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洞穴内,死寂如墓。浓稠的灰绿色瘴雾无声流淌,缠绕在虬结湿滑的巨大根系之间,如同凝固的毒液。水滴从上方树根缝隙渗出,缓慢滴落,在洞穴底部浑浊的积水中敲打出单调而令人窒息的回响。每一次滴答声,都像是死亡倒计时的秒针,重重敲在蛮紧绷的神经上。
蓑衣人佝偻的身影,如同从瘴雾中凝结的古老石像,矗立在洞穴中央。宽大破旧的蓑衣边缘拖曳在湿滑的淤泥上,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腐烂的苔藓。惨白的鱼骨面具覆盖着脸庞,只露出两个深不见底、浑浊如同古井枯潭的眼洞。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穿透浓雾,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锁定在蛮胸前那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闪烁着的十色光痕之上。
压力。无形的、粘稠如胶的压力,裹挟着浓重的瘴疠毒气和一种源自蓑衣人本身的、如同万年古木根须般深沉腐朽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蛮的身上、心上。深紫色的镇魂藤在这股压力下似乎更加活跃,阴寒刺骨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疯狂地试图钻入蛮伤痕累累的躯壳,冻结他残存的生命之火。蛮死死咬住牙关,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混合着泥水的咸涩在口中弥漫。他强迫自己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回瞪着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眼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獠牙尽露的幼兽,用最原始的凶狠和戒备,对抗着这无声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蓑衣人动了。
不是攻击,也不是言语。他枯瘦如鸡爪、布满泥垢和老茧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从宽大的蓑衣下探出。那只手,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浸泡在污秽泥水中的、病态的灰白色,指关节异常粗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垢。他枯瘦的手指,没有指向蛮,而是极其精准地、无声地探向洞穴角落——几株生长在树根缝隙、叶片呈现出病态蜡黄色、边缘却闪烁着微弱银白光晕的奇异小草。
动作轻柔,如同拂去古卷上的尘埃。指尖轻轻拂过草叶边缘那些细小的、同样闪烁着微光的水珠。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气息,随着他指尖的拂过,悄然弥漫开来。那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微风,带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灵魂的宁静力量。蛮吸入一丝这清凉的气息,顿时感觉被瘴气侵蚀带来的烦恶眩晕感减轻了一分,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浇上了一滴凉水。就连胸前那十色光痕的微弱闪烁,似乎也在这气息的浸润下,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丝。
蓑衣人浑浊的眼洞似乎微微转动,瞥了一眼蛮的反应。随即,他枯手收回,掌心向上摊开。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他指尖拂过的、草叶边缘的银白色水珠,仿佛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竟然违背重力,如同拥有生命般,一颗颗极其缓慢地、颤巍巍地悬浮起来,汇聚到他枯瘦的掌心上方!水珠彼此融合、凝聚,最终形成了一小团约莫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柔和银白光芒的液体光球!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的光点在缓缓流转、生灭,散发出更加精纯、更加清凉的宁静气息。
“荧惑藓露…”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的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蓑衣人的方向响起。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瘴雾,钻入蛮的耳中。这不是通用语,也不是钉灵语,而是一种音节古怪、拗口、充满了古老草木气息的奇特语言。然而,蛮却诡异地、本能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仿佛这语言并非作用于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唤醒了对某种原始自然的认知!
蓑衣人浑浊的眼洞转向角落昏迷的巫咸。他托着那团悬浮的、散发着银白微光的“荧惑藓露”,迈着无声而湿滑的脚步,如同飘移的幽灵,再次走向那个被水草包裹的身影。
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再次绷紧!他要对咸哥做什么?!
