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女儿换肾手术的前一周,住进了医院的特级病房。
我抿唇,“换成普通病房吧,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手术费才是大头。”
老公语气轻松,“这笔钱,雨薇不知道,你别瞎操心。”
“而且我女儿要做手术,当然得住好的,你什么都别想,安心陪她等手术。”
结婚后,只要他想给我,或者给女儿花点钱,都得经过公司的财务总监,他的青梅林雨薇的同意。
就连女儿生死攸关的手术,支出一笔钱,他也得偷摸瞒着她。
我不理解他的做法,却只能忍着不能问,
只要女儿能顺利手术,平安健康,一切都不重要了。
然而就在手术的前一晚,医院提前缴纳的手术费和住院费,被紧急申请了全额退款。
好不容易匹配成功的肾源,也因此被紧急取消。
我难以置信,女儿备受打击,病情急剧恶化,
医生震惊的看着我,“顾太太,人命关天的事,您怎么能临门一脚玩仅退款呢,您是不想孩子活了吗?”
1.
“而且孩子的情况非常危险,”
“出现了急性排斥反应,以及器官衰竭,现在必须立刻手术!否则,您孩子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医生焦急的话语像重锤,狠狠砸在我血肉模糊的心上。
我惊慌害怕的扑过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声声哀求,
“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求求你,先救我的女儿,手术费用我马上就去弄回来!”
“求求你给我一定时间,求求你,不要放弃我的女儿!”
医生面露难色,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力。
“顾太太,也不是我为难您,医院有规定,我们最多能帮你再拖延30分钟,”
“如果超时了,跟您孩子匹配的肾源会被紧急取消配给其他等待的患者,到时候您孩子就算勉强救回来,她也需要重新排队等待肾源,”
“您孩子的情况,目前应该是等不了了,尽快处理好吧。”
“谢谢,谢谢医生!我一定马上处理好!”我颤抖着感谢。
马上掏出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按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遍,又一遍。
终于,我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艰难的滑动,找到了林雨薇的名字。
这一次,电话竟然接通了。
“喂?”
林雨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的慵懒。
“林雨薇!”
“是不是你撤回了我女儿所有的手术费?是不是你让医院取消的肾源?我女儿快死了!她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马上,把费用打回来,立刻马上!!!”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
“顾太太,火气这么大啊?可是黄脸婆,你们母女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挥霍公司一百多万?”
“几万块钱就能治好的小毛病,你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
“怎么,想中饱私囊啊?”
“你放屁!”我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换肾!是救命的手术!60多万是手术费!还有后续的抗排异药、护理、住院,哪一样不要钱?”
“你凭什么拿回我老公的钱,这些钱是用来救我女儿命的!你这是在杀人!”
“救命?”
电话那头的林雨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
“你说救命就救命了?那我还说我今天被咖啡烫了一下,需要一千万精神损失费呢!”
“顾太太,公司的钱,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不是给你填无底洞的!”
医生实在听不下去,拿过我的手机,声音严肃。
“林小姐,我是负责顾小姐病情的医生。我必须再次强调,顾小姐的情况万分危急,”
“这100万是经过严格核算的救命费用,关乎一个年轻女孩的性命!我相信顾总作为父亲,也绝不会......”
“顾总?”林雨薇轻笑着打断医生。
“你想问孩子爸爸的意见?行啊,他就在我旁边呢,我帮你问问。”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传来她走动的细微声响。
然后,是我老公带着明显醉意和宠溺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小薇,怎么了?谁的电话啊?”
林雨薇的声音瞬间变得娇媚无比,像是在撒娇告状。
“淮之,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公司账上莫名其妙支出去的那100万,你没经过我同意就付了对不对?”
“都跟你说了,公司的钱是我在管,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那可是100万呢!都够我买一个爱马仕包包了!”
紧接着,老公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纵容的笑声。
“支出100万,让财务总管不开心了?那你追回来,追回来的钱都奖励你买包,这下你总不会怪我了吧?”
