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冷刺骨的雨水拍打着凌夜焦黑的脸颊,身下浑浊污水的恶臭钻入鼻腔。东京塔顶那场惨烈的胜利代价巨大——熵刃脱手,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废墟汪洋,而他本人也如同破布娃娃般砸落,背部一片血肉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带来的剧痛。冰冷浑浊的污水包裹着他,带来窒息感的同时,也诡异地让濒临昏迷的意识维持着一丝清醒。

他仰面漂浮在漂浮着油污和垃圾的积水潭中,铅灰色的天空被密集的雨幕切割成破碎的格子。塔尖的红光熄灭了,威胁解除,但胜利的滋味只有苦涩。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震动穿透了冰冷的污水和身下厚厚的地层废墟,清晰地传递到他残破的身体上。

咚… 咚… 咚…

不是爆炸的余波,也不是雷声。它低沉、稳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脉动,仿佛大地深处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正在搏动。这震动正沿着某种既定的轨迹,坚定不移地朝着东京都市圈的地下深处移动,速度极快,并且…越来越深。

地心列车。

这个名称瞬间刺破凌夜昏沉的意识。导致地球停转的“停转之核”,那扭曲物理法则的核心秘密,正被这趟来自深渊的列车,运往最终的目的地——地心熔炉。一旦让它抵达,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熵刃…”凌夜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感知那柄与他灵魂相连的武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身体深处因失去联系而产生的强烈空虚感。武器丢了,身负重伤,但列车正在远去。

一股比背部的灼伤更强烈的焦躁感在胸中炸开。他猛地呛出一口污水,挣扎着翻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半淹没在水中的地铁入口爬去。冰冷的钢筋和混凝土碎块刮擦着他焦黑的护甲和裸露的伤口,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污水灌入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和感染的风险,但他已顾不上了。

跌跌撞撞地滚下湿滑的台阶,落入漆黑、死寂、充满霉烂和积水气味的地铁隧道。应急灯早已熄灭,只有远处隧道尽头偶尔闪烁的、来自更深层结构破损处的熔岩微光,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照明。空气灼热、潮湿、弥漫着硫磺和金属氧化的刺鼻气味。

凌夜扶着冰冷湿滑的隧道壁,艰难前行。每一次迈步,地底深处传来的“咚咚”声都更加清晰,那灼热的脉动如同鼓点敲打在他的神经上,催促着他,也昭示着列车的远去。他必须找到一条通往更深层、更接近地幔活动区域的道路,才有可能拦截那钢铁巨兽。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隧道开始向下剧烈倾斜。温度急剧升高,空气变得滚烫,吸入口鼻如同咽下火炭。墙壁上开始出现暗红色的裂纹,里面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高温的熔融物质。脚下的积水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覆盖着厚厚火山灰和冷却熔岩碎块的地面。

前方,隧道豁然开朗,变成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出的地下洞穴。洞穴底部,并非岩石,而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散发着刺目金红色光芒的河流——熔岩河!炽热的光芒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地狱,翻滚的岩浆表面不断鼓起气泡又破裂,溅射出危险的熔融液滴,发出“咕嘟咕嘟”的死亡之音。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视线所及一片模糊晃动。

而在熔岩河对岸,凌夜瞳孔骤缩!

一列无法用常理形容的钢铁造物,正沿着熔岩河上方凭空架设的、闪烁着能量力场的轨道,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过!它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如同冷却火山岩般的暗沉装甲,车头呈巨大的锥形钻探结构,后方拖拽着数节同样巨大、密封的车厢。车体表面密布着粗大的能量导管和冷却系统,散发出熔岩般的高温红光和强大的能量波动。列车行进时发出的不再是金属摩擦声,而是低沉、厚重、如同大地本身在咆哮的轰鸣!正是这轰鸣,引发了那穿透地层的灼热脉动!

这就是地心列车!它正沿着熔岩河这条天然的“高速通道”,驶向地心!

