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刺骨钻髓的冷。

王二狗深陷在一片粘稠冰冷的泥沼里。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冰冷刺骨的地下水正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体里残存的热量。每一次微弱的心跳泵出那点滚烫的血液,流经断腿处豁开的巨大血窟窿时,就像决堤的洪水涌向深渊,带着令人绝望的流失感。意识沉沉浮浮,像飘在冰冷死海上的碎木,被巨大的漩涡一点点拖向黑暗的海底。

饿。

不是肠胃的空虚,而是小腹丹田深处那团被填饱了“煞泉食物”、暂时陷入休眠的“黑煞泥沼”在寂静中散发出的余威。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永恒的寒冷饥饿感,如同冻结在骨髓里的冰针,正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号角。它不动,却比之前狂暴叫嚣时更令人心悸,像一个沉默的猎人,盘踞在生命熄灭的必经之途上。

眼皮重逾千钧。王二狗几乎要放弃了。太累了。骨头缝里透出的痛,失血带来的虚脱,所有挣扎过的痕迹都化作沉重的铅块。不如就这么沉下去。像那些被拖入潭底的矿工……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细针扎破水泡的脆响,刺穿了濒死的寂静。

紧随其后的,是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按进了王二狗的左臂!位置正是刚才引爆煞力炸开皮肉、暴露惨白骨茬的肩膀伤口!但那痛感并非源于物理的伤害,而是……源自更深层!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粗暴地将他肩窝伤口下的臂骨内部、那些刚刚被煞泉力量初步稳定、呈现出奇异暗沉金属质感的骨细胞都生生点燃、熔毁!

“呃——!”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根基最深处的剧痛,瞬间扯断了沉沦的锁链!王二狗猛地从意识泥沼里挣出半个头颅!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艰难聚焦!

不是伤口恶化!

而是——

在他左臂肩窝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断骨边缘!那块深陷皮肉深处、几乎与他血肉筋骨融为一体的煞灵石髓!此刻正如同被投入硫酸的冰块般疯狂消融!原本布满嶙峋锐角的边缘飞速塌陷、分解!石髓深处那些被他精血渗透激活、如同活体血管般交织的诡异血色纹路疯狂亮起!散发出妖异刺目的赤芒!

那赤芒并非外放,而是凝聚成束,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钉进他断骨暴露的骨髓深处!每一次针扎般的刺痛,都带出一股源自骨髓本源的“汁液”和力量!石髓本身却在急剧缩小、分解!一股精纯到令王二狗毛骨悚然、却又带着绝对死寂意味的本源能量,正通过那扎入骨髓的红光桥梁,疯狂注入他左臂断裂的骨腔!沿着臂骨的每一寸裂缝、每一丝新生成的煞骨结构强行灌注、粘合、重塑!

剧痛中带着奇异的“修复”与“重塑”感!那感觉比强行冲开经脉时更加霸道、更加不容抗拒!仿佛在生拉硬拽着他的骨肉,向着某个冰冷的模具定型!

嗡嗡嗡——!

石髓分解的瞬间,王二狗怀中紧贴胸口的《万世轮回书》也疯狂地同步震颤起来!书页在无声地疯狂抖动!封面那残缺的半个“輪”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紫光!

这紫光如同受到召唤!一部分猛地投入那燃烧血芒的石髓核心,似乎在为它提供最后的燃料,加速其分解!另一部分更浓烈的紫光,则如同钻头,瞬间刺透王二狗的血肉胸腔,径直打入他左胸肋骨深处!似乎在疯狂地搜寻、锁定着什么!

嗡——!

一股源自空间结构本身的剧烈震颤,猛地扫过整个巨大的地底溶洞!仿佛一块巨石砸入了凝固的时空湖面!

这股震荡无声无息,却让翻滚的黑雾瞬间凝滞!岩壁上搏动的那些巨大暗红瘤巢猛地停顿了一下!连深潭中心那汩汩喷涌的煞泉黑水,都极其短暂地倒吸了一下,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凹痕!

这震荡的核心源头,正是王二狗所在的方位!

嗡鸣声中,煞灵石髓燃烧分解爆发的血红光芒与被轮回书引动刺入胸骨、同样带有强烈空间扰动的紫色幽光,在他左臂断口下方寸许之地——那片被空间震颤强行撕开细微褶皱的虚空区域——轰然相撞!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捅入了冰油!两种蕴含不同法则的能量激烈冲突、湮灭、又诡异地相互“粘合”!伴随着王二狗一声如同灵魂被撕裂的痛哼!那碰撞的湮灭奇点处,一片被揉成小球状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非皮非帛非玉的薄薄残片,被强行从“虚空褶皱”中“榨”了出来!

那残片约莫只有婴儿巴掌大,呈现一种饱经岁月磨蚀的浑浊灰黄色,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它出现的瞬间,散发出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古老空间波动——正是这股波动,在受到轮回书紫光和石髓血光的双重刺激下,引发了整个溶洞的空间异常震荡!

