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4.

李安然那句婚夫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击碎了周遭粘稠的空气。

林玉脸上那点强撑出来的得意瞬间扭曲。

她张着嘴,眼珠子死死钉在我身上,又猛地转向李安然。

“未婚夫?”

她尖利的声音破了音,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他?陈翎?怎么可能!李小姐你被他骗了!”

“他就是个没用的舔狗,废物!他......”

韩正的脸,却此刻褪尽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惨青。

冷汗肉眼可见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滚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冰冷的玻璃展柜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韩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试图挤出一点谄媚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跟陈翎闹着玩的!您千万别当真!”

他慌乱地摆手,眼神躲闪,完全不敢与李安然那双冰冷的眸子对视。

李安然甚至懒得施舍给韩正一个眼神。

“闹着玩?”

“在我李家的地方,栽赃陷害,动手打人,是闹着玩?”

她微微侧头,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经理。”

“在!李总!”

店经理一个激灵,腰弯成了九十度。

“调监控。”

三个字,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从他们进店开始,所有角度的录像,十分钟内送到我面前。”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地上那件被韩正故意丢下的外套。

“还有,这件限量款,价值多少?记录清楚。”

“是!李总!马上办!”

张经理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对着对讲机急促地低吼起来。

“不!不要!”

韩正彻底慌了神。

他扑上前一步,试图阻止。

却被李安然身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精悍男子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林玉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回过一丝神智。

一种被彻底取代的恐慌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猛地指向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怨恨而尖利变形。

“陈翎!你这个窝囊废一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骗了李小姐!”

“你装什么装?你在我面前摇尾乞怜十几年!给我当牛做马像条狗一样!”

“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甩开我?你做梦!你骨子里就是个贱骨头!”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重新钉回舔狗的耻辱柱上。

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鄙夷的议论,看向林玉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我站在李安然身边,手臂被她轻轻挽着。

她身上那股带着清苦回甘的草药气息,奇异地抚平了我心底的戾气。

十几年了,我习惯了林玉的颐指气使,习惯了扮演一个卑微的小丑。

那些曾经能让我心脏绞痛的羞辱,此刻却显得无比荒谬和遥远,像隔着厚厚的玻璃在看一场劣质的滑稽戏。

原来,当心脏不再被系统冰冷的死亡倒计时扼住。

当生命不再需要靠摇尾乞怜来维系,世界真的会变得截然不同。

那些曾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羞辱和委屈,如今轻飘飘的。

连一丝涟漪都难以在我新生的心湖上激起。

我看着林玉因为嫉妒和恐惧彻底扭曲变形的脸。

看着她声嘶力竭地试图用过去来绑架我。

心底最后一丝因为觉得自己在利用她而残留的复杂情绪也彻底消散了。

只剩下彻底的漠然,如同在看一个陌生的,可悲的疯子。

我甚至懒得开口反驳,因为毫无意义。

李安然挽着我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

那细微的力道,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玉在那里撒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说完了?”

等林玉因为气息不匀停下辱骂时,李安然才淡淡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林玉胸口剧烈起伏,怨毒地瞪着我。

又畏惧地瞟着李安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看来是没什么新鲜词了。”

李安然的目光转向刚刚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张经理。

“李总!”

张经理双手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恭敬地递上。

“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

“这件限量版外套,专柜价是二十八万八千!标签和购买记录都在这里!”

那件外套已经被一个柜员已经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捡起,托在臂弯。

二十八万八!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下,韩正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晕过去。

林玉也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连个零头都凑不出。

李安然接过平板,快进着播放了几个关键片段。

所有的真相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撕开。

李安然将平板递还给张经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诬陷,诽谤,损坏财物。”

她每说一个词,韩正和林玉的身体就抖一下。

“张经理,报警,告他们诽谤,损害公私财物。”

“监控录像和价格证明就是证据。至于赔偿。”

她的目光扫过那件外套。

“按原价执行。如果他们付不起,就走法律程序,申请强制执行。”

保安立刻上前,堵住了韩正和林玉试图逃跑的去路。

“不!不能报警!求求你!我们知道错了!”

