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很早前说起,在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这个故事要从这里开始说起。
我的父母是生意人,在市里开了几家店,他们很忙,而我呢,最初是住在姥姥家里,跟老人同住,后来我选择在外面租一个房间住,也就是那时,我病了。
父亲是军人出身,做事果断决绝。事实上,如果不是几次机会中,父亲坚决地选择,生意断不会做到后来的规模,但同样的,他也是很自我的人。对于我,他们一向是很少关心的,只有每次考试发表成绩,他们才会回到家里,然后告诉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而我从小就是不敢反抗的,之前我就有说过,父亲是军人出身,脾气暴躁,动手打人毫无征兆,一次一次的教训让我知道什么时候该闭上我的嘴。这无疑能够大幅减少我挨打的频率,相反的是,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往往会被打得更狠。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学生,但同样也不至于垫底,成绩很稳定在中上游。而我偏科的毛病也会常常拖我的后腿,少有几次考得很好的时候,仍旧挨打。父亲的理由是,有的科目考得很差劲。那时候,我就知道,无论我做到什么程度,都不会让他满意的,无论我怎么样,都会挨打,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
如果这算是第一个转折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个转折。
中考理所当然的不上不下,没能考上我们那里最好的高中,只好去了一所与我成绩匹配的,同样不上不下的高中,我也从老人家里搬出来,一个人租房子住在外面。我不想去父亲他们家里住,那是他的家,不是我的,我没有家,我害怕去他家里。
我不是一个很善言谈的人,从小我就不敢说话,我不知道哪一句话会触怒到他,所以在老人家里的时候,我都躲在房间里看书,小时候当然是看什么国内国外的名著,后来搬了出来,我迷上了网络小说。
每个月的开销除了吃饭交房租学费还有学校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收取的各种费用以外,就是买书,当然是买网络小说了。我的想法跟父母朋友甚至老师们所揣测的完全不同。我不是上瘾,不是入迷,也不是想象自己飞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只是羡慕,羡慕书里的人,他们坚强,好运气,有很好的,能够理解自己想法的人,有朋友……然而这些想法除了我并没有人在意。事实上我在他们家里,也从来都没人在意过我想做什么,他们只是觉得,这样是我应该做的,我就要去做,接受所有的安排。我知道后果,如果不听话,或者结果跟他们预料的出了偏差,那我就要挨打。
有次母亲来看我。她刚好在附近吃饭应酬,过来看我,发现我房间里没有学习用的物件,桌子上,架子上,窗台上,床上,椅子上都是网络小说,而我的书包是丢在地上的,她觉得这是导致我成绩不好的罪魁祸首。
结果并不难猜测,父亲开车带我到郊外,把所有的书,一本本撕开丢在地上,一把火烧了干净,他做这些事做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当然,我的成绩还是下滑,在一次发生在我房间里的毒打之后,他施施然离开,我躺在床上,感觉世界都在晃,我分不清是不是眼珠子充了血,看见的东西都蒙着红色,我拿起水果刀,在右手腕开了个口子,与其这样,不如死了吧。
你应该看得出来,既然我能坐在你面前说这些,说明我活下来了。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以往每次,每次,母亲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眼旁观,而这一次,母亲居然在跟父亲回了家之后,选择来我这里看看我,恰好看到我和满地的血,我就这样,活下来了。
当我醒来看见他们在我的旁边的时候,我真的厌倦了,“为什么?这次我没死,以后还有机会的,会有很多机会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得清楚,这都不重要了,我厌倦了被人当作死人一样肆意安排,厌倦了这种生活。
而我在那之后,被拖到精神病医院,被拖到心理治疗机构,在纸上答了许多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被诊断为有病,我被关在家里,服药治疗。
每天躺在床上,不能说不能动,大多数时间我都是昏昏沉沉的,在那之后,同样在回答了许多许多问题之后,我又被确定为没病了。噩梦一样的经历。
我放弃了高考,我去了美国。
我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我选择了心理学。
这是我做的第一个选择。
在美国一年多的时间,尽管很艰难,但我是快乐的,虽然这种快乐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年,接下来,就是我的第三个转折,我家破产了。
你不是生意人你不懂,很多生意人都喜欢拆东墙补西墙,这样既能有充足的流动资金做新的投资,又能不花自己的钱做事情,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但我说过了,我父亲是一个做事果断的人,结果被人骗的血本无归。
我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还是亲戚打电话过来,我只好休学,从佛罗里达州赶回国内,处理他们跟我做出一样选择之后留下的烂摊子,不用怀疑,他们自杀了。当然了,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并不是故事的主要过程,至多,算是个前言。