“别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开心点,不过是100万。”
过了一会儿,林雨薇的声音重新响起。
“顾太太,你听到了吗?”
“淮之说了,这100万的治疗费就留给我买包了,至于你的女儿——”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轻蔑的鼻音。
“找个便宜点的二手肾源,或者听天由命吧。”
“哦对了,刚刚淮之给我买的新包真好看,皮质摸起来可真舒服,我让他也给你买一个,他说你一个黄脸婆,好东西你不配用!”
“以后,请你和你女儿都摆清自己的身份,再见喽。”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我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原来,在我女儿生死一线的关头,在我像疯子一样四处求救的时候,他们正用我女儿的救命钱,买了一个包。
还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听天由命”。
抢救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护士朝我走来,脸色煞白。
“病人家属,孩子心跳骤停了,很抱歉,请您节哀。”
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医生说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身体顺着墙面滑落,漆黑的玻璃上,印出了我那张绝望而痛苦的脸。
我的圆圆......走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雨薇发来的照片。
照片是在私人飞机的窗边拍的,她妆容精致,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V”,背景是万里云海。
配文:“财务总管陪顾总开会去喽!某些人闲得没事儿就去找点事儿干,别老是打扰别人的二人约会!”
我死死盯着屏幕。
圆圆刚刚死去,可她最爱的爸爸,却用本该救她命的钱,带着另一个女人,在云端逍遥。
我讥讽,我崩溃,绝望到流不出眼泪。
木然地站起身,去见了女儿最后一面。
我跪在她的面前,抱着她的尸体,守了一夜。
最后,才强撑着操持着女儿的后事。
联系殡仪馆,挑选小小的骨灰盒,处理那些冰冷繁杂的手续,开具了死亡证明。
没有人帮忙,也没有人过问。
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怀中那方小小的、冰冷的瓷罐。
第三天,天色阴沉。
我抱着圆圆的黑白照片和那个素雅的骨灰盒,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刚踏进别墅的大门,林雨薇那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顾太太,才一天没见,又出去消费啦?”
她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肢走过来,目光落在我怀里的瓷罐上,语气顿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这又是什么,低劣的仿冒货?不会?走的又是公司的账户吧?”
她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竟直接伸向了我紧紧抱在怀里的骨灰盒!
“别碰她!”
我猛地侧身躲开,用尽全身力气护住怀中的瓷罐。
“这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你自己的钱?”
林雨薇夸张地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到了极点。
“拜托,顾太太,你又没有工作又没有收入,哪里来的自己的钱?还不是从我们顾氏集团偷来的?”
“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休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说着,再次伸手,这次带着更明显的抢夺意图。
想要强行夺走我女儿的骨灰!
“滚开!”
积压了太久的愤怒瞬间爆发,我狠狠推了她一把。
林雨薇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惊呼,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
“你干什么?!”一声暴怒的厉喝从门口炸响。
顾淮之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的林雨薇,和他眼中抱着个罐子凶神恶煞的我。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毫不留情地狠狠推搡了我一把!
我站立不稳,怀中的骨灰盒几乎脱手,我死死抱着盒子不撒手,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生疼。
“你疯了?!”
“苏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不讲理?竟然还学会用暴力了?!”
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顾淮之,你知道我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吗?!是你女儿圆圆的骨灰盒!”
“就在前天晚上,你的财务总管把圆圆救命的手术费收回去的那一天,”
“就在你,用那100万给你的好青梅买包的那一天,你的女儿,她死了!”
顾淮之脸上的怒容骤然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又下意识地看向我怀中紧紧护着的那个素白瓷罐,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说什么胡话?!圆圆怎么会死?!”
“她如果出事,我怎么会没有收到消息?你拿圆圆骗我,你是不是疯了?”
林雨薇见状,一把抓住顾淮之的胳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恍然大悟。
“淮之!你别听她胡说!她肯定是嫉妒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编造这么恶毒的谎言!”