更让凌夜心头一沉的是,列车并非孤身行进。在熔岩河两岸崎岖的岩石平台上,十几台形态狰狞的钻探机甲如同地狱的守卫,正沿着河岸高速移动,为列车护航!这些机甲比之前遇到的“蚀骨者”更加庞大、粗犷,下半身是巨大的履带或多足钻探足,上半身则装备着旋转的钻头、高温熔切炮和厚重的护盾发生器。它们的装甲同样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暗红色,关节处喷涌着灼热的蒸汽。

一台靠近凌夜藏身洞穴入口的钻探机甲猩红的扫描眼猛地扫了过来!

“发现入侵者!清除!”冰冷的电子音在灼热的空气中响起。

嗤——!嗤——!

数道赤红的高温熔切光束瞬间撕裂空气,朝着凌夜藏身的洞口射来!光束所过之处,岩石瞬间熔化成暗红的岩浆滴落!

凌夜猛地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熔切光束擦着他刚才的位置射在洞壁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熔融痕迹,高温气浪灼得他皮肤生疼。

“该死!”他背靠滚烫的岩壁,剧烈喘息。没有熵刃,面对这些能在熔岩边活动的重型机甲和那飞驰的列车,他如同赤手空拳面对钢铁洪流!直接冲过去,瞬间就会被熔切光束蒸发或者被钻探机甲碾碎!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那条缓缓流淌的熔岩河上。金红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绝境中滋生。

“岩浆…唯一的通道…”凌夜喃喃自语。他闭上眼睛,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将全部意志集中。虽然失去了熵刃实体,但长久以来与剑的深度链接,以及对引力规则的理解,如同本能般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他需要一种介质,一种能承载他力量、能在这地狱环境中开辟道路的介质!

他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艰难地探向下方那翻滚的熔岩河。目标——熔岩河表面!

【引力操控(意念模拟):目标区域(熔岩流表层)!覆写参数:物质相态!模式:局部瞬时固化!强度:维持结构稳定!能量来源:精神意志 + 地热共鸣(强制引导)!】

嗡——!!!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撼动物理规则的意志力场瞬间笼罩了熔岩河靠近凌夜下方的一小片区域!那片翻滚、沸腾的金红色熔岩表面,如同被瞬间注入了无形的凝固剂,表层几厘米的厚度在万分之一秒内,从液态熔融状态,被强行“冻结”成一种暗沉的、带有玻璃光泽的、类似黑曜石的固态物质!虽然这“固化”极不稳定,下方炽热的熔岩仍在不断冲击、融化它,但在这股意志力的强行维持下,一块长约三米、宽约一米的、散发着灼热红光的“熔岩冲浪板”,赫然出现在了熔岩河表面!

凌夜没有丝毫犹豫!在钻探机甲的第二波熔切光束射来的瞬间,他纵身一跃,朝着下方那块悬浮在熔岩之上的死亡冲浪板跳去!

呼——!

灼热到足以点燃空气的气浪扑面而来!他重重地落在光滑、滚烫的固化熔岩板上,脚下传来惊人的热量,战术靴的底部瞬间发出焦糊味。他必须保持高速移动,否则脚下的板子瞬间就会被下方熔岩融化,他也将尸骨无存!

“锁定目标!熔岩河面!集火!”钻探机甲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惊愕。

更多的熔切光束和旋转钻头发射的、带着高温的实体钻杆,如同暴雨般朝着熔岩河面上那个渺小的身影倾泻而下!

凌夜眼中寒光一闪,身体重心猛地前倾!

【引力操控(意念):目标(熔岩冲浪板)!覆写参数:重力矢量!方向:顺流!强度:递增加速!维持固化!】

脚下的冲浪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推了一把,瞬间沿着熔岩河的流向飙射而出!速度之快,在身后拖曳出一道炽热的残影!

咻!咻!咻!

致命的熔切光束和钻杆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射入后方翻滚的熔岩中,激起冲天的熔岩浪花!凌夜如同在刀锋上跳舞的幽灵,操控着冲浪板在熔岩河表面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急转、漂移!他时而紧贴滚烫的岩壁掠过,利用凸起的岩石阻挡攻击;时而猛地冲向熔岩河中心,在密集的火力网中寻找缝隙!