“陈翎!陈翎你说句话啊!”

韩正彻底崩溃了,甚至想扑过来抓住我的裤脚。

林玉则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李安然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那只是两团需要被清扫的垃圾。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我时,只剩下温和的询问。

“我们走吧?这里空气不太好。”

6.

初夏傍晚微凉的风扑面而来,狠狠灌入我的肺腑。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们面前。

“上车吧。”

李安然松开挽着我的手,示意我先上。

坐进宽敞舒适的后座,真皮座椅包裹着身体,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去哪?”

李安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多余的情绪。

“回学校。”

我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李安然对司机微微颔首,随即也靠向椅背。

“刚才那个女人。”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就是那个叫林玉的?”

“嗯。”

我应了一声,没有解释的欲望。

“看起来,她不会轻易罢休。”

李安然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了然。

“这种被捧惯了又骤然跌落的人,往往最是疯狂。”

“尤其是,她习惯了把你当作予取予求的垫脚石。”

我睁开眼,看向她。

“我知道。”

“无非是些造谣生事,哭诉卖惨的把戏,习惯了。”

李安然转过头,深潭般的眼眸直视着我,带着近乎冷酷的评估。

“习惯不代表能承受。”

“舆论是把双刃剑,任何一点污点,都可能被放大。”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清晰地传递出警告。

“我明白。”

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

“我会处理干净。”

李安然看了我几秒,微微颔首。

“但愿如此。”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

我推门下车,晚风带着初夏的微醺吹拂在脸上。

李安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隔着降下的车窗淡淡开口。

“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但前提是,你自己先站直了。”

7.

果然,李安然的预言精准得可怕。

仅仅过了一夜,校园论坛和几个热门的本地社交群组就炸开了锅。

置顶的帖子标题触目惊心。

“惊天反转!舔狗觉醒!”

帖子内容极具煽动性,图文并茂。

前半段极尽歪曲之能事,将我塑造成一个因求爱不成,恼羞成怒的卑鄙小人。

帖子后半段,则贴出了几张精心挑选的聊天记录截图,几张林玉哭得梨花带雨的自拍。

以及一张盖着某三甲医院公章诊断结果为应激性精神障碍的病历。

林玉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字字泣血地控诉我的始乱终弃。

哭诉自己十几年勤工俭学,却被我这个伪善的资助人反复精神折磨。

水军适时下场,带起一片心疼玉玉,渣男陈翎不得好死的节奏。

不明真相的学生被煽动得群情激愤,我的名字瞬间成了校园公敌的代名词。

宿舍楼下甚至开始有人聚集,叫嚣着要我滚出学校。

韩正也跳了出来,在帖子里义愤填膺地作证,痛斥我的暴行。

并表示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为林玉讨回公道。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狠,充分利用了信息差和同情心。

林玉深谙如何利用自己贫困柔弱校花的人设博取最大限度的同情。

宿舍里,三个室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带着惊疑和疏离。

老大欲言又止。

“陈翎,论坛上......”

“假的。”

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心脏健康有力地跳动着,不再因这些污蔑而刺痛,只有一片冰冷的愤怒在燃烧。

“林玉狗急跳墙罢了。”

我迅速登录自己的账号。

舆论已经彻底被林玉带偏,任何苍白的辩解在那些精心炮制的证据面前都显得无力。

我知道,是时候抛出第一颗炸弹了。

8.