“前天我们明明一起去看过圆圆的,王医生亲口说圆圆状态很稳定,手术准备充分,很快就能康复了。”
“这才两天!圆圆怎么可能就死了?天底下哪有母亲会这样诅咒自己的亲生女儿?嫂子,你真是太可怕了!”
顾淮之眼中的震惊和动摇,迅速被林雨薇引导出的“真相”所取代。
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极致的厌恶和冰冷。
“苏晚!就为了污蔑雨薇,离间我们,你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诅咒!”
“我对你没什么期待,你只要老实陪着圆圆做手术就行,这样,你都做不到吗?!”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怀里的骨灰盒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不祥的东西。
“还有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晦气东西?赶紧给我扔了,别脏了我的地方。”
说完,他猛地伸手,狠狠一甩。
“不!”
我凄厉的尖叫和瓷罐落地的清脆碎裂声同时响起!
小小的骨灰盒砸在地砖上,瞬间四分五裂。
灰白色的粉末混着细小的骨头碎片,散落一地......
我的双腿瞬间瘫软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近乎神经质地想要聚拢那些散落的灰烬,仿佛这样就能把我的女儿重新拼凑回来。
姿态狼狈绝望到了极点。
他见我崩溃,心烦意乱,“够了!别演戏了!你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早就看腻了,”
“如果不是为了圆圆,我们早就离婚了,你懂么?”
“给我听清楚,你得祈祷我们女儿活得长命百岁,而不是在这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恶毒地诅咒她,再用这种晦气东西来恶心我!”
我停止了徒劳的动作,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顾淮之,”
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我们离婚吧。”
顾淮之愣住,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离婚?苏晚,你是真疯了吧,没了我,还有谁会要你这种一无是处、只会撒泼的黄脸婆?啊?”
他顿了顿,仿佛施舍般地说。
“看在圆圆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你现在,好好地、诚恳地给雨薇道个歉,保证以后不再发疯,不再污蔑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还是风风光光的顾夫人。”
“呵。”
一声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冷笑从我喉咙里溢出。
道歉?
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动作快得让顾淮之和林雨薇都猝不及防。
下一秒,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林雨薇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害死我的女儿贱人!我绝不道歉!”
我嘶吼着,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在这一声里。
林雨薇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红痕,
她捂着脸:“嫂子,你如果真的嫉妒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吧!”
“但是,求你别污蔑我啊,我什么时候害过圆圆啊,那可是顾总的心肝宝贝,我害她干什么?”
“苏晚!你找死!!”顾淮之反手就朝我狠狠掴来!
“啪!”
巨大的力量让我眼前一黑。
“苏晚,你以为我为了女儿,真的不敢跟你离婚是不是?!”
顾淮之指着我,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如果你现在不跪下来给雨薇道歉认错,这个婚,我跟你离定了!”
我冷嘲,拿出那份早已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重重地拍在顾淮之的面前。
“我死也不道歉,你签字吧。”
顾淮之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我决绝的眼神,脸上怒气更盛。
“行!你有种!”
他抓起桌上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告诉你,一旦离婚,圆圆不会让给你,你以后别想再见到她!”
就算不离婚,我也见不到圆圆了。
我拿起笔,在属于我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麻木而平静。
我用怀中的方巾,将女儿的骨灰重新聚拢,细心的包裹起来,放进了胸前的口袋。
转身离开。
顾淮之气得不行,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碎裂的骨灰盒残片。
一块较大的碎片上,粘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圆圆笑容灿烂,却是冰冷的黑白两色。
那张熟悉的、属于他“宝贝女儿”的笑脸,以黑白遗照形式出现在眼前。
顾淮之心里突然涌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等!”
他猛地喊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但我已经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巨大的不安萦绕在他的心头。
就算再爱说谎,苏晚也不可能拍女儿的遗照,诅咒自己的女儿,毕竟太晦气了。
顾淮之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快速翻找着主治医生的电话。
他按下拨号键,急切的问。
“王主任,圆圆现在怎么样了?她的情况还稳定吗?”