房产,车子,还有一些早就留下的古玩等等,全都交给了法院拍卖,万幸的是,将将补足补不上的东墙,我突然发现,我快要被饿死了。
我是不能接受我去餐厅做一个端盘子刷碗的服务生的,我不是看不起这个行业,是我不能在我的这个故乡做这个行业。至少,我想,至少我在我的那个圈子里,不会有人看不起我,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变成这样,落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死了,我才能好好地活着。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虽然能做的很多,可是一张本科学历却把我拒之门外,我手里只有一张高中毕业证,我想我也没有机会回去佛罗里达继续上学了,我应该怎么办?我能做的,就是带着我的手提电脑,找一家有网络的咖啡馆,蹭着网络在网站找工作,我没地方住,亲戚总归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身上剩下的钱还是卖掉了我的手表,还有从美国回来时候剩下的生活费。
连着将近一个月,我已然弹尽粮绝,大概,还能吃两个馒头,一千刀的西装让我穿的像是地摊货,我坐在咖啡馆窗户外,靠着最后的电量找工作。在电量飘红的时间里,飞快地抄下几个电话号码,打开手机拨过去,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每天一次次面试,一次次被拒绝,甚至在最近,我居然被他们当作流浪汉赶出门外,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试试。我已经物色好一家能够供吃供住的餐馆,每个月一千多块,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转眼间,手里只有最后一个电话没打,拨过去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抱着应景儿的心态,找到他们的办公楼。走廊的光线并不好,我很高兴,因为这至少会让我看起来不那么落魄。
到了现在,我其实已经记不清当初面试的时候秦哥对我说了什么了。大致上,问了我的学历,我老老实实如实作答,我也不知道我应聘的是什么职位,当时我的脑袋里全都在想我要怎么才能做好一个服务生,能保住这份工作。
我记得秦哥是看到了我的西装,然后问起我是不是真的,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除了面试需要问的问题以外的事情。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明明都放弃了,突然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希望的感觉?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把我的西装为什么变成这样的过程简单地对他讲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委屈?压抑?我说着说着就开始哭,面试变成了他对我轻声安慰,而我,也成为了他公司的文员。他让我住在公司的宿舍,还给了我五千块,说是预支的薪水,“老弟,去洗澡个澡剪个头发吧,把自己收拾精神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哥拍着我的肩膀这样对我说。
这一年,我二十岁,我成了秦朝建筑公司的一个文员。
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打扫办公楼还有管理库房。没有新的建筑材料或者车间有额外需要的时候,我就在办公楼打扫卫生,这么一做,就是三年。
秦哥是公司的老板,我只管了三年库房,就被他带在身边做秘书了。据他说,我跟他也很久了,该挪挪位置了。我是他的秘书,他的司机,比以前更忙了,但赚的钱也更多了。我有个梦想,那就是攒够钱,回去美国继续读书,等毕业了找到好工作就攒钱送秦哥一台车。无论是在学校,还是我亲眼见到的,在美国,心理医生可是一个很赚钱的职业,这个梦想,我想并不难实现。
跟秦哥接触得多了,他会跟我说一些公司的事情,比如哪里的材料更便宜,哪里的公司要来合作等等。没事的时候,他会拉家常,通常是在嫂子在车上的时候,他会拉家常。他有个情妇,我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
有一次,我拉着秦哥和嫂子去吃饭,嫂子问起我读书时候是学的什么专业。我平时也会经常看看书,为了以后回去读书能够跟得上,嫂子问我,我当然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嫂子听得云里雾里的,而秦哥反倒听得很专注。第二天晚上,我被秦哥叫去他家里,他要我坐在他对面,还倒了一杯茶给我。“老弟,你来公司几年了?”
我危襟正坐,看着秦哥的眼睛,并没有发现他要炒我鱿鱼的意思,“五年多了,三年库房,开车开了两年多了。”
秦哥看着我一本正经的姿态,扑哧笑了,“跟我就不用这么拘束了吧?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不喜欢喝茶?来,这里有啤酒,我也不爱喝茶,这玩意也就是穷显摆,不实用。”他说着就打开沙发边的一个小冰箱,抛过来一罐啤酒。我顺手接住,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拉开拉环,小小喝了一口,秦哥坦然灌下一大口,还打了个饱嗝。“哥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跟哥说说你上学的事儿,哥有个好差事,想看看老弟你能不能做。”我当然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他关注的都是些怎么心理暗示,怎么诱导的事情,而我当时并不是主攻这一部分,所以我也只是懂得一点皮毛,把老师讲的,书上看的一股脑说给他听,他很专注,不仅用手机录音,还找了张纸不时记上几笔。
