。
真实发生的情况，远比他刚才说的还要残忍，还要扭曲。
但是在小狗子看来，这并不是自己的错，甚至并不能说是错。
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算错！
以前是，现在......更是！
眼看着炕头的李烁打起了呼呼，小狗子看向了大通铺上那群看了一整个晚上热闹的小内侍。
“他一个只知道溜须拍马的东西，你们难道真想以后听他使唤不成？”
“都是肩膀上扛着脑袋，凭什么他能骑在咱们头上？”
听着小狗子那压低了声音的挑拨，一群小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通铺前的地面上。
那里，半个时辰之前还满是带血的冰渣。
房间里唯一有胆子把冰渣扫起来的人，现在在炕头睡觉呢。
好巧不巧......这个狠人，就是小狗子想要挑拨大家伙对付的李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