然而,电话那端的人却沉默了十秒。
紧接着,传来王主任沉重而充满歉意的声音。
“非常抱歉顾先生,前天晚上由于您紧急申请了退款,导致圆圆小姐情绪崩溃病情加重,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
第2章 2
2
“不可能!你胡说!”
顾淮之对着电话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扭曲变形。
“我怎么可能紧急退款,我女儿更不可能出事,前天我明明才看过她,苏晚给了你多少钱?竟然敢这样诅咒一个无辜的孩子!王医生,你的医德呢?你的良心呢?!”
林雨薇立刻在一旁帮腔,语气尖锐刻薄。
“就是!王主任,苏晚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帮她撒这种弥天大谎?”
“圆圆那么可爱的孩子,你们也忍心咒她?小心我们告到你倾家荡产!”
顾淮之刻意提高了声音。
“对!你这个黑心医生!连病人家属都敢骗!你等着,我告死你!”
他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昂贵的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林雨薇安抚着他:“别上火生气了,你放心好了,圆圆一定没有问题的......”
“不行!我现在要去医院!”
“等我亲眼看到我的女儿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一定不会放过那群骗子!”
顾淮之甩开了林雨薇的手,拿起一旁的车钥匙。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有些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别墅,发动了车子。
冲向医院。
顾淮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随着医院越来越近,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冲进医院大厅,无视了所有人和询问,凭着记忆,直奔那个提前安排好的、设施顶级的特级病房。
停在熟悉的病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盖着洁白的被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顾淮之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喜地跃动起来!
看!
圆圆还在!
苏晚那个疯女人果然在骗他!
王医生也被她收买了!
他女儿还好好的躺在这里!
巨大的恐慌之后是失而复得的虚脱感,他眼眶发热,踉跄着扑到病床边。
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圆圆,爸爸来看你了,爸爸来了......”
他颤抖着手,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小男孩的脸!
孩子睡得正熟,被惊动后迷茫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狼狈的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旁边一个警惕的家属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质问。
“护士!护士!特级病房也能让人随便闯进来吗?!”
顾淮之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他猛地环顾四周,没错,是这间病房!
他亲自安排的!
可他的圆圆呢?
“我女儿呢?!顾圆圆呢?!这不是她的病房吗?!”
他失控地咆哮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一个路过的护士闻声进来,看清是顾淮之后,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顾先生?您找您女儿?”
“哦,您那位财政大臣林小姐,可是亲自打电话过来,把您女儿的住院费、手术押金,一分不差地全都撤回公司账户了呢!”
“我们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床位那么紧张,当然要给真正需要的病人用啊。”
护士的语气尖刻。
“您当初签字确认的退款申请,这么快就忘了?”
顾淮之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地抓住随后赶来的王主任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王医生!我女儿......我女儿顾圆圆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王主任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和怜悯。
“顾先生,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跟您说过了。”
“圆圆小姐她前天晚上,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急性排斥反应加上多器官衰竭......我们真的尽力了,她......已经去世了。”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
“就在您授权撤回所有费用的那天晚上,您太太,苏女士,当时给您打了很多电话......”
旁边的护士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是啊,当时苏小姐在ICU外面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打您的电话,急得都快疯了!您当时在哪儿潇洒呢?”
“现在人没了,您倒想起来装慈父了?呵,真不要脸!”
“去世了,真的,去世了......”
顾淮之喃喃地重复着。
护士后面刻薄的话语,王医生沉痛的眼神,病房里陌生家属警惕的目光......
