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局前的青石广场上,三百名宫女按品级列队而立。沈昭华站在最末一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铜钱——那是今晨在床榻缝隙发现的,缺口朝右,意味着"考核有变,谨防暗算"。
"肃静!"尚宫局掌事女官郑氏一甩拂尘,尖锐的嗓音刺破晨雾,"今日考核分三项:礼仪、女红、应变。三等以下宫女,成绩优异者可擢升一级。"
队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沈昭华垂眸,余光扫过前排那个名叫翠荷的宫女——正是昨夜《内廷纪略》中记载的卫家眼线。翠荷腰间香囊随转身动作晃动,散发出浓郁的檀香气味,与沈昭华今晨撒在她床榻缝隙的粉末如出一辙。
"第一项,奉茶礼。"郑掌事击掌三下,一队小太监抬着茶案鱼贯而入,"按序上前,错一步即淘汰。"
前排宫女们开始依次奉茶。沈昭华注意到翠荷频频回头,目光如毒蛇般在自己身上游走。当轮到第十七名宫女时,那宫女突然脚下一滑,茶盏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拖下去,杖二十!"郑掌事冷声道。两名粗使嬷嬷立刻架起那痛哭流涕的宫女往外拖。沈昭华瞳孔微缩——那宫女摔倒的地方,青石板上有一片不易察觉的油光。
"第三十六名,上前!"
沈昭华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向茶案。当她端起茶盏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杯沿竟被人用蜜蜡粘了半圈细如牛毛的银针!她不动声色地调整握姿,以《内廷纪略》中记载的"捧月式"托住茶盏底部,针尖恰好卡在指缝之间。
"奴婢参见大人。"她行至郑掌事前,双膝跪地,举盏齐眉。这个角度让郑掌事看不见杯沿异样,却能让她看清茶汤表面漂浮的一层可疑白沫——是泻药。
就在郑掌事即将接过茶盏的刹那,沈昭华突然手腕一翻,茶汤尽数泼在自己袖口。"奴婢该死!"她伏地请罪,趁机将茶盏塞入袖中,"求大人再给一次机会。"
郑掌事眯起眼睛。沈昭华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良久,终于听到一声冷哼:"换盏再试。"
第二次奉茶时,沈昭华选了最边上那盏。这次茶汤清澈,杯沿光滑。她行云流水地完成全套礼仪,连郑掌事紧绷的面容都松动了几分。
"尚可。"郑掌事在名册上勾画一笔,"下一项,女红。"
绣绷发到手中时,沈昭华心中一凛——布料上竟用淡墨预先画了凤凰图案。按宫规,唯有皇后贵妃可用凤纹。她余光瞥见翠荷嘴角得逞的弧度,立刻明白这是个死局:绣了是僭越,不绣是抗命。
指尖抚过细绢,沈昭华突然想起孙嬷嬷昨夜的话:"宫里的规矩,明面上的三成,暗地里的七成。"她咬断丝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绣绷翻面,在背面绣起缠枝牡丹。当监考女官走近时,她恰好完成最后一针,翻回的绣面让女官眼前一亮——牡丹丛中隐约透出凤形轮廓,却因丝线配色巧妙,正看时只见花团锦簇。
"取巧。"女官低声评价,却在名册上画了个圈。
最后一项应变考校设在偏殿。沈昭华刚踏入殿门,就听见一声尖叫。一名宫女倒在地上抽搐,身旁翻倒的食盒里滚出几块桂花糕。
"有人下毒!"翠荷尖声指控,"方才只有沈昭华碰过这食盒!"
殿内顿时哗然。沈昭华冷静地观察抽搐的宫女——面色红润,指尖却发青,分明是伪装。她想起《内廷纪略》中记载:"卫家暗桩善用'龟息散'制造假死之相。"
"请让奴婢一试。"沈昭华不等准许,已蹲下身掐住宫女人中,另一只手暗中按向其脐下三寸——这是孙嬷嬷教过的"破气"之法。宫女猛地睁眼,一口淤血喷在翠荷裙摆上。
"不是毒,是羊癫疯。"沈昭华抬头看向闻讯赶来的郑掌事,"奴婢家乡常见此症,需立即灌服皂角水。"
混乱中,她看见郑掌事若有所思的目光。当考核结果张贴时,沈昭华的名字赫然列在"优异"之首。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被直接调往尚宫局直属的杂役房——虽仍是低等宫女,却已踏入权力边缘。
"别高兴太早。"领路的老宫女阴恻恻地说,"杂役房去年死了三个丫头,都是'意外'。"她故意在路过一口枯井时加重脚步,井沿上的新鲜抓痕在月光下泛着森然光泽。
沈昭华抱紧单薄的行李,里面藏着那本《内廷纪略》和一枚新得的铜钱——缺口朝上,预示"荆棘满途"。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她摸向怀中铜钥匙,孙嬷嬷的慎思堂今夜怕是去不成了。杂役房斑驳的木门在身后合拢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