随着他偶尔提问,说着说着一听啤酒就下了肚,“老弟,你跟哥说实话,这些方法,真的能用吗?好用吗?”我想了想,虽然我清楚这些手法多半是好用的,只是操作性来说,我是不好应用的,所以只好回答说:“换个专家一定好用,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只能一边尝试一边来了,毕竟,我也就读了一年。”
“这样吧,你能不能用我这厂子的工人试试,我给你……半年吧,从现在到年底,你能不能试试看,简单的就行,只要你能成,过了年,哥哥我给你安排个好差事。”秦哥沉默一会,才下定决心对我说。
“好,没问题,可是秦哥,我要完成什么目标?”我虽然答应下来,但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秦哥想了想,撕下一张纸,边对我解释边写,“咱们厂现在开销特别大,一块是材料还有电,材料浪费很多,我倒是有心管,可每次都三五天热乎,没什么效果。还有就是电,一个月几十万电费,我有点挠头,最后就是奖金,现在各个厂子奖金都很高,我没办法,也得跟着涨,可是吧,奖金高了倒是工人来得多了,可是产量也没多多少,而且我每个月的薪水还支出的更多了。老弟只要你能帮我一点忙,用你学的办法,过了年,那差事跑不掉的。”
我接过这张纸,点点头,“秦哥你放心,那这样吧,我先去做一个月工人,然后再想办法。”秦哥一听,往沙发上一靠,哈哈大笑,“老弟,那你就得上心了,有道理,深入基层,你也不用跟我汇报,明天直接去人事部报到,我等会给他们打个招呼,等你这个月过完了,需要什么人,需要什么资料就跟哥说,哥一定满足你。那这个月,我就没秘书喽?”秦哥说着还冲我挤眉弄眼,看来他心情很好。
“秦哥,你放心,最少,我能帮你解决一件事。”我就这么打了包票。我很想帮他,因为,他是第一个收留我,给我饭吃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上他。
原本,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做,但是我做了工人开始,慢慢有了脉络。
你没打过工,没去过南方的工厂打工,你不知道,所以我一条条给你讲。这些工人,多半是农民出身,家里的地和庄稼交给老人或者老婆照料,少有的两口子一起出来打工的,几乎都是四十岁的,而他们也都是打工认识的,比我稍小的,二十左右的大小伙子很多。
说到工人的年龄,姑且不管那些有老婆在旁边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老婆不在或者干脆还没讨老婆,这个年纪,火气很大,就拿我住的宿舍来说,算我在内四个人,三个人每个月要去玩两次(只能这么描述了,不然审核通不过)
然后就是喝酒,我所在的电焊班组,每到周末,除了个别几个,多半分为三伙,一伙去打牌,一伙去玩,一伙吃饭喝酒。我参加过一次,以我的酒量,是完全不敢跟他们较量的,喝酒,还要喝不错的,几十块的白酒,再不然就是一人一箱啤酒,这里的工人也都会吸烟,我问过几个人,平均每天两三包香烟,一包十几块二十块,这也是他们支出的一大块。
第三块,也就是他们最大的支出,就是打牌。说打牌也不准确,说赌更贴切一些,有人玩麻将,扑克牌九,还有的买来许多彩票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再有就是一次花上三四百块在抓娃娃机上,只不过这些抓娃娃机里面放的不是布娃娃,而是一包包的香烟,有几块钱一包的劣质香烟,也有几十块的香烟,甚至还有几包南京九五之尊。而那些打牌的,一次输上几百块都是常事。我见过的最好赌的,刚刚发下的薪水,全都取出来,直接放在牌桌上,打了一下午加大半个晚上的麻将,输得干干净净,他居然伸了个懒腰说:“好啦,输干净啦!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啦!”简直不可理喻!
一个月的时间,我发现每一个工人,吃喝嫖赌至少都有那么一样两样,五毒俱全的极品也是不少,我心里已经有个一个模糊的想法,在我看来,只要搞定这部分,那么其它的反而好办。
电费问题,简单的倒班就可以解决,白天夜里的电费差价极高,加上车间里都是用电的机器,只要倒班就能解决,剩下的,关于产量的更不是问题,你要知道,除了少数的几个岗位以外,很多岗位都是比较清闲的,毕竟都是机械化,所以,完全可以裁掉一部分人。
足足一个半月,加上一个月的工人生活,我终于找到了完美解决这几个问题的办法。当我拿着打好的方案交给秦哥的时候,他看得瞠目结舌。
他拿着香烟的手一动不动,似乎是被我的计划吓到了,直到燃到指尖才意识到,匆匆忙忙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面。“老弟,你写的这几条,我有的也试过了,可是没什么效果啊,而且其它的,我感觉也没用啊!反倒是会花更多的钱了。”
“秦哥,我一条条给你解释,您看看能不能说服你,如果能,我们试验两个月就能一目了然了,要是我解释过了,您还觉得不成,我再琢磨别的法子。”我拿出备份的方案,走到他办公室的白板前,拿出笔一条条简单的写下来:
1. 工作时间分为三档,早8-晚5,晚7-晚11,晚10-早8
2. 采取物料计算制
3. 永不加班,周末双休,组织团体活动
4. 奖金三月一次,按季度发放,每个月允许员工预支最多一个月的工资。
“老弟,你写的这四个我一看也明白,可我搞不懂,这就能解决了?而且这跟你学的也不沾边啊。”秦哥语气有些急躁,我相信,他不是不信任我,只是觉得不明白罢了。
“秦哥,我先一条条给你分析,首先,咱们不加班了,工作时间短了,你觉得这些员工会计较工资少一点吗?而且咱们不加班了,还用付给他们奖金吗?只要付一点绩效奖金就够了,是不是我们能省钱了?而且我也在咱们车间干过活了,太多岗位很清闲,每天就是开关机器,剩下的时间都在偷懒,对于这部分人,我们能丢掉吗?”
