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灿烂的一塌糊涂。也许是早上或者说是上午被夏秋拉起来的关系,一直都觉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完全丧失了shopping战斗力的我早早就开始四处寻觅可以落脚的地方。按照夏秋的速度来说,大概半个钟头以内就会走到前面的咖啡馆,我第一次觉得蓝白相间的遮阳伞和木制桌椅是那么的诱人,就好像饿了很久看见了刚出炉的蓝莓慕斯一样让人觉得那么不可抗拒,香气四溢。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我用一种类似鼻涕虫的姿势瘫在椅子上,跟刚刚拖着夏秋过来时候的战斗力相比,现在完全是个废人了。
“别那死样子,我又没逼你,坐下喝东西就直说,我也没说非要你跟着我继续逛。”夏秋一直是拿我偶尔无赖的表现没有任何还手余地的,也可能是一直以大家闺秀自称的她拉不下面子跟我一样撒泼。“水果大小姐一出差,就剩下我们两个老剩女了,我这如花的青春啊,都被你们两个耽误了。”我夸张地张开手臂高呼,附近几米的路人一副看见了外星人的神经表情。
“行了吧, 你这外行的演技完全比不过汪柠的专业水平,别秀了,被人当傻子一样看是不是都上瘾了你?”夏秋摆着一张‘我是小资,我是文青’的要死不死的脸叫了两杯冰拿铁,当然了,还有我的蓝莓慕斯。
“我倒是一直觉得,她似乎还没好,从那地方回来,天天都是黑眼圈……”我趴在桌子上,小声对夏秋说,夏秋挑起眉,“得了,事情过去就别提了。”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不说谁的事情,无论是谁。我也不爱跟她八卦,总觉得对牛弹琴。
“二位美女,请问是你们的草莓慕斯吗?”一个人走过来,站在桌边对我们说,我抬起头,很好看的网红脸,还有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其它方式弄出来的白色头发,“蓝莓,不是草莓,你拿错了,不是我们的。”我低下头,懒得理他,可他却把草莓慕斯放在我眼前,“你拿错了,不是我们的。”我可没有夏秋那么好的脾气,坐直身体就要撒泼。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这边的记录是草莓慕斯。”网红脸服务生从身后口袋拿出一个小本子,“真的很抱歉,不如这样,我现在给你们换掉好吗?”
“麻烦你了,我们不着急。”夏秋打圆场说道,网红脸服务生笑了笑,“没事,十秒钟的事儿。”他边说边从自己围裙的口袋拿出一条白色的布,挽起袖子把布盖在了草莓慕斯上,还不等我说话就把布抽走,下面的草莓慕斯已经变成了蓝莓慕斯。
“这……见鬼了!?”我瞪大眼睛,夏秋也是满脸惊愕。
“对了,还有二位的冰拿铁。”他仿佛看不到我们的惊讶,再次把布盖在我面前,一点点抬起来,下面居然出现了一杯拿铁!“还有冰块,我忘了给你们加冰了。”他边说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空杯子,示意我看了看,的确是个空杯子,然后他拿着空杯子倒扣在拿铁上面,敲了三下,敲一下掉下一块冰块在我的杯子里,三下就是三块冰块。
“怎么回事!”我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出来逛街喝咖啡巧遇上帝了?