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仿佛变得模糊、扭曲、遥远。
他什么都听不清了,脑海里只剩下王医生那句“去世了”在反复回荡,像丧钟一样敲击着他早已碎裂的灵魂。
他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走出医院大门。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坚硬冰冷的路面上,双手捂着脸,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般,发出了撕心裂肺、绝望至极的嚎啕大哭。
路人的目光,车辆的鸣笛,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世界,随着女儿生命的消逝,彻底毁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嘶哑。
顾淮之颤抖着摸出备用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查!给我查清楚!公司账上,那笔手术费和所有的资金动向!现在!马上!!”
真相其实他早就清楚,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
助理的调查结果冰冷而残酷。
就在女儿躺在ICU与死神搏斗的那个夜晚,就在苏晚疯狂拨打他电话的时候,林雨薇利用财务总监的权限,迅速办理了所有退款手续。
那笔高达一百多万的救命钱,几乎在退回公司账户的同一时间,就被划走,用于购买了一只最新款、限量版的爱马仕铂金包。
交易凭证上属于他的签名,清晰得刺眼。
“啊!!!”
顾淮之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寻找我,拨打那个早已被拉黑的号码,发无数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动用所有关系网,
然而,我如同人间蒸发,带着女儿的骨灰,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斩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
一个月后。
一个偏远、宁静、被群山环抱的小山村。
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旁边,平整出来的小操场上,我正带着一群村里的孩子放风筝。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田埂。
一个身影,突兀地、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是顾淮之。
3
仅仅一个月不见,他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曾经意气风发的俊朗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
满脸杂乱的胡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失魂落魄的颓丧气息。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哀求。
看到我的目光,他跌跌撞撞地穿过花田,不顾脚下的泥泞,径直冲到我面前。
在孩子们好奇又怯生生的注视下。
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泥土地上。
“苏晚......”
他抬起头,泪水混着泥土。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求你告诉我,圆圆,我的圆圆......她现在在哪里?让我看看她,求你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跪在泥泞中、卑微乞求的男人。
内心却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转过头,目光投向远处漫山遍野、开得热烈而灿烂的油菜花海,金色的波浪一直延伸到天际。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那天晚上,我一遍遍打你电话。”
我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往事。
“是想让你来,见女儿最后一面。”
我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回他写满绝望的脸上。
“可惜,电话一直打不通。”
“这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
“现在你想见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疏离。
“对不起,顾淮之,你不配了。”
“不!不是这样的!”
顾淮之哭诉着,语无伦次的开始解释。
“我和林雨薇真的没什么!真的!她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妹妹!是我最信任的人啊!所以我才把公司财务交给她管......”
“我没想到她,她竟然连女儿的救命钱也敢往回拿......她是畜生!她该死!!”
“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让林雨薇付出该有的代价!所以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只是想见女儿最后一面呀!”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是笑他,而是笑我们曾经可悲的婚姻。
“不是她敢。”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淡的说破他所有的辩解和伪装。
“是你赋予她的权利。是你,顾淮之,是你亲手给了她伤害我和女儿的资格。”
我望向那些在花田边无忧无虑奔跑嬉戏的孩子,阳光洒在他们天真烂漫的脸上。
“不过现在好了。”
我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女儿和我,都自由了。”
“自由......”
顾淮之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跪坐在地上。
他失神地望着我,望着我耐心地指导孩子们收线,望着我和孩子们说话时眼中流露出的、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坚定。
良久,他才用干涩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轻声说了句。
“苏晚,你变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风筝线。
有些改变,无需言说,也无需向过去证明。
顾淮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山村。
几天后,我从新闻上看到了一条简短的消息:顾氏集团因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已正式申请破产清算。
又过了一天,我的银行账户上,无声无息地转入了一大笔钱,数额远超我应得的离婚财产分割。
附言只有一行字。
晚晚,对不起。这本就是夫妻共同财产,是你应得的。好好生活。
我看着那串冰冷的数字,没有感动,也没有怨恨。
这笔钱,对现在的我而言,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我没有推辞,平静地收下了。
山村小学的校舍需要修缮,远道而来的孩子们需要安全的宿舍,山里的孩子需要更多书本和机会......