我没有直接回应那个造谣帖。

而是在论坛另一个热门板块,发布了一个新的帖子。

“关于林玉贫困生身份的几点疑问。”

帖子内容同样图文并茂,却是我过去十几年沉默积累的铁证:

第一张图是我名下几张银行卡过去十年给林玉副卡的转账流水汇总。

我还在旁边备注了,林玉大学四年学费,住宿费缴纳记录均显示由我账户支付。

第二张图是林玉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平台的部分截图拼图。

时间跨度数年,清晰显示她频繁出入高档餐厅,晒名牌包包,以及出国旅游等。

第三张图是几张林玉在不同奢侈品店消费的小票照片,金额从数千到数万不等。

帖子的最后,只有冷静到残酷的一句话。

“资助十余年,供养其奢靡生活,反被诬为精神控制。”

“真正的贫困生到底是谁?”

这颗炸弹的威力,远超林玉那些煽情的哭诉和伪造的病历。

帖子瞬间被顶爆,服务器一度卡顿。

舆论风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转!

“卧槽!!!这转账记录,天文数字啊!”

“我的天!拿着金主爸爸的钱买奢侈品,转头装贫困生领助学金?脸呢?”

“之前骂陈翎的出来走两步?这才是惊天反转!”

“细思极恐!真正的贫困生名额是不是被这种人顶掉了?”

“心疼陈翎,十几年当牛做马养了个白眼狼!”

之前那些同情林玉的声音,瞬间消失。

宿舍楼下聚集的人,在看完帖子后,面面相觑,很快尴尬地散去了。

在帖子发出来之后,没多久,关于林玉花我的钱给韩正的消息也被挖了出来。

林玉和韩正的名字,彻底成了校园乃至本地社交圈里贪婪无耻的代名词。

学校反应迅速而严厉。

助学金骗领事件性质恶劣,证据确凿。

林玉被勒令退学,所有已获得的助学金被追缴,并记入档案。

韩正也被学校处以留校察看处分,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

至于那件价值二十八万八的外套,在李家律师团队的铁腕下,赔偿没有任何悬念。

韩家为了筹措这笔钱,几乎是砸锅卖铁,掏空了最后一点家底。

林玉消失了。

从学校被强制请退后,她就如同人间蒸发。

毕业典礼前夕。

我穿着学士服,站在阳光下。

十几年的压抑和屈辱,仿佛真的随着那身象征过去的舔狗外衣一同褪去。

就在我准备和几个关系尚可的同学合影时,手机震动。

是李安然发来的,言简意赅:

“林玉在废弃化工厂,精神似乎出了问题,有自残倾向,警察和救护车已到。”

“要去看看吗?”

后面附上了一个现场人员发来的短视频片段。

视频里,废弃工厂空旷破败。林玉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不正常的亢奋和恍惚。

她时而对着空气疯狂咒骂,时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时而又神经质地大笑。

“陈翎!你出来!我知道你在看!”

她对着镜头方向尖啸,声音嘶哑刺耳。

“你赢了!你满意了?李家大小姐的软饭好吃吗?”

“我诅咒你!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视频最后,是警察和医护人员谨慎靠近,试图控制她的混乱场面。

我回复李安然。

“她的结局,是她自己选的。从她构陷抹黑我那一刻起,我们就无关了。”

李安然的回复很快,带着她一贯的冷静和务实。

“她的精神状态经鉴定已失常,会被强制送医治疗,此事到此为止,她不会影响你。”

“另外,毕业快乐,陈翎。”

毕业后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了李安然的电话。

“林玉的事,处理得很干净。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落井下石。”

我抿了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自保而已。”

李安然轻笑一声,没再对这件事多提。

“家里对你毕业后的安排有些想法。

“集团旗下新成立的投资部,缺一个副总监的位置历练。”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有兴趣吗?”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带着考验的邀请。

李氏的橄榄枝,同时也是将我彻底纳入他们利益版图的信号。

“我能得到什么?”

我直接问,既然是利益结合,那就摊开来说。

“李氏的资源,平台,以及李安然未婚夫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和庇护。”

她回答得同样直接。

“你需要证明你配得上这些,并且你的价值要与李氏的利益一致。”

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我深呼吸后道。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