“感谢二位,我不是这里的服务生,我是一名魔术师,你们可以叫我Mint,感谢二位看完我的表演,谢谢。”他从容着鞠了一躬,看得我犯了花痴。
“要不要一起坐下聊聊天?”我往里面挪了挪,邀请他坐下,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吧,反正我也要等一会再去街头表演。”
“喂,你这魔术怎么变的?教教我可以吗?”我舔着脸问他,夏秋桌子下面的脚轻轻踩了我一下,“真不好意思,我朋友说话不经过脑子的,Mint你别在意。”
网红脸Mint只是笑,“没事,每次我在街头变魔术,都会有人问的。”
“Mint你还能变别的吗?”我是真的好奇,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觉得魔术师跟巫师一样,见到魔术师也仅仅是电视上,最多不过春晚看到一两个魔术,但远不如这样在眼前的震撼。
“没问题,这样,这是一副扑克牌,你检查一下。”Mint从裤袋摸出一盒扑克牌,很普通,跟在便利店买来的没什么区别,“没什么有问题的地方。”我简单看了看,的确毫无破绽,Mint又从胸前的口袋摸出一直马克笔递给夏秋,“这样,我是不会碰这副牌,这位美女先洗牌,洗好了交给你,你从中抽取一张牌,然后写上你的名字,然后把牌放回你的口袋,随便是身上的口袋还是包里面。”我按照他的指示,洗牌,然后捋顺成扇面,放在夏秋面前,夏秋抽出一张牌,放在桌子下面写上她的名字,转手放回了她的包中,还顺手拉上了拉链。
“二位美女,现在你们将会看到一个神奇的魔术,”他边说边从我手中取回了扑克牌,然后站在桌边,“这位美女,请把你的包放在桌子上好吗?”他示意夏秋把她放了扑克牌的包放在桌子上,夏秋顺从的把包拿上来,“二位,不知道我有幸知道你们的名字吗?”他绅士的鞠躬,眯起眼睛对我们笑,“唐夏秋。”夏秋说道。
“叫我Vice。”我叫张珏,只是名字听起来太man,所以我更喜欢别人叫我Vice。
“二位美女,你们要知道,魔术,并非是离得越近越能得到真相,因为离得太近,只会看到幻象。”他说着话,扬手把扑克牌向天空抛出去,“就像这样。”他手一晃,多出三张扑克牌,是除了梅花以外的三张Queen。“那么现在,我想我的三位女皇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她们的姐妹了,就像这样,”他双手按着扑克牌在夏秋的包上,轻轻蹭了几下,松开手,三张扑克牌已经不见了。“可是我的皇后们走错了路,她们的姐妹并不在那里,而在我这儿。”Mint手又一晃,梅花Queen出现在他的手上,上面还有唐夏秋的签名,与其说签名,不如说是她名字每一个字的首字母。“唐夏秋,打开你的包帮我拿回我的扑克牌好吗?”他柔声对夏秋说道,夏秋同样惊讶的张大嘴巴,吃惊的打开包,结果并没有发现那三张扑克牌。
“看来我的皇后们已经走远了,不过我还是觉得Vice你站起来会比较漂亮,女孩子太高了不够温婉,尤其是你坐在三个很漂亮的女王身上。”他似乎早就知道包里面没有扑克牌,转头要我站起来,我边站边回头,凳子上,是三张刚刚消失的扑克牌,三张Queen。
“谢谢二位的配合。”Mint笑得像是天上的太阳。“太神了!”我已经不能抑制我的花痴了,网红脸和魔术师的结合,让我瞬间回到了十七八岁的花痴年龄。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电话给我。”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晃,多出两张名片递在我手上。“我要去路中间表演了,今天的最后一个表演。”他放下名片就跳到桌子上,“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很高兴今天你们能出现在这条街,因为你们即将见证一个特殊魔术的全程。”他把他的围裙解下来,飞速挥动,围裙变成了一块白布。他越过桌子和咖啡馆的装饰栅栏,来到步行街街心,“我想这条街你们都很熟悉,至少会比我熟悉,那么我也知道各位都知道魔术是什么,今天,我将表演一个消失魔术,也就是让我自己消失,你们都是见证者,记录者,我希望你们能拿出你们的手机,记录下这个珍贵的画面,我等一下会发给你们我的名片,如果谁能看破我的手法,我将送他一份贵重的礼物。”他边说边绕着圈,手中的布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挥,“现在,你们都拿出你们的手机了,记得拍好。”他话音刚落,就把布抻开,把自己一点点从脚往上举,“这!就是魔术!”手快过头顶的时候,他大喊一声,白布落下,人已经消失了,地上散落了许多张名片。
众目睽睽之下,十几秒,也可能更短的时间内,他消失了。除了鼓掌叫好,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连夏秋这种平时不会失态的人,都站起来鼓掌了,更别说我,还有刚刚被他张扬的出场方式吸引的人们了。