这些,都需要钱。
这笔迟来的补偿,或许能在这里,为更多像花儿一样的孩子,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顾淮之彻底消失了。
直到林雨薇费尽周折,在一个昏暗、散发着浓重酒气的公寓里找到了他。
房间里一片狼藉,空酒瓶滚得到处都是。
顾淮之蜷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胡子拉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淮之你别这样......”
林雨薇心疼地扑过去,想要抱住他。
“别这样作贱自己,圆圆走了,我知道你难过,但你还年轻,我们还可以有别的孩子啊!我们可以......”
“别的孩子?”
顾淮之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醒。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林雨薇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别的孩子?”
他重复着,声音嘶哑而危险。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林雨薇纤细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
“呃......”
林雨薇猝不及防,瞬间窒息,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
顾淮之的脸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
他凑近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你知道,那是我女儿的救命钱......你是故意的,对吧?”
“林雨薇!你这个毒妇!你明明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钱!!”
“圆圆她才5岁呀!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看着林雨薇因缺氧而涨红发紫的脸,他眼中只有疯狂。
“你知道圆圆是什么吗?!她是我的命!你拿走了我女儿的命去换一个破包!!”
林雨薇看着顾淮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恐惧到了极点。
最后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是在怪我吗?呵......现在把脏水都泼给我?”
“顾淮之,你在装什么圣人?当初我明明亲自问过你那100万的事情,你哪怕多问我一句,你都可以知道那是你女儿的救命钱......”
“可是你呢?为了讨我开心,直接让我把钱拿来买包!”
“你真的关心你女儿吗?关心到......连你女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就是个懦夫!”
“是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女儿,现在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和悔恨?少在这里恶心人了!”
林雨薇的话,撕开了顾淮之内心深处最不堪、最不愿面对的伪装。
他眼前猛地闪现出无数画面:
婚礼上苏晚羞涩幸福的笑容。
婚后餐桌上女儿圆圆奶声奶气喊“爸爸”的温馨。
他下班回家,苏晚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女儿生病时,苏晚抱着她彻夜不眠的焦灼......
还有,那个夜晚,林雨薇娇媚的声音和他自己那毫不在意的、带着醉意的纵容:“追回来就是了,钱都给你买包......”
“啊!!!”
顾淮之彻底的崩溃了。
林雨薇的指控,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
悔恨、痛苦、自我厌恶......
所有情绪瞬间化为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借着汹涌的酒意和滔天的恨意,手上青筋暴起,掐着林雨薇脖子的力道骤然加深!
林雨薇的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她徒劳地踢蹬着双腿,双手在空中乱抓。
可惜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最终,她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顾淮之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传来时,我所在的小山村,正下着一场罕见的大暴雨。
得知他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我的内心一片平静,没有波澜,没有感慨,也没有复仇的快意。
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一个早已与我和圆圆无关的结局。
只是,看着窗外被暴雨冲刷得浑浊汹涌、水位暴涨的河水,看着那些住在河对岸深山里的孩子们,为了上学,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在老师和家长心惊胆战的护送下,试图蹚过那条变得异常凶险的河流时,一股强烈的酸涩和责任感涌上心头。
顾淮之留下的那笔钱,此刻有了最清晰、最迫切的去处。
几个月后,一座坚固的桥,横跨在那条曾经阻隔了无数孩子求学路的湍急河流之上。
同时,山村小学旁边,一栋崭新的、明亮的宿舍楼也拔地而起。
从此,那些住在深山里的孩子,再也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再也不用跋涉几十里崎岖山路,再也不用担心雨季暴涨的河水。
他们可以安心地住在学校,用心的好好学习。
属于我的员工宿舍里,窗台上那盆盛开的向日葵,迎着太阳,生机勃勃。
花盆里埋葬的是我女儿的骨灰。
她小小的生命,即将陪伴着我,陪伴着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度过一年又一年。
我们用最后的爱与期待,守护在这里,守护住这里孩子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