一台钻探机甲试图用巨大的钻探足踩踏河面,掀起的熔岩巨浪足以吞没凌夜!

“滚开!”凌夜低吼,意念集中!冲浪板前端猛地翘起,借着熔岩浪涌的推力,整个冲浪板如同离弦之箭,擦着钻探机甲的金属足部边缘高速掠过!在交错的瞬间,凌夜凝聚全身力量于拳锋(没有武器),拳头上包裹着一层强行凝聚的、扭曲的引力场,狠狠砸在机甲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那层扭曲的引力场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重锤!钻探机甲的关节处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厚重的装甲板向内凹陷、碎裂!虽然没有彻底摧毁,但巨大的冲击力让这台机甲瞬间失去平衡,踉跄着后退,差点栽进熔岩河中!

凌夜毫不停留,冲浪板再次加速,朝着列车尾部疾追!他的目标不是这些守卫,是列车本身!

然而,钻探机甲的骚扰只是开胃菜。列车尾部的一节车厢侧面装甲板突然滑开,露出数个黑洞洞的炮口!炮口并非发射能量束,而是瞬间充能,发出低沉如野兽咆哮的嗡鸣!

“地压波动炮!发射!”列车内部传来冰冷的指令。

咚!咚!咚!

数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环形震荡波从炮口轰然射出!它们并非直线攻击,而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覆盖了熔岩河面的大片区域!

震荡波扫过熔岩河面!

轰隆隆——!

凌夜脚下的“熔岩冲浪板”首当其冲!那层被意志力强行维持的固化结构,在剧烈的地壳压力波冲击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方炽热的熔岩立刻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呃!”凌夜闷哼一声,维持固化的精神链接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直冲脑海!脚下的冲浪板剧烈震颤,随时可能崩解!更可怕的是,震荡波扫过两岸的岩壁,大块大块的岩石被震得松动、剥落,如同陨石般砸向熔岩河和他!

危急关头,凌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敌人利用地压?那他就制造更大的地压!

他不再试图维持脚下即将崩溃的冲浪板,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孤注一掷地刺入熔岩河两岸深处的地层结构!目标——前方不远处,熔岩河拐弯处,一座依托岩壁建立的小型钻探机甲补给站!那里能量反应密集,显然是守卫节点!

【引力操控(意念超载):目标(地层应力点)!覆写参数:压力释放!模式:定向脉冲!焦点:前方补给站地基!强度:极限!能量来源:精神意志 + 地热抽取(强制)!】

嗡——!!!

凌夜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口鼻溢出鲜血!但他死死锁定目标!

轰隆隆隆——!!!!

比列车发出的地压波动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熔岩河洞穴剧烈摇晃,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以凌夜意念锁定的那个地层应力点为中心,一股毁灭性的力量被强行释放、聚焦!

补给站下方的岩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捏碎、向上拱起!然后,一道肉眼可见的、裹挟着无数碎石和熔岩碎块的土黄色冲击波,如同地底喷发的毁灭洪流,从补给站正下方轰然爆发!

轰咔——!!!

补给站的金属结构如同纸片般被撕裂、抛飞!坚固的岩壁在冲击波面前如同豆腐,被瞬间震塌、粉碎!连同里面来不及撤离的钻探机甲和能量储备,一同被这来自地底的愤怒彻底埋葬!巨大的烟尘和碎石混合着熔岩碎屑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死亡烟柱,暂时阻断了后方追兵的视线和攻击路径!

凌夜也在这剧烈的反噬和地震中失去了平衡,脚下的熔岩冲浪板彻底崩解!他惊叫着朝着下方翻滚的熔岩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伸手抓住了一块被震飞到熔岩河上空、尚未完全熔化的巨大岩石碎块!滚烫的岩石灼烧着他的手掌,发出滋滋声和焦糊味,剧痛钻心,但他死死抓住!

借着下坠的势头和岩石的惯性,他如同荡秋千一般,朝着前方疾驰的列车尾部甩去!