我把他的名片放在包里,很女性化的名字——张淼,与我同姓,但我更喜欢叫他Mint,薄荷,他也对得起这个名字。
“很厉害的魔术师。”夏秋这般评价,对她而言,除了她的那个他,全世界对他都不重要,这点对于我,对于汪柠都是一清二楚,虽然她不曾过多表露,但是她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夏秋虽然不动心,可我却动心了。我想不只是我,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至少在刚对某个人动心的时候,是因为他的脸,之后才是他的才情。正如夏秋的那个人,在我看来平凡无奇,但从夏秋零碎的细节中,我知道他惊才绝艳一样。
而且,我想这个魔术师,也值得惊才绝艳这四个字的评价。
逛街回家,我几乎都心不在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给他短讯,里面只有我的名字和我的微信号,成则可喜,败也无妨。但是没多久,我就收到陌生人添加我好友的信息,微信号让我不知如何反应,是戏子薄情这四个字的拼音,头像是他自己,带着一张纯白的半脸面具,我是从他的发色认出来的,个性签名也是让我困惑的“薄情寡义狼心狗肺”八个字。为什么他要这么折辱自己呢?我不知道,但我确信,那一刻,我是心动了,哪怕他真的是一个混蛋,我也愿意试一次飞蛾扑火的心动。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对他的兴趣,更多的是他的魔术,还有他这个人。零零碎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我知道他是跟母姓的,很小时候父母离异,他跟了妈妈,他也是很小时候就开始练习魔术,最初是买书,对照着书上的描述一点点练习,后来,花了大价钱拜了一个师傅,前些年才出师。他的老师对他的影响是极大的,因为他的老师是外国人,所以他在表演的时候习惯用很舞台腔的方式讲话,他平时更像是一个大男孩,事实上的确他比我小,我二十五,他才二十二。
他对我表白那天,我是很感动的,更多的是惊喜。
那天他约我出去吃饭,我欣然前往。饭后去看电影,是一部跟魔术有关的电影《惊天魔盗团》,剧终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最前面,他早有安排,看到他走到前面,立刻有一个服务生递上一个话筒。
“张珏,我喜欢你,我觉得你也喜欢我,做我女朋友吧。”他红着脸,完全不见表演时候的随意和从容,当然我不得不说,他表白的台词落伍的一塌糊涂。
“做我女朋友吧。”他再次重复,脱下外套向上一抛,外套不见了,变成许多的花瓣落下来,其它的看客开始尖叫,Mint伸手一抓又是一晃,手中凭空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红绒盒子,“打开它。”他对我说,我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枚翡翠镯子。“我听你说过你最喜欢翡翠的,送给你。”我没办法拒绝他,我又不反感他,甚至我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我们同居这件事在我们的水果大小姐回来之后只用了两个字“有病”作为评价。我搬到了他的家,应该说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家,他说得很清楚,房子是租来的,家居简单,但都很有趣。比如彩虹的夜灯,吊在棚顶的几个金鱼缸,忘了说,他也是一个猫奴,而且养了三只。
不过他是从来不许我进去他的工作室的。我偷看过几次,就是在他工作的时候开门,我偷偷看过几次,只能看得到窗帘,还有好几个钢铁架子和摆放满满当当的桌子,都有什么我是根本看不清楚的。不仅是我,连他的三个宝贝女儿都不许进去。宝贝女儿是我对他家里的三只猫的称呼,他虽然不会烧菜煮饭,但是除了猫粮妙鲜包以外,他经常会下厨给他的女儿们烧点食物,反倒是我,自从来到他家一直都是扮演保姆的角色。
他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只能这么形容。每一次表演,他都会以消失魔术结尾,也就是说每一次都会消失在某个地方,而他也从不让我知道他的机关,更不告诉我魔术的原理,对于我这种好奇心极重的人,这简直要了我的命,我开始偷窥他。
“薇薇你学我什么不好,非要学我的好奇心,你看看我,还不够倒霉吗?”汪柠摊开手,仰着头面朝天空,“神啊,一雷劈死这个小变态吧!”夏秋也皱眉,“薇薇,你这样如果让张淼知道,你们也就结束了。”她们两个更喜欢叫我薇薇,而不是Vice。