蓑衣人停在巫咸身前,枯瘦的左手伸出,极其粗暴地一把撕开了巫咸胸口处缠绕的、已经被微弱电弧灼烧得焦黑破烂的兽皮衣物,露出了下方同样焦黑的皮肤和那道狰狞的、依旧闪烁着微弱青紫色电弧的夔牛烙印!烙印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微微肿胀,仿佛内部有灼热的岩浆在奔流。
浑浊的眼洞死死盯着那道烙印,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可以说是…贪婪的探究!如同最痴迷的匠人,发现了绝世璞玉的纹路。
他托着“荧惑藓露”的枯手,缓缓靠近巫咸胸口的烙印。
就在那散发着清凉银白微光的水球即将触及烙印焦黑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巫咸胸口那焦黑的夔牛烙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青紫色光芒!无数道筷子粗细、凝练到极致的电弧如同狂舞的雷蛇,从烙印深处疯狂炸裂、迸射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雷霆意志和巫咸被极端痛苦扭曲的守护执念,狠狠轰向近在咫尺的蓑衣人和他手中的“荧惑藓露”!
“哼!” 蓑衣人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枯瘦的左手手背瞬间被数道狂暴的电弧击中!覆盖着蓑衣的衣袖焦黑碳化,露出下方同样被灼烧得皮开肉绽、甚至隐隐露出灰白色骨头的恐怖伤口!一股混杂着雷霆毁灭气息和巫咸微弱生命精气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电流,狠狠贯入他的手臂!
他托着“荧惑藓露”的右手猛地一颤!那团银白色的光球剧烈波动,表面瞬间爬满了细密的青紫色电纹!清凉宁静的气息与狂暴毁灭的雷霆之力疯狂对冲、湮灭!光球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裂!
蓑衣人浑浊的眼洞骤然收缩!面具下似乎传出牙齿紧咬的咯咯声。他枯瘦的身体因剧痛和能量冲击而微微佝偻,但托着光球的右手却如同铁铸般稳定!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古木年轮般灰绿色的光晕,瞬间从他宽大的蓑衣下弥漫出来,覆盖了整条右臂和那团挣扎的“荧惑藓露”!
这灰绿色的光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厚重的生命气息,如同万年古木的根须,顽强地抵抗着雷霆的狂暴撕裂!光球表面爬满的青紫电纹,在这灰绿光晕的覆盖下,如同被坚韧的藤蔓缠绕、压制,虽然依旧疯狂闪烁挣扎,却无法彻底突破!
“稳住…秽土…生发…” 蓑衣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古老拗口的语言,充满了某种艰涩的韵律。每一个音节吐出,他蓑衣下弥漫出的灰绿色光晕就强盛一分,如同汲取大地之力,顽强地对抗着雷霆的肆虐!
他不再犹豫!趁着灰绿光晕暂时压制住光球内暴走的雷霆之力,托着光球的枯手猛地向下一按!
噗!
那团包裹着青紫电纹、散发着银白与灰绿交织光芒的“荧惑藓露”,被狠狠按在了巫咸胸口那焦黑的夔牛烙印之上!
轰!!!
更加剧烈的能量冲突瞬间爆发!
银白色的清凉、灰绿色的厚重生机、青紫色的狂暴毁灭!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巫咸胸口狭小的区域疯狂对冲、撕扯、湮灭!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巫咸的上半身!巫咸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痛苦嘶嚎!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被纯粹的、翻滚的青紫色雷光彻底占据!烙印周围的皮肉如同烧开的岩浆般剧烈翻滚、鼓起,皮肤寸寸龟裂,渗出暗红的血珠和细小的青紫电弧!
毁灭!极致的毁灭气息从烙印深处狂涌而出,要将这胆敢触碰它的异物彻底碾碎!
“呃!” 蓑衣人按在烙印上的枯手剧烈颤抖!覆盖其上的灰绿色光晕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疯狂摇曳,被狂暴的雷霆之力冲击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他手背上刚刚被灼烧的伤口再次崩裂,灰白色的指骨在焦黑的皮肉下隐约可见!但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最坚韧的树根,死死扣住巫咸胸口的皮肉,任凭雷霆肆虐,绝不后退半分!浑浊的眼洞中,那股专注与贪婪更加炽热!仿佛巫咸的痛苦和烙印的狂暴,正是他期待看到的反应!
“咸哥——!!!”
蛮目眦欲裂,灵魂都在巫咸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中剧烈颤抖!他再也无法忍耐!守护巫咸的执念如同火山般喷发,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虚弱和镇魂藤的束缚!