砰!

他重重地摔在列车尾部一节车厢顶部!滚烫的金属装甲瞬间灼伤了他的胸腹,但他咬牙忍住,死死抓住车厢顶部的凸起物。狂风夹杂着灼热的气流和硫磺味,几乎将他掀飞。列车依旧在高速行驶,钻探机甲的怒吼和能量束从后方烟尘中零星射来,打在车厢装甲上溅起火花。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列车顶部并非坦途,密布着粗大的能量管道、散热鳍片和自动防御炮塔。数台小型蜘蛛形态的维修机器人已经发现了他,闪烁着红光的复眼锁定了目标,挥舞着焊枪和切割臂爬了过来。

凌夜喘息着,伏低身体。他需要潜入列车内部,找到停转之核。硬闯这些自动防御系统是找死。他的目光扫过车厢表面那些散发着惊人热量的散热口,以及下方熔岩河映照上来的、扭曲空气的滚滚热浪。

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他强忍剧痛,集中最后的精神。这一次,目标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欺骗。

【引力操控(意念):目标(自身及紧贴的装甲表面)!覆写参数:热辐射轨迹!模式:折射偏转!模拟:背景热源(熔岩河/散热口)!强度:维持隐匿!能量来源:精神意志(精微操控)!】

嗡…

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形力场,如同流动的水波,覆盖了凌夜的身体和他紧贴的那一小片车厢装甲表面。这不是传统的光学隐身,而是对红外热辐射的强行扭曲和伪装!

在红外视野中,凌夜和他紧贴的那片区域,其散发的热量特征瞬间被强行扭曲、折射,完美地融入了下方熔岩河散发的巨大热辐射背景,以及旁边散热口喷出的灼热气流之中!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与车厢装甲温度一致、且热辐射轨迹被环境“同化”的金属补丁。

那些爬过来的维修机器人,猩红的红外扫描眼疑惑地扫过凌夜所在的位置,扫描光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分析这多出来的一小块“热源”为何与背景如此协调。它们的逻辑核心无法理解这种违背物理常识的伪装。几秒钟后,扫描光束移开,判定为背景热噪点或散热异常。机器人收回了武器,继续沿着既定路线巡逻。

凌夜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滚烫的车厢顶部,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最近的一个检修舱口挪动。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高温蒸干,背部的伤口在灼烤下传来阵阵眩晕的疼痛,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检修舱口手动阀门的瞬间——

呜——!!!

一声低沉、诡异、仿佛无数生物同时发出的痛苦嘶鸣与金属摩擦混合而成的怪异声响,猛地穿透了列车的轰鸣和熔岩河的咆哮,从列车内部更深、更核心的区域传来!这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和…生命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钢铁的牢笼中苏醒、挣扎、试图破壳而出!

与此同时,凌夜贴在车厢装甲上的手掌,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粘滑质感的震动,透过厚重的金属传递而来。这震动不同于引擎的规律脉动,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或者…无数细小生物在同时蠕动?

凌夜的心脏猛地一沉。这股令人极度不安的生命气息…停转之核?还是列车运送的“货物”本身?它似乎被地压脉冲的震动惊扰了,变得异常活跃。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猛地拧开了检修舱门的阀门。一股更加灼热、混杂着机油、臭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海藻腐烂又带着金属腥甜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他闪身钻入黑暗的检修通道,沉重的舱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熔岩光芒和喧嚣,却将那股诡异的生命脉动和粘稠的嘶鸣声无限放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列车依旧在朝着地心深处狂飙。而凌夜知道,他追踪的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一个正在苏醒的、充满未知恶意的恐怖存在。这地心深处的熔核追猎,只是揭开了一个更加骇人篇章的序幕。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片景象:碧蓝的海洋,洁白的沙滩,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冲绳。如果让这列车上的“东西”抵达地心熔炉,或者…如果让它泄露到海洋…那曾经的人间天堂,恐怕将上演一场颠覆所有生命法则的“共生体暴乱”。

他必须阻止它。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