“拜托,你们两个突然站到同一战线我可受不了。”水果大小姐汪柠的脸白中泛青,两个黑眼圈实在影响她的形象,让我无法接受她的表演之魂。相比汪柠,夏秋的皱眉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水果大小姐不知道也就算了,夏秋你也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张淼变魔术了,你就不好奇?别跟我说谎,那天给我们变魔术的时候,我可看到你惊讶地要飞出眼珠子了,现在跟我说不好奇我可不信的。”
“成,那我不跟你家夏秋统一战线,省得你这没良心的吃我的飞醋。”汪柠扫了眼夏秋,“夏秋什么想法我管不了,你看我,我是付出了代价的,你好奇没问题,就是看你愿不愿意最后买单了。”汪柠伸出手臂,青白消瘦的手腕上还有皮带的勒痕,“我就当什么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什么也不知道,总之这是你的决定。”
夏秋点了点头,“汪柠你也看到了,好奇心没什么好处。况且你想没想过,就算你看到了什么,又能怎么样?除了面对他不知道喜怒的反应以外,你会不会有危险?我就不信你没看过那些魔术师表演失败丢了命的新闻,你真的做了什么影响到他,会不会出事?我好奇归好奇,但我不关心他的事,我怕的是你。”
“夏秋我知道你是好心,水果大小姐,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有机会了解那些魔术,我一定要做,你们两个,放心就是了。我心里有数。”
当然,她们还是坚持反对,而我不到黄河心不死,跟她们两个说要偷窥张淼的事情,不欢而散。
我开始偷偷摸摸地偷窥张淼的工作室。比如在他工作的时候以给他送水果为由敲门,半夜偷偷起床趴在地上看门缝里的工作室是什么样,演出时候偷偷翻找他的道具等等,但毫无疑问,没有任何进展。他开门都会站在门口,或者干脆不开门只是在房间里回应,门缝的偷看更加不靠谱,除了地砖什么也看不见,演出时候,他永远都跟他的道具箱在一起,实际上我也没办法从窗户偷看,工作室是密码锁,看来很明显是他搬来之后自己安装的,密码我也看不到,我试过像动作片里面的拿透明胶带偷密码,结果得到的只是每一个按键都有指纹的答案,更有一次我甚至撒娇软磨硬泡,他都不曾让我进去他的工作室,不仅是我,连他的宝贝女儿都进不去。
“怪人。”我在心里为他贴好了标签。
我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偷到他的密码。每次演出的箱子,都是上锁的,只有他有钥匙,而他的钥匙从不离身,即便熟睡,也放在床头,恰好他是属于睡眠极浅的人,我每晚哪怕是上厕所他都会迷迷糊糊醒来,我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放弃偷取钥匙,不过我在他家里偷偷放了针孔摄像机。
摄像机的位置是我多次思考之后敲定的,在他工作室的门边,在洗衣篮子后面,我偷偷在纸上画好他的密码键盘,按照摄像机拍摄下的顺序按密码就好了,简单粗暴的方式总是很适合我。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我找到机会取回摄像机,在画面里根本看不见密码键盘,因为他每次输入密码都是右手按在键盘边,靠大拇指按键。劣质的摄像头根本看不出他的顺序,第一回合,完败。
第二个办法,是从窗外溜进去。我曾为我的想法懊恼过,因为他家在二楼,从窗台溜进去,哪怕没溜进去,能看看他的工作室,能窥探到他的秘密,我都是满足的。相比这个方法,摄像头实在是LOW爆了。我找到他出去跟朋友聚会的机会,托病在家,从窗户看到他开车离开,立刻打电话给我的男闺蜜,也是早就打好招呼,不一会他就吭哧吭哧扛着梯子赶到楼下。
“喂,你小心点,别摔了。”男闺蜜在下面扶着梯子,我的恐高症被庞大的好奇心死死压住,小心翼翼爬上梯子,结果,我只看到他的窗帘。
这个疯子,居然出门都不忘拉好窗帘,还不是其它房间里那种纱帘,而是厚重的,像是舞台剧幕布的窗帘。第二回合,完败。
“我真是败给他了,这个疯子。”我失望地赶走男闺蜜,躺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打电话给汪柠,讲述着这几天的特工生活,只换回她放肆地嘲笑,“你这智商,怎么不上天呢?”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打击我了,我都好几天没睡好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我是没办法了我。”我只好认输,对于他这种什么细节都不遗漏的疯子,我认输。
“我说薇薇,他喜欢你吗?”汪柠好半天才止住笑,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是不是也犯毛病了?你说呢?”我懒得回答,在我看来,要说神经病,汪柠比我严重得多。