“为什么不能?这帮拿着钱不做事的龟孙子,老子都给他们开掉!”秦哥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秦哥,咱们不能不要这些人,这些人都是底层的管理人员,虽然他们工作量少,但是要靠他们管理,而且他们都有技术……”
“老弟,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秦哥一下泄了气,他明白我的意思,对于这些老油条,有技术,还会做人,如果真的全都开掉了,他们转身带着一大批人辞职,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这也是秦哥不能接受的。“简单啊,我们给他们加钱,然后把他手下的人调走就行了,我们认同他们有技术,所以加个几百块,然后把他们能兼顾的岗位的人调走,这不就结了?这样,是不是我们节约了奖金,保持了产量,而且只需要几万块给这些底层管理的技术员工就行了?”
“好!那你说把这时间调整成三个段位是什么意思?”秦哥当场同意了我的解释。看他同意了,我更没有什么压力了,“第一个班组是正常班组,跟我们现在的一样,但是实话说,只靠这些时间,根本完不成产量,那么,就有必要开展夜班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分开时间的一个原因,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的电费太贵了,我们避开了晚上五点到十点的用电峰期,同时呢,还能占到半夜用电便宜的这个大便宜,这两段时间加在一起,一定会比现在的产量提升,而电费,跟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说,我们花跟以前一样的钱,却能赚到更多的钱。分班制度,我们也不用加班,一个时间段下班了,另一个班组就上班了,所以我们不用花奖金的钱。”我拿起纸杯倒了杯水,继续说道:“第二个工作时间段,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厂子里不是有一大块空地么?让他们种地,挖池塘养鱼,给他们少发点薪水,倒班制,先白班,然后挖池塘,接着夜班。这样他们工作时间短了,钱也赚的少了,我们呢?节省下了加班费,奖金,工资还能少发点,食堂还能节省一部分的饭钱。地料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把他们调去运输材料什么的,总之就是不用太耗电,不需要开机器的活儿,这样,正常工作的班组只要干活就行,我们调人给他们运输材料,省得他们浪费时间偷懒。”
“这个办法也成,不错,那剩下的呢?不是没有奖金了吗?为什么还要三个月发一次?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预支薪水?”秦哥越听越来劲,又点燃一支烟,还抛给我一支,我熟练地点火,吸上一口才继续说:“生产奖金,我们平时不是要给他们发生产奖金和绩效奖金么?这些都三个月发一次。秦哥你不知道,这些人,吃喝嫖赌都多少沾上一样两样,平时是攒不下钱的,而我们三个月发一次,第一,我们能少给他们发一点,第二,我们能让他们把这笔钱邮回家里,他们每个月都要给家里寄钱,我们这样做,相当于给他们的生活费少了,而他们给家里的钱本来就不多,一发奖金肯定要多给家里一些的,这我早就调查好了。家里开心,他们三个月能收好几个月的奖金,他们也高兴,而且这笔钱他们邮回家里一部分,自己吃喝嫖赌还能手头宽裕点,我们不亏啊。至于为什么要给他们预支薪水,就是要让他们去吃,去喝,去赌钱,去找小姐打炮,钱不够了,他们能预支薪水,反正我们都是这个月发上个月的薪水,压他们一个月的薪水,我们没损失,反倒是他们,能预支薪水了,他们就相当于卖给我们了,我们到时候少给他们算一点,谁知道?只要财会那边别太实在,这部分钱,看着没多少,但是一来二去,这么多人,我们不是又省了一大部分钱么。”我把手里的香烟丢在地上踩灭,“心理学,不是非要坐在一起面对面才能用,这样也行,相当于我们给他们钱,用他们自己的钱去赌,去嫖,就跟赌场放高利贷差不多,只是我们不用他们还钱,就让他们干活就行。只要我们控制好这个度,他们就得给我们卖命!”
