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厉家老宅回来的当晚，宋晚晚久久不能入眠。
厉老夫人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以及她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她知道，老夫人是在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对厉寒霆、对厉家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份契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一年之后，她拿钱走人，厉寒霆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他们的人生轨迹将再次平行，再无交集。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和酸涩呢？
宋晚晚翻了个身，将被子蒙过头顶，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赶出去。她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入戏太深。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年，拿到足够的钱，治好小磊的病，然后带着弟弟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宋晚晚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厉氏集团。今天，她需要向厉寒霆汇报昨天去机场接厉老夫人，以及在老宅的“会面”情况。这也在她的“特别助理”职责范围之内。
总裁办公室里，厉寒霆正低头批阅着文件。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丝毫没有减弱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厉总，早上好。”宋晚晚小心翼翼地开口。
厉寒霆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似乎在她那略显憔悴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便移开了。
“说。”他惜字如金。
宋晚晚深吸一口气，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包括厉老夫人对她的询问，以及她自己的回答。她刻意隐去了厉老夫人最后在书房里对她说的那番关于契约和厉家门槛的话。
厉寒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直到宋晚晚汇报完毕，他才淡淡地开口：“知道了。”
就……就这？宋晚晚有些错愕。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问问奶奶对她的印象，或者对她的表现做些评价。
“厉总，那……厉奶奶她，对我还满意吗？”宋晚晚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厉寒霆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你觉得呢？我奶奶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没应付过？你那点小伎俩，还不够她老人家看的。”
宋晚晚的心微微一沉。果然，在他眼里，她所有的努力和小心翼翼，都只是不入流的“小伎俩”。
“不过，”厉寒霆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至少，你没有蠢到让她当场发作，也算是勉强过关了。”
这算是……表扬吗？宋晚晚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厉总的表扬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以后，奶奶那边，你多用点心。”厉寒霆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她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也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
宋晚晚连忙点头：“我明白了，厉总。”
就在这时，陈博敲门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凝重：“厉总，楼下又聚集了不少记者，看样子，是冲着宋小姐来的。”
记者？宋晚晚心中一惊。自从上次慈善晚宴之后，她的照片就被曝光了。虽然厉氏集团公关部已经做了一些处理，但显然，那些嗅觉敏锐的狗仔们，并没有轻易放过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厉总女伴”。
厉寒霆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是那帮苍蝇。”
他看向宋晚晚，眼神锐利：“看来，你这个‘厉总女伴’的身份，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宋晚晚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她知道，这些麻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和厉寒霆扯上了关系。
“厉总，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添麻烦的不是你，是那帮无孔不入的狗仔。”厉寒霆冷哼一声，随即对陈博说道，“让保安把他们赶走。如果再有下次，直接报警。”
“是，厉总。”陈博应道，但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只是……厉总，这些狗仔很难缠，赶走了这波，很快又会来下一波。而且，他们现在似乎对宋小姐的背景非常感兴趣，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挖掘她的私人信息。”
厉寒霆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私生活被无限放大和窥探。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宋晚晚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和……考验？
“宋晚晚，”他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
“啊？”宋晚晚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我……我去处理？”
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哪里懂得怎么跟那些经验老道的狗仔打交道？这不是让她去送人头吗？
“怎么？做不到？”厉寒霆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留你何用？”
宋晚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是厉寒霆给她的又一个“测试”。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恐怕真的会被他认为一无是处。
“我……我试试。”宋晚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很好。”厉寒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那些苍蝇还在楼下嗡嗡叫，你就自己卷铺盖走人。”
宋晚晚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一天时间？还要让她自己卷铺盖走人？这个男人，果然是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宋晚晚感觉像是背上了一座大山。
陈博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同情：“宋小姐，您别太有压力。厉总他……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如果您实在处理不了，我会想办法的。”
宋晚晚感激地看了陈博一眼：“谢谢你，陈助理。不过，既然厉总把任务交给我了，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她不想被人看扁，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被赶走。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笔钱来给小磊治病。
回到厉寒霆给她安排的专属休息室，宋晚晚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报警？厉总刚才虽然提了一句，但似乎并不是首选。而且，就算报警，也只能暂时驱赶他们，治标不治本。
找公关公司？她只是个临时助理，哪有这个权限和资源？
跟他们硬碰硬？她一个弱女子，恐怕还没开口，就被那些狗仔的长枪短炮给吓退了。
思来想去，宋晚晚决定采取一个……在她看来，最直接也最真诚的方式。
她从休息室的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和一些小点心，又找来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端着，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厉氏集团的大门。
果然，大厦门口的阴凉处，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七八个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他们一看到宋晚晚出来，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宋小姐！请问您和厉总是怎么认识的？”
“宋小姐，有传闻说您是厉总的秘密情人，请问是真的吗？”
“宋小姐，您能透露一下您的家庭背景吗？”
“宋小姐，厉老夫人对您还满意吗？”
各种尖锐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宋晚晚，闪光灯更是晃得她睁不开眼。
宋晚晚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托盘也差点掉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各位记者大哥大姐，你们辛苦了。天气这么热，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将手中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那些原本咄咄逼人的狗仔们，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宋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想收买我们吗？”一个看起来比较资深的男记者，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是不是，”宋晚晚连忙摆手，脸颊有些泛红，“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家出来工作都不容易，这么热的天，一直守在这里，肯定很辛苦。这些水和点心，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非常真诚。