“我和他,我是说我和洛文,你也知道的吧?”汪柠轻描淡写地说起那个在我们三个之间禁忌般的名字,那个害得汪柠被关在精神病院的名字。“知道,你想说什么?”汪柠沉默了一会,在我快要不耐烦挂上电话的时候,终于出了声,“你真愿意付出代价看他的秘密?”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折腾图什么?真当我闲出病了?”汪柠没接着我的话继续,“你还能想起当初洛文是怎么跟我说他的故事的吗?”我豁然开朗,“你是说让我色诱?美人计?然后让他告诉我?带我进去看?你真是个天才!我太……”
“你的脑子里都是屎吗?”汪柠被我气笑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帮他打打下手,给他当个小助理小跟班,等他不防备了,自己就会跟你说了。还色诱,你可真够逗的。”
“你这主意,真的一点都不靠谱,心疼你那智商。”在我看来,汪柠纯粹就是消遣我的,“我要是能给他打下手,还用得着看么?”
“你这脑子,也就这样了。”汪柠那边的语气让我觉得她又开始演戏了,“等哪天你们床戏时候,跟他讲,你好想知道他的事儿,让他答应你给他做小跟班,这样十有八九能成。”
汪柠的话简直替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从来没想过这么跟他要求,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怎么都比我那两个办法靠谱。是夜,我换上白天偷偷买好的情趣睡衣,早早就躲在被子里装睡,因为我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从背后抱紧我,他的头会紧贴着我的身体,配合我今天刚买好的情趣睡衣,裸背的睡裙,我一定能成功,如果我没睡着的话。
按照他回来的时间,我提前躺在床上,听见他开门进屋,叫我的名字。我一声不吭,他找到卧室来,看我睡着了,居然就悄悄关好门,‘再坚持一下,他洗漱完了就会过来的。’我一遍遍催眠自己,结果我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擦亮,身边没有他。
“Mint!”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并没有声音回应我,没在家吗?我拉开窗帘,也懒得换衣服,一直我都不是一个勤快的姑娘,更别说他还不在家了。所以就赤着脚走出房间,路过他的工作室,门居然没关!这个……虽然也满足了我的愿望,可这跟我的预演差距有点大。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偷窥,他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有些迟疑,但还是回房间取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这才打量起他的工作室。
事实上跟我想过的差不多,四周都是金属架子,窗户那边也在窗帘后放着架子,不怪他不拉窗帘。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成品或者半成品的道具,比如帽子,刀子,大包大包的纸花等等,房间中央是一张很大的木板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图纸,还有工具,而他就伏在一堆图纸工具间,手里还握着一把锤子。
我小心地把玩一件件道具,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耍弄,很多就只能看看然后放下,这样的动作一遍遍重复,直到被他突然抱紧。
“喂!睡醒了不出声!你要死呀你!”吓得我一个哆嗦,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粉身碎骨。他的下巴又长出短短的胡茬,蹭着我露出来的肩膀,“Vice,你穿这个好漂亮。”虽然至少隔了三四层布料,可我还是感觉他的反应,如我预想的一样激烈。
“小泰迪,你想干嘛?”我故意用屁股蹭蹭他,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更重了,像是开动的火车贴在我的耳边。
“嗯。”
“嗯?什么?”我还不明白他一个嗯是什么意思,就被他伸手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
终于在满足他又满足我之后,他安静躺在身边,睡裙被他撕的七零八落,脸紧紧贴在我的腰上,“Vice,你怎么穿这个了?”