“好!好!好!说得好!”秦哥鼓着掌站起来,“就按你说的办,你要人,我给你人,你要钱,我给你拨款你去办,我听着靠谱,一个月两个月,我们算一下账,一目了然!你……这样,就说你是我新请来的副总,这些你都负责落实,交给你了,老弟!”我诚惶诚恐地鞠躬,“秦哥,你放心,两个月,两个月我们看效果就是了!”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相比我预想的结果,除却菜地和鱼塘,别的一切顺利。
在我有意的,一次次的怂恿下,几乎一半的人都预支了薪水,第二个月发放工资,相比正常情况下,少了足足两成。这么好的成绩,也要归功于宿舍楼下的超市。超市是老板的小姨子开的,在我提前打好招呼的情况下,所有的商品全都提价百分之二十,而计算成本来抵扣的工资,是一大笔钱。
三班同时运作,工人很高兴,少了加班,有更多的时间去挥霍他们本就不多的薪水,一切都如我预想的那样顺利,而我顺利地,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秦哥的任命,每个月一万五千块,调度经理的职位,对我现在的工作刚刚合适,我成为了仅次于秦哥家里人的最高的职位。
年假开始,发放了三个月的奖金,每个人大概能有五千块,生产奖金被我打了个七折,没有加班费,但是给他们增加了一项建设奖金,工人带着缩了水的薪水满心欢喜回了家,我预见到年后,他们会带着更多的同乡来打工。而我们公司,几个月下来,足足节省了一百多万。虽然一百多万并不算很多,按照公司的这个规模,每月电费都是十几万,但是这一百多万,是没降低产量,没降低成本,就这么多出来的,秦哥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想起读书时候,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所谓心理学,不是一定要在医院在治疗中心,只要你用心,你愿意,生活中无数的地方都可以运用到,只要你愿意,生活中处处都是心理暗示,处处都是心理学。老师,谢谢你。
腊月二十九,秦哥带我去市中心最大的洗浴中心庆祝,他也说出了他真正的投资——传销。
“老弟,哥什么都告诉你了,我希望你能帮我。”他的眼睛那么真诚,我当然知道传销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上学的时候,老师特地在一节课上讲过这项特别带有本国特色的行当。
“秦哥,你别怪我说实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他,眼前这个男人,对我有知遇之恩的男人。“这个项目,会出事的,秦哥你现在也不缺钱,这样会出事的,到时候,谁都没办法的。”
“老弟,哥当初就是靠着这个发的财,你觉得哥能收的了手吗?就算我撒手不做了,我那几个合作的人会放过我吗?我也想过,可我不能让他们毁了我的家!你也知道我家你侄子,才五岁!”秦哥心平气和地说,但是语气却让我觉得不安。
“秦哥,我有个办法。”我沉默许久,脑子开了锅一样沸腾着,至少,我要让秦哥安全。“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跟实业做个结合?这样就算哪天事发,我们的罪名也不会很重,国内的法律,可以找不少漏洞,我们只要咬定是简单的劳务问题,最多无非是赔点钱给他们算了,而且,我们也得抽出来,你觉得怎么样?”我脑海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想法。
“就知道老弟你有办法!”秦哥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快给哥说说,如果靠谱,我们就去找他们,把这事儿落实。”
“秦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用传销拉来的人,做工?然后,免费吃住,三个月发一次薪水?用咱们厂子的办法?……”我把头凑近秦哥的耳朵,说出了我的计划,秦哥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大腿,对我竖起大拇指。
当天晚上,秦哥带着我去见到了他的“合伙人”,姑且称之为合伙人,我把我在路上思考完善的计划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们在沉思,事实上他们也不是傻子,任谁都知道,如果事发,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但是已经收不了手了,这个世界,被判刑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穷啊。
胡子拉碴的老李最先抬起头,双目炯炯地盯着我的眼睛,“刘儿,你说的这事儿,倒也算靠谱,可你真的能保证我们还能赚吗?”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剩下的几个人一齐抬头看向我,我有些紧张,“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毕竟是实业,官面上的人一定会扶持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节约一切工业成本,用人工,虽然产量不会很高,但是我们一定能赚很多钱,我们又不是不给他们发薪水,最后最差无非是劳务纠纷,我们家大业大,怕什么?这是我们抽身的好机会,而且大家很快都是大老板,真正的老板,不是平时骗人的老板。”
董哥今年四十多岁,头发带着自来卷,他一口烟喷在我脸上,“刘儿,那这个地方怎么办?我们还有不少肉头在呢。”
我已经从紧张感缓了过来,“当然要留下,我们要把这里当做一个基地,只有经过我们洗脑过的人,才能去做工,你们不是也有人么?到时候让他们跟我学一下,他们都做过这些了,一定顺手。”
“你说这么赚钱,能赚多少?”老李再次问道,我已经摸透了,这群人里面,其他人多半是敲敲边鼓,拿主意的还是董哥老李和秦哥。“我这么跟你说,工人每个月寄给家里的钱不会超过一千块,我们每个月给他们一千五,然后让他们全都寄回家里,你们不是工人你们不知道,这边的工厂,每个月薪水随随便便都是五千往上,我们能赚多少?一个工厂就算两百人,这是多少钱?我们生产的产品又能给我们赚多少钱?这绝对比现在这样,冒着风险让他们从家里拿钱赚得多,一定比那个多!”