那几个狗仔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古怪。他们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被采访对象主动给他们送水送吃的。
“宋小姐，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喝下午茶的。”另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我知道，我知道。”宋晚晚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友善的微笑，“我知道大家想了解我和厉总的事情。但是，我和厉总之间，真的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复杂。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她知道，这个解释很苍白无力，但她也只能这么说。
“普通朋友？宋小姐，您觉得我们会相信吗？厉总可从来没有带过‘普通朋友’出席那么重要的场合，更没有让‘普通朋友’去接他的奶奶。”资深男记者显然不买账，语气依旧咄咄逼人。
宋晚晚被问得有些语塞。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解释，这些人恐怕都不会相信。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说道：“各位大哥大姐，我知道你们的工作就是挖掘新闻，满足公众的好奇心。但是，有些事情，涉及到个人隐私，我真的不方便透露太多。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值得大家关注的。”
“我恳请大家，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弟弟身体不好，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影响到他的休养。”
说到弟弟，宋晚晚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恳求。
她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伪。
那几个狗仔听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虽然是为了新闻不择手段，但毕竟也是人，看到宋晚晚这副楚楚可怜、真诚恳求的模样，心中多少也有些触动。
尤其是那个资深男记者，他盯着宋晚晚看了几秒钟，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个同样在上学的女儿，如果有一天，他的女儿也被人这样围追堵截，他会是什么心情？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不远处。车窗降下，露出了厉寒霆那张冷峻而英俊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那些狗仔一看到厉寒霆，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纷纷收敛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厉寒霆没有下车，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宋晚晚身上。
宋晚晚也看到了他，心中一紧。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这番“笨拙”的应对，在他看来，会不会更加丢脸。
“上车。”厉寒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晚晚不敢怠慢，连忙对那些狗仔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先走了。”
说完，她快步走到宾利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厉氏集团。
那些狗仔看着远去的宾利车，面面相觑。
“老大，现在怎么办？还跟吗？”一个年轻的狗仔问道。
那个资深男记者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算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把拍到的照片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挖出点别的料。”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尽量别去打扰她那个生病的弟弟。”
其他几个狗仔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车厢内，气氛有些压抑。
宋晚晚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不敢去看厉寒霆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厉总，对不起，我……”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厉寒霆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宋晚晚一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用几瓶水和几块点心，就想打发那些饿狼？”厉寒霆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天真。”
宋晚晚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知道，自己的做法确实很幼稚，很天真。
“我……我只是觉得，他们也很辛苦……”她小声辩解道。
“辛苦？”厉寒霆冷笑一声，“他们靠窥探别人的隐私赚钱，有什么辛苦可言？”
宋晚晚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她知道，从他的角度来看，她的做法确实很可笑。
“不过，”厉寒霆话锋一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异色，“至少，你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当场吓晕过去，还算有点胆量。”
宋晚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这又是在表扬她吗？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让陈博处理，用不着你亲自出面。”厉寒霆淡淡地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厉寒霆的女伴，不是街边派发传单的。”
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宋晚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维护？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谢谢你，厉总。”她低声说道。
厉寒霆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今天下午，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宋晚晚好奇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下午，厉寒霆带着宋晚晚来到了一家隐秘的高级会所。
宋晚晚有些不解，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直到走进一个装修奢华的包间，看到里面坐着几位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以及桌上摆放着的一些商业文件，宋晚晚才隐约明白，这似乎是一个重要的商业会谈。
厉寒霆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并没有刻意介绍她，只是在与对方交谈时，偶尔会看她一眼。
宋晚晚安静地坐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合格的“花瓶”。她听着他们谈论着一些她听不太懂的商业术语和项目合作，心中对厉寒霆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她看到，在谈判桌上，厉寒霆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言辞犀利，逻辑缜密，气场强大，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威严。面对对方提出的苛刻条件，他总能从容不迫地一一化解，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将局势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这就是传说中“冰山”总裁的雷霆手段吗？宋晚晚看得有些入神。
会谈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双方似乎达成了合作意向，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离开会所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宋晚晚跟在厉寒霆身后，心中还在回味着刚才谈判桌上的情景。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冷酷无情，但确实有着令人折服的魅力和能力。
“在想什么？”厉寒霆忽然开口问道。
“啊？没……没什么。”宋晚晚连忙回过神。
厉寒霆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
回到公寓，宋晚晚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天，经历了见奶奶、应对狗仔、旁听商业谈判，对她来说，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她刚准备去洗澡，手机忽然响了，是陈博打来的。
“宋小姐，厉总让我提醒您，明天早上九点，他有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需要您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并且在会议期间，随时待命。”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陈助理。”
挂断电话，宋晚晚叹了口气。看来，她这个“特别助理”的工作，还真是“随叫随到，特殊要求需全力配合”啊。
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第二天早上，当她走进厉寒霆的办公室时，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一份精致的三明治。
“厉总，这是……”
“给你准备的。”厉寒霆头也没抬，淡淡地说道，“免得你一会儿开会的时候，饿晕过去，给我丢人。”
宋晚晚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