“还不是因为你,小泰迪。”我有些心疼我的衣服,虽然这些情趣睡衣不值什么钱,但是刚穿了一次就被他人道毁灭还是别扭,埋怨着他顺便把这两天的特工生活全盘托出,“看完了,满意了没?”他半闭着眼睛,手还不老实地在我腿上摩挲,“没有,你别给我乱动。”我把腿往一边挪了挪,“我就是好奇嘛,要不要我给你当助理?我帮你做道具,帮你搬箱子好不啦?”
“以后再说吧。”他又凑了凑,手又放回我的腿上,“你给我滚!”我把他推到床的另一边,“别摸我,再碰我告你强奸!”我说着就要起床,他一把拉住我,很用力地把我拉回怀里,“只要以后偶尔你也穿这些,我就答应你。”他还没有睁眼,但是嘴角促狭的笑已经把他出卖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看看!买了刚穿一次,你就撕成这样!不穿了!”原来,男人都有这个情结啊,不怪卖情趣内衣的大姐那么有信心我还会光顾呢。
“谁叫你这么漂亮。”他又贴在我的脖子上,我知道,他又想要了。
虽然事情出了点偏差,但是结果还是喜人的,总的来说,我还是取得了胜利,尽管我对如何做他助理一头雾水。虽然他能够养活我,但我是闲不住的人,还是没辞去工作,只好每天下班,跟在他屁股后,在工作室瞎添乱。
他的图纸,平面的我还能凑合着看看,可他的道具多半都是立体的,我就看不懂了,更别说给他打下手,经过几次失败的教训之后,他终于不敢让我做道具了,于是我就从助理变成了助演。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难处在于要在许多人面前表演,我虽然短发,性格可能或许大概是个女汉子,可要我像他那样众目睽睽之下说话表演,我是很难做到的。说是助演,但我的工作却无比简单,其实我就是一个架子,比如大变活人,我就负责那个‘活人’。
用张淼的话说,我是一个很有‘慧根’的人。事实上,我也觉得我自己学得挺快的,一些简单的道具类魔术,我已经能变的有模有样,对于手法类的魔术,我在几次练习之后,果断放弃,我的年龄不适合玩那种东西,我想这样的自我催眠远比手脚笨的事实更让我舒心。在他边做新道具边教我的近三个月的时间,我很自信,我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助演。初次登台,被他安排在市区最大的剧场,我还死皮赖脸要了两张前排的高价票子,留给我们夏秋和大小姐的票子。
整场表演我们一次次演练,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拆分开,一点点练习。因为这场魔术的高潮,是我的密室逃脱,他把我关在一个箱子里,然后用表演用剑一把把顺着做好的缝隙插进去,贯穿盒子,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进入盒子,然后用最快速度顺着机关跑出去。往常,这都是他的工作,这一次,在我穿着情趣内衣连着勾引软磨硬泡五天的华丽攻击下,他终于同意了。
我的动作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用胶带绑住我的手脚,而我会用藏好的刀片割开胶带,第二部分,就是他用剑插进盒子,而我要顺着机关逃跑。整个环节,无非就是一个快,所以我一遍遍被他绑起来,然后他计时,我用刀片割开胶带的时间是整个魔术的关键。
我很有信心。
回到第一次表演那天。
前面的表演我战战兢兢,幸好没有意外,一切顺利,而我作为倒数第二个魔术的助演登场,中间休息时候,早就不安了,他在上台前,递给我一瓶油,叫我涂在手腕脚踝,这个狡猾的人。我看到他拿出油来我就知道了,他是为了做第二道保险,因为有油在手腕上,绑胶带会松,更方便我割开逃生,我小心涂好,也把刀片藏好,具体是藏在哪里就不说了。
走上舞台,我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唐夏秋和汪柠,我递给他们一个眼神,然后按照之前的预演,按照他的安排进行表演,在他示意剑的坚韧的时候,偷偷割开胶带,看起来似乎还贴在手上一样。
不得不说,他的时间掌控很是到位,一切都像我们预想的那样,魔术非常成功,他还是以消失魔术结尾。我站在二楼的观众席最后面,看他自己钻进笼子里,上面罩着一层红布,笼子被吊起来,在升到顶点的时候突然落下,砸进正下面的水箱里,而里面的他早就不见了。