我当然有这个底气,附近的工厂,最少的每个月都要四千块,重工业五千块六千块,秦哥的厂子并不是最大的,只是中上游,也有五百多工人,就算是五百,每个月能从工资上赚到一百多万,一个月就一百多万!“我也知道你们不放心,这个厂子,地皮什么的交给秦哥,他已经做这么多年了,有门路,投资大家每个人凑一凑,我也知道你们都有钱,剩下的,你们只要有人做管理,算账就成,这两项一定要自己人,这边的人你们都带不走,一定要留下,我来跟他们一起给他们上课,不然我一个人可吃不消。”沉默之后,房间里响起接二连三的拍桌子声,我知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正如我安排的那样,六元钢结构有限公司成立了,他们所生产的,就是秦哥厂子所需要的钢材。而我,也在忙碌好建筑位置,公司内部章程之后,开始投入了我的本职工作,我们称呼自己为老师。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门外汉,而老李他们留下的人,则把我的想法一点点落实。算我在内五个老师,我只负责掌控全局。
这些手段说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暗示,催眠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高深,我只是把他们原有的东西,替换一个概念。比如能赚大钱,能做大老板,发展多少下线云云,我自然是做了修改的,不脱离传销的本质,我们永远洗不白,我给他们的新口号,是赚钱回家娶老婆盖房子,而这些农民当中坚定不移跟着我们走的人,都成为了新厂子的中下层管理,吃得好睡得好,工资是给我的那么多,每个月一万五,而我的另一个方案,就是让他们把钱心甘情愿的掏出来,美名其曰是入股,在他们的白日梦路上,推他们一把。
每天只要带着这些农民学习基础的工业操作,方便他们上岗立刻转化成劳动力以外,就是每天一起聊天,唱歌,一起做团体活动,新来的人被安排在老人的宿舍,方便他们同化,要么被孤立,要么被同化,我不需要做什么,如果这些愿意反抗的人想要走,这些被我们清洗过的,神经不正常的穷疯了的农民会帮我们把一切都料理好的。
两年时间,就连我都麻木了,在大家的要求下,我也在新厂子入了股,我心里明白,不上这贼船,他们是不会放心我的,幸运的是,我赚到了我的第一台车,第一栋房子。
日复一日地对新来的宣扬,打工就是为了我们的老婆孩子,就是为了赚钱娶老婆生孩子,而我也好想谈一次恋爱,但我知道,还不是时候,还不是那个时候。
变故发生在新厂建立了约有两年半之后,小关,我的小助手,他主要负责从火车站拉人过来,他带来了两个大巴的人,我认识了她,她叫赵乐,四川人。她让我想起读书的时候,一个叫Camille的同学,她的蓝眼睛里面,有着清澈的海洋,而我在赵乐眼睛里,同样看到了一片干净的黑色海洋。
事实上,我是看不上这些来打工的,粗手粗脚的农村姑娘的,我更愿意叫上门服务,她们画着妖艳的妆,带着制服,而我看到赵乐的时候,我犹豫了,两年的生活,让我能够迅速分辨出这个人能不能成为我铁杆的拥簇,而赵乐,不属于这里。
“这些人怎么分?”我站在窗边问,小关小心地陪着笑,“刘哥,老规矩?”他说的老规矩自然就是以前的分配宿舍原则。
“那个姑娘,分我这里。”我伸手指着赵乐说,“哪个?哦哦哦!看到了,刘哥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出去吧,把人拢一拢,我换身衣服去讲几句话。”我摆摆手,小关心领神会,转身关好门。我笑着换下便装,穿好买来的,价值不菲的西装,一整套的阿玛尼,足足一万多块,我也就每次来了新人才会穿上,给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讲话过程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参杂了许多暗示的诱导,小关跟着其它人把新人一一分配好,我知道,今晚他会把赵乐带到我房间来,尽管在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入夜,我打理好自己,坐在床上,小关敲门,我“嗯”了一声,路上小关一定早就跟她有所交代,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活计,我早就知道了。
“过来坐。”我招招手,赵乐扭扭捏捏地在我身边坐下,“家是哪里的?”我试图搭话,尽管我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但是总归是要活跃一下气氛。
(删了很多内容,因为没办法过审核,改了六七遍,还是不行,所以只能全删了)
“穿上衣服出去。”我示意她离开,她不安地看着我,最后还是飞快地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相比她在房间的时候,在她离开之后我怕得要命,这里暴露了,我们如果不能处理好,一个人都跑不掉。
我拿出手机打给秦哥,简单说了一下,没到一个钟头,他们五个都杀了回来,看得出来,他们都和我一样,犹如惊弓之鸟。
我把事情改头换面说了出来,我只说看她觉得不像农民,带到我房间进行催眠,发现是警察,是来调查我们的云云。
“怎么办?”秦哥的眼睛通红,“我们怎么办?”
老李看上去是最镇定的,他不慌不忙地接过话头,“问题是,他们来了几个人。这才是问题。他们又知道多少,刘儿,你怎么说?”
我心里早就有所准备,自然有话说,“这个女的,绝对不能放走,她下午已经上课了,我们不能放她走。”我顿了顿,“除了她,这批人,全都送去秦哥的厂子,那个地方谁都说不出问题,这批人,不管新人老人全都送过去,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找人。至于这个女的……”我看了看他们的眼神,那种已经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眼神,我有了答案,“我们处理了?”