“吼——!!!”
蛮喉咙深处爆发出野兽般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愤怒的咆哮!他不再试图挣脱镇魂藤,而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引动着胸前那道闪烁的十色光痕!不是爆发,而是…倾泻!将体内那刚刚因“荧惑藓露”气息而勉强维系的一丝玄黄之气、将十帝烙印残存的所有力量、将他所有的愤怒与守护的意志,化作一道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十色光束,如同跨越空间的投枪,狠狠射向巫咸胸口那疯狂爆发的烙印中心!
目标,不是攻击烙印!而是…中和!引导!分担!
他无法化解那狂暴的雷霆,但他要替巫咸分担这痛苦!如同在骸骨洞穴中,巫咸替他挡下羽民猎手的骨矛!
噗!
十色光束精准无比地没入青紫雷光肆虐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狂暴肆虐的青紫色雷光,在接触到那十色光束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最精妙的熔炉,骤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充满毁灭意志的雷霆之力,仿佛遇到了某种源自宇宙本源的、冰冷的秩序法则的梳理!狂暴的、无序的能量乱流,被那十色光束中蕴含的、冰冷的规则气息强行约束、引导!
轰!
巫咸胸口爆发的刺目光芒瞬间内敛!青紫、银白、灰绿、十色…所有狂暴冲突的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向内猛地一缩!最终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内部如同混沌风暴般疯狂旋转、明灭不定的能量光球,死死吸附在巫咸的胸口烙印之上!
嗤嗤嗤——!
能量光球内部,毁灭性的力量依旧在疯狂冲突、湮灭!每一次湮灭都释放出灼热的高温和细小的能量乱流,灼烧着巫咸的皮肉!但他那凄厉的嘶嚎却骤然停止!身体虽然依旧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双眼中的青紫雷光也黯淡了许多,瞳孔深处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巫咸自己的茫然和痛苦,不再是被烙印完全支配的傀儡状态!
蛮射出的十色光束如同桥梁,一端连接着他胸前的光痕,一端连接着巫咸胸口那混沌的能量光球!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投入雷霆熔炉的灯芯!狂暴的能量乱流顺着这道光束,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入他本就千疮百孔的体内!
“噗——!”
蛮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湿滑的树根和淤泥!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深紫色的镇魂藤被这股狂暴的冲击力撑得咯咯作响,阴寒气息与入侵的狂暴能量在他体内疯狂对冲!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直抵灵魂深处!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飞速沉沦!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巫咸胸口那混沌的光球!他能感觉到!虽然痛苦,但巫咸体内那失控的、毁灭性的烙印力量,正被强行约束在这光球之内,通过他这道“桥梁”在宣泄!巫咸的痛苦在减轻!那丝微弱的自我意识在艰难地复苏!
值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共鸣感,突然从蛮的体内深处传来!不是来自十帝光痕,而是…来自他身下冰冷的淤泥,来自周围虬结湿滑的巨大树根!
那共鸣的源头,正是蓑衣人!
在蛮不顾一切地引动十色光束、分担巫咸痛苦的刹那,蓑衣人按在巫咸胸口的枯手之上,那层顽强抵抗雷霆的灰绿色光晕,似乎与蛮体内因分担能量而剧烈波动的玄黄之气,产生了极其短暂的一丝…“共振”?!
蓑衣人浑浊的眼洞猛地转向蛮!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审视,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千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的幻影!他死死盯着蛮胸前那道连接着混沌光球的十色光痕,盯着光痕深处艰难流转的玄黄之气,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枯手上弥漫的灰绿光晕!
“不…不可能…” 蓑衣人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颤抖的、失魂落魄的腔调,依旧是那古老的语言,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一丝被深埋的、几乎遗忘的悸动!“荒芜…星火…秽土…回响…怎会…共鸣?!”