全场掌声雷动,我的第一次表演就这么结束了。
我心里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表演,我很清楚,这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表演。
而我,也在这一天之后没多久,跟着张淼离开了这座我生活了小半辈子的城市,不是以他的女朋友,而是以助手的身份,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依稀还记得,离开的那天,夏秋抱着我对我说:“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而汪柠一如既往地耸着肩,送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当作离别礼物。
大概7个月的时间,我陪他转战南北,我的技术也不断进步,不仅仅是简单的助演,一些时候,我是作为另一个魔术师登台表演,一些杂志称呼我们为魔术界的‘神雕侠侣’,很令我兴奋的称呼。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也喜欢上了站在舞台中央,被聚光灯笼罩的成就感,至少在那几个月,我是这么认为的。
南京,数朝古都,我们准备进行最后一场表演,压轴的除了他的消失魔术,还有我的逃脱魔术。但我没想,我会出意外。
事情要从表演前一天说起,事实上,每一次表演,我们都要进行多次的检查,而那天,我们白天逛了一整天,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他检查他的道具,而我检查我的道具,道具自然不会出问题,但我犯了错。本来应该在这一天晚上在逃脱魔术要用到的铁链和锁头上涂油的,但是我那时真得很累,就想走之前涂一下就好了,在他问我是否okey的时候,我敷衍着点头。次日匆忙收拾道具,除了表演还有中午的一个饭局,下午的采访,所以时间比较紧张,我也一直都不是一个细致的人,从头到尾压根没想起这件事,完全忘记了要涂油。
前面的表演顺利进行,到了我的逃脱魔术,依旧是我在箱子里,他插剑的流程,只是加了一个步骤,就是我被他用铁链锁起来,按照我们的剧本,在我逃脱之后,打开箱子只有完好的锁头和解开的铁链,当他拿起铁链的时候,他背对着观众,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看我,停顿了一下,我还来不及反应,他拿着铁链开始往我身上绑,接触到我身体的刹那,我明白了,这一次,可能要出事。
‘我拖延时间,你快一点。’他无声地对我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点头。他很快绑好,没有油,铁链很紧,我甚至怀疑我能不能完成,而不是在固定的时间完成。
音乐声更大了,脊背爬满了汗,浸湿的衣服更加不方便,我僵硬地笑着,看着他把我关在了箱子里。往常的动作并不能让我挣脱,现在想来,半是没有涂抹油,半是我自己紧张。我扭动着手,想要让铁链给我一点空间,而往次无往不利的手段这次毫无作用,我听到观众的惊呼声,这是他拿出剑了,我的时间没有多少了。
我死命地蹲下,他的第一剑,是插在右侧第一个缝隙。接着第二剑是正面第一个缝隙,我毫发无伤,但我知道,我已经来不及了,我没能挣铁链。第三剑是左侧,贴着我的肚皮穿过去,我没办法叫他停下,因为我的嘴巴被胶布封住,根本发不出声音。接着是第四剑,从背后,从我的腰间透出去。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也许是缺氧,也可能是失血问题,总之,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在医院醒来,看到自己下半身被包成粽子一样,已经是两天之后,小腹两处贯穿伤,大腿两处贯穿伤,张淼,我的爱人,并没有停下。