“要弄出人命?”董哥眉毛一横,“老弟,你说吧,我们怎么办,老哥几个命都交到你手上了,咱们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出了事,谁都摘不干净,你说吧,怎么办!”我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没必要,我们……”我小声说出我的计划,“你觉得能行么?这些人能靠得住?”秦哥已经活了心,“老弟,这……”
“秦哥,我们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我会害你们么?我们谁能跑得掉?”我指着窗外,“我在这里两年了,我能跑得掉?”他们一个个看着我点点头,“刘儿,我们都知道,就是……”
“怕?怕什么?”我故意挑起头,指着他们几个一个个点过去,“这个坎儿要是能过去,我们转身开个新厂子,换个新地方,一样捞钱,这个坎儿过不去,谁都走不掉!至少我没参与你们之前的,我还能少判几年,你们算算你们得在里面待上多少年!要赌一次,就跟我干!不赌,我是无所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有老婆有孩子的怎么办。”请将不如激将,更别说这屋子里坐的人,都是穷疯了的人,他们会做出选择的,我跑不掉,你们也别想跑!
我掩饰着眼里的恐惧,我知道这个时候,就只有我能牵这个头,事已至此,我就永远洗不干净,永远都得担惊受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好!”他们相互看了看,重重点下头,我听到他们的呼吸变的沉重。
“她在这里一时半会儿还走不掉,你们给我调点人回来,把他们的手机全都收上来,把他们看住了!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把你们的家里,还有钱都安置好了,如果不成,我们也得跑路。”我看着他们,他们与我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癫狂。“等都安排好了,都回这里,把该带走的带走,那个女的,到时候送去新厂,你们这几天找人给那些工人讲讲话,他们一定不能出岔子。”
他们互相商量着,交头接耳地离开,我靠在椅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的衣服贴在后背上,我重重地喘息,只能,赌一次了。
三天,悄无声息,每天的工作变成了正常地全日培训生产技能,赵乐被我安排在隔壁的房间,我听着隔壁传来他们放肆地吼叫,还有赵乐不可控制地哀嚎。
我连着做了三天噩梦。
终于,他们都回来了,一切如我安排的那样,他们都做好了准备。人被分为两帮,一帮是除了赵乐以外的人,他们全部都送去秦哥的工厂。而这些人,在不到一个月之内,会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被开除,而我们,带着赵乐来到了新厂,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眼睛甚至没有转动,就好像被抽走了魂儿。那一刻,那一瞬间,我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我,回不了头了,她是警察。
激情振奋地煽动讲话已经轮不到我了,他们已经连着几天被煽动,一个个已经彻底变成了披着人皮的野兽。赵乐被我带到宿舍楼的最顶楼,整整一层,只有她自己,我找到安排看守她的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我的计划,就是把赵乐当成一个玩具,用来给这里人发泄,由公司统一付钱。如果她精神崩溃,就按照我们安排的,留在工厂做工,然后安排个事故,让她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没能精神崩溃,那就直到她崩溃为止,很简单。
半个月,人络绎不绝。除了前几天,我们给她服下特殊的药物,后面我们就放弃了,一切都有惯性,已经不需要药物了。我开始时还听到她的咒骂,她的哀嚎,她的呻吟,不过没人能救得了她。
原来,我们并不是孤独的。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她已经没有灵魂了,像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她看着我,嘿嘿直笑,笑的我心里发寒。
“我们……成功了?”老李也没想过她会成这样,他哆嗦着,像是患了羊癫疯一样颤抖着,抽搐着,“我们……应该怎么办?”
“刘儿,你说,她变成这样,我们应该怎么办?”老董和秦哥看着我,丝毫不顾及不远处的赵乐,她已经疯了,说什么也没必要注意她了。
“我们都逃不掉,还能怎么办?”我忍着肚子里翻滚,鼓胀到喉咙的笑意,“就按之前我们商量的办,就这么办!”我扫视他们一圈,他们红着眼睛,只有一丝不顾一切的癫狂,更多的是恐惧,害怕,“把公司卖了,还有厂子都卖了,秦哥你不是找到了接手的人么?赶紧出手,然后我们去别的地方,中国这么大,去西北随便做点实业,过两年再回来,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你们想想,我们这条船,一起传销,一起把这个小警察害成这样,谁也跑不掉,谁都不能跑,想想吧,是要去西北躲一阵子还是留在这儿?”
“我们走!”他们沉重的呼吸,大口地喘气,我知道,我成功了,只能这样了,至少,我还有他们。
“然后呢?”我看着他,我很清楚,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疯子,“你是怎么逃到这里的?”他似乎听出我语气中的嘲弄,“在这个国家,法律还是有漏洞的,我是做什么的?这并不难对吗?”