他像是看到了某种颠覆认知的、绝对不该存在的悖论!托着“荧惑藓露”残存光晕的右手微微颤抖,覆盖巫咸烙印的左手灰绿光晕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
就在这心神剧震、力量波动的瞬间——
巫咸胸口那被强行约束的混沌能量光球,失去了灰绿光晕最稳固的压制,内部疯狂冲突的力量瞬间失衡!
轰!!!
光球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炸弹,轰然爆发!
这一次,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股无声的、却更加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雷霆的余烬、荧惑藓露的清凉碎片、灰绿生机的溃散流萤、以及十帝烙印冰冷的秩序残渣,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噗!
蓑衣人首当其冲!枯瘦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起的败叶,猛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洞穴边缘虬结的树根上!宽大的蓑衣撕裂,露出下方同样枯瘦、覆盖着墨绿色苔藓般纹路的身体!他手中的骨杖脱手飞出,镶嵌的浑浊眼球滚落泥沼。面具下似乎喷出一口暗绿的液体,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蛮连接着光球的那道十色光束瞬间崩断!狂暴的残余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马,狠狠撞入他的体内!他眼前一黑,鲜血再次狂喷,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另一侧的树根上,深紫色的镇魂藤深深勒入皮肉,几乎将他拦腰截断!剧痛和能量的反噬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巫咸的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淤泥中。胸口一片狼藉,烙印处焦黑一片,血肉模糊,但那股毁灭性的狂暴雷光却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极其微弱的青紫色电弧在伤口边缘无意识地跳跃。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却不再有那种被完全支配的狂暴。一缕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清凉气息,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正艰难地从他胸口焦黑的伤口边缘滋生出来,极其缓慢地修复着破损的皮肉。
整个树根洞穴一片狼藉。虬结的树根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细密的裂纹。浑浊的积水被能量冲击搅动,漂浮着破碎的水草和暗绿的液体。浓重的瘴雾被搅得翻滚不息。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和三个重伤者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蜷缩在冰冷淤泥中的蛮,手指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艰难地向上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微气泡破裂的“咕嘟”声,混合着某种湿滑物体拖过淤泥的“沙沙”声,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洞穴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那个被冲击波掀飞、撞在树根上、气息萎靡的蓑衣人!
蛮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掀开一条细微的眼缝。
视线模糊摇晃。他看到,那个蓑衣人佝偻的身影,正极其缓慢地、挣扎着从淤泥中爬起。覆盖身体的破旧蓑衣撕裂了大半,露出了下方枯瘦得如同千年老树根般的躯干。那躯干上,并非人类的皮肤,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滑的、呈现出墨绿与灰白交织颜色的…苔藓?或者说是某种活着的菌毯?苔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褶皱和凸起,如同无数微小的菌菇聚合体,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蠕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腐败与新生气息的草木腥气。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脸——或者说,是那惨白鱼骨面具脱落之后露出的部分。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从脖颈向上,一直到被散乱、沾满泥浆的枯发勉强遮掩的额头,整个头颅的表面,同样被那种墨绿灰白的厚实苔藓菌毯完全覆盖!苔藓深深嵌入皮肉(如果还有皮肉的话),与其融为一体!无数极其细小的、如同白色菌丝般的脉络在苔藓下微微蠕动、搏动!只有两个深邃的眼洞依旧存在,但此刻眼洞周围覆盖的苔藓正剧烈地起伏、开合,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器官!眼洞深处,那浑浊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黯淡,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狂热,穿透瘴雾,牢牢锁定在蛮胸前那道十色光痕上!
他枯瘦的、覆盖着同样苔藓菌毯的右手,正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指向蛮。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深沉呼唤意味的灰绿色光丝,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艰难地穿透两人之间弥漫的瘴雾和血腥气息,朝着蛮胸前那黯淡的十色光痕,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执着地…延伸而来!
“同…源…者…” 一个更加嘶哑、破碎、如同朽木摩擦的声音,从那蠕动开合的苔藓“口器”中艰难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粘稠的液体流动声,“荒芜…星火…点亮…归途…”
灰绿色的光丝,如同垂死藤蔓最后的触须,带着一种源自古老岁月的悲怆与祈求,终于触碰到了蛮胸前那道冰冷黯淡的十色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