汪柠坐在床边,正在翻看杂志,看到我醒了,挑起眉毛,“醒了?这下你可出风头了。”她也没让我戴着氧气面罩说话,絮絮叨叨念着杂志。总得来说,就是头条新闻,新锐魔术师现场出了意外云云,汪柠还指着上面配的图给我看,张淼面如死灰,逃脱箱下面的几把剑上,都是血迹,地上也有,都是我的血。
“汪柠,他……”我用我最大的声音说,汪柠随手丢开杂志,冷笑着打断我,“他没停下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没停下。”
我没有再说话,她也没有。恍恍惚惚又睡了过去,梦境里,又回到了舞台,我再次看到了他的眼神,那一刻,我读懂了,我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停下了。
出院后,我回到了我的城市,住院一个月,没有看到过他,他就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样,突然地消失了。
“不得不说,这不是一个好故事。”我撇撇嘴,对于后面很多的一笔带过,当然我理解她作为当事人,一定会对一些自己抗拒的事情选择性地遗忘,想必,对于张珏来说,那七个月的生活,才是她最大的噩梦吧?作为被放弃的人,当初的笑话想必更让她绝望。
张珏的表情我看不懂,混杂着怨愤,失望,还有更多的,我分辨不出来的情绪,“当然还没有结束,在那大概一年之后,也可能更久一点,他复出了。”唐夏秋伸手按住了张珏摇晃杯子愈加剧烈的手,“薇薇,都过去了,别说了,我来说。”张珏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唐夏秋接着刚刚张珏的故事继续讲了起来,“他的复出表演,是逃脱魔术。他把自己用铁链锁在保险柜里,然后被人从桥上丢下去,就是前几年的那个新闻,我想你也应该看过,他死了。”
“对不起。”我站起来,冲张珏鞠了一躬,“对不起,不该让你提起伤心事的。”唐夏秋替她回答道,“没事,这也是她想说的,不怪你,老板,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有我和可乐就够了。”我带着歉意走回吧台,叫后厨的汪柠给他们加几份慕斯。
若是单纯的就故事而言,这个故事完全没有怪人的那么曲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不同的感受。我甚至在脑海里,补充出张珏未曾说到的,他们七个月的双宿双飞,一起旅行,一起表演,却在那时,彻底死了心。想来,那个时侯,在张淼发现铁链有问题的时候,是可以停下的,也可以替换成其它魔术的,只是张淼没有选择,他选择的是哪怕张珏会受伤,也不要中断他安排的,完美的表演,更不能毁掉他的职业生涯,所以,他还是做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一种人,为了自己,宁愿牺牲别的人,尽管也许也会伤害自己,可能,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
在我脑子里神仙打架的时候,在一个人在同情张珏,另一个人在不断地为张淼辩解的时候,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我面前,抬起头,是他。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收拾好自己的小心思,笑着问,他的动作每次都一样,解开袖扣还有衬衫的前两颗扣子,先左后右,每次都一样。
“我是觉得,今天,我现在过来更合适。”他经常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懒得去一一分辨,这无疑是件麻烦事,而我也一向是最怕麻烦的。
“那么,现在开始?”我打量一下店里,人并不多,还不到客满的时间,刚好听他讲故事。
“今天的故事,有很大的真实性,但是有些地方我不得不进行修改,我也不会讲完去给你补充什么其它信息,但是我知道,即便是现在你听不懂,很快,你也会明白的。”
“装神弄鬼,开始吧。”我挑起眉毛,侧身拿过他的咖啡豆,他也开始了今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