我点点头,别说他,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你为什么最后要自首?”对于他的一些选择,我是真的不懂,“其实你能跑掉的。”
“我怕。”他说的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想要说给谁听,轻得过分,“每天晚上,我都能看见赵乐,我能看见她……”他的白眼仁开始蔓延起血丝,“我只能这么做。”
“你明明知道他们在传销,为什么早不放弃?”其实我大致已经明白了,除了这最后一个问题。
“秦哥,他看得起我。”他认真地看着我,“他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就给他卖命。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选择我的人。”原来,都只是这么简单。
一切都是这么简单,一个年幼一直被家暴的孩子,成年后经历大变,心灵脆弱,刚好碰到一个如父如兄的人,就一股脑走到底,到最后,一切无可挽回也要跟着,却因为自私把众人一起拉下水,同样因为自私,直到自己煎熬不住,选择背叛。这并不是一个稀奇的故事,大多数不被信任,不被关怀的人,往往比其它人更加自私,尽管那是自己曾经的救命稻草。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曾对任何一个对我倾诉的人有过波动,但是这一刻,我觉得恶心。面前这个人,让该放弃的人继续了,让无辜的人受了牵连,甚至让那些只是穷疯了的什么老李董哥都双手沾满罪孽,我决定,让这个已经有心理疾病但还不自知的,自认为逃出来的人,回去他应该去的,应该待在的地方。这不难,至少对于我和面前的他来说,这并不难,对付这种心里已经有巨大破绽的人,这是很简单的。
“我明白了,你放心,日后这件事,永远没人会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跟你有关,这是我的原则。”我畅快地笑着,站起来抓住他的手握住,“很感谢你能愿意相信我,把这件事完整地说给我听,可是,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当听我要问问题,他很是高兴地点头,我低下头,把项坠从衣服里掏出来,项坠随着脖子的轻轻摆动,也在他的眼前摆动。
“你很信任我对吗?你一定是信任我的,不然也不会对我说这件事,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能把这么重要的,对你这么重要的事讲给我听。你说呢?”我边说边伸手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下抚摸,“你很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对吗?你信任我。”我一遍遍重复这两句话,直到他脊背上的肌肉开始松弛,“告诉我,你是真的信任我吗?”
“我是真的信任你,所以我才把这件对我最重要的事对你说。”他的眼神迷离,始终盯着我的项坠,是时候了。
“我明白,你把秦哥当成你的父亲,你的哥哥,所以你信任他,你愿意帮助他对吗?”
“是,我把秦哥当成我的哥哥,我的父亲,我愿意帮助他。”
“你是爱他的,因为他代替了你的父亲,你的哥哥照顾你,给你工作,信任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我信任他,他是真的对我好,他是我的哥哥,他是我的父亲。”时机成熟了,我要做的,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暗示,然后埋下一颗种子。
“可是你背叛了他,你不会原谅你自己,你也永远不会被原谅,你背叛了他,你背叛了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你害他们进了监狱,都是你害的,你背叛了他们,虽然你逃出来了,你不会原谅你自己的。”我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几次之后,他已经不再出声了。
“好,现在你逃出来了,但是他们还在里面,你不会被原谅的,你背叛了了他们。你会永远受到噩梦的折磨,谁也不能救你,谁也不能治好你。”我说完,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那我走了,你可要做个好梦啊。”我笑着离开座位,我知道,他该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你讲完了?”我不明白,事实上,整个故事让我觉得云里雾里,尤其是故事结束之后,他的行为更让我看不懂。
他把杯子对我晃晃,“喝完了咖啡,故事当然也讲完了。”我接过他的杯子,“你最后做得那些事,是为什么?”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表情平静,“既然他喜欢用暗示手法,那我就让他承受结果,人,总得为自己买单。”他发出畅快的笑声,“你以为心理学是什么?你又以为心理暗示是什么?其实这些东西,很简单,只要拉近距离,然后在他原本的裂口上轻轻敲一下,就会轰地一下。”他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我们每个人,都有些许的心理障碍,而他呢,从小他就有很严重的障碍,所以他才会这么做,所以他才会做这样的选择,因为他懂,他觉得他自己能逃出来,可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就结束的?对于一个正常人,暗示手法需要长期的时间,需要很多客观条件,对于这种已经有了只差一点就崩溃的裂口,我只要帮他一把就足够了。人,一定要为自己买单。”他止住了笑声,“你明白了吗?人,要为自己买单的,谁都逃不掉。”我无言以对,他说完这句话,施施然离开,而我还沉浸在刚刚他的故事里。
回到家,还是会想起他的选择,不管是那个什么小刘还是他,他们的选择,对吗?我不知道,我甚至没办法让我厌恶这件事,我找不到可以厌恶的点,也许,这就是我和他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是我,在当场听过这个故事之后,我也许只会离开,并不会像他一样还做那样的事,也许吧。
我又想起了他的脸,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也许他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表情,让我看着别扭,似乎又有所指一样,“装神秘。”我懒得再想,把被子蒙在头上,我该睡了,明天还要做生意的,而这个故事,对我来说,也仅仅是一个故事,可能是他杜撰出来的,也可能有一部分的真实,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愿,明天他会带来一个温馨的故事,尽管他每一个故事,都让我觉得压抑,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温馨的故事,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