这……就是引动轮回书异变的玉简残页?!

残页出现的瞬间,左臂肩窝处正在燃烧分解的煞灵石髓仿佛受到了致命的诱惑!石髓分解速度再次飙升!那些凝聚成血色光针的能量,竟放弃了王二狗的臂骨修复,猛地分出一大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刚从空间褶皱里被“挤”出来的残页!

不!

几乎是残页出现的同一刹那!《万世轮回书》的疯狂震动几乎要将王二狗胸腔内的骨头震碎!它封面上那半个“輪”字紫光暴涨百倍!一股更加庞大、更加蛮横的空间吸摄之力爆发出来!目标死死锁定了那枚残页!它要吞噬!要融合!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激烈争夺那枚摇摇欲碎的玉简残页!石髓分解的血光带着炼骨的本源蛮力硬拉!轮回书的紫芒则凭借着更高位格的空间规则强吸!

嗡!嗡!嗡!

空间如同薄纸般疯狂震颤!发出撕裂般的呻吟!

被两股力量撕扯的玉简残页剧烈抖动,如同风中残烛!表面的蛛网裂纹在肉眼可见地蔓延、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撕碎!

就在这争夺进入白热化的瞬间——

深潭!那刚刚被空间剧震短暂打断的喷涌,如同死火山被彻底激怒!

咕噜噜!

潭心深处猛地传出一阵沉闷急促到令人心悸的沸腾声!仿佛有亿万水泡在极深处同时炸裂!整个深潭浓黑如墨的死水水面骤然鼓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沸腾着粘稠黑液和墨绿色泡沫的半圆形凸起!那凸起表面迅速凝结出厚重浑浊的胶状硬壳,壳下隐隐有暗红的巨大脉络急速搏动!一股比之前主巢触手更加恐怖、更加污秽、仿佛积攒了亿万载地脉怨毒和血肉残魂的沉眠意志,在那巨瘤深处缓缓苏醒!

沉睡的煞泉主脑……醒了!

轰隆——!

还没等那胶质巨瘤完全成型!潭水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一根比之前恐怖主巢触手粗壮数倍!通体覆盖着厚重坚硬、仿佛千年古树化石般黝黑、凸起无数狰狞尖锥和利齿状外骨骼的恐怖巨爪,如同从地狱魔井中挣脱束缚的灭世狂兽,悍然破开潭水,直冲天穹!不!是砸向他王二狗!砸向那两股力量纠缠争夺、引发所有异变的中心!

巨爪的末端,不再是蠕虫般的环齿口器,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远古魔龙之首的轮廓!只不过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流淌粘稠污血、如同巨大峡谷般的深邃裂口!裂口内壁层层叠叠地翻滚着无以计数、密密麻麻的、如同蛆虫般细小的苍白骨牙!此刻,这张裂口正无声地、疯狂地张至极限,露出那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喉道!目标——吞噬一切!吞噬王二狗!吞噬那两股争抢残页的力量!吞噬引发这一切骚动的源头!

空间瞬间凝滞!粘稠得如同实质!一股超越之前所有吸力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扯入胃囊的吞噬力场,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钢索,瞬间缠绕住王二狗、以及他身边所有活动的物体!力量之强,令他体内的骨骼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腿处刚刚凝结的微小血痂被瞬间撕裂!血液如同被无形抽水机吸走般飚射而出!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真正的绝杀!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什么技巧、狠劲都成了笑话!

死!

这个字如同冰冷的墓碑,重重地压向王二狗濒临破碎的意识!

然而——

就在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喉道完全张开,空间锁定达到极致的刹那!

王二狗眼中!那因为剧痛和失血而近乎疯狂的眼底深处!一点墨黑色的火焰!如同被狂风席卷、却倔强咬住灯捻最后一点油星!猛地爆燃起来!

是被那绝对的吞噬力量压迫出来的!是轮回书那不顾一切要吞噬残页的疯狂意志点燃的!更是……被左臂肩窝深处,那两股以他骨髓经脉为战场、正在疯狂撕扯争夺玉简残页的恐怖力量所引爆的!

都想要?那老子把锅砸了!谁也别想囫囵个走!

一个充斥着血腥、毁灭和极度疯狂的念头,如同脱缰的熔岩,瞬间压倒了所有对剧痛和死亡的恐惧!

在身体被那吞噬力场彻底束缚、即将被巨爪捏成齑粉投入黑洞的瞬间——

王二狗那只被煞力重塑、骨断筋连动弹艰难、却又蕴含着狂暴煞力的左臂,以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将肌肉撕裂筋脉绷断的决绝姿态!猛地向内侧一扯!

不是格挡!不是攻击!而是将肩窝断口处,那两股争抢着残页、互相湮灭又粘合、将空间撕扯得扭曲的混乱力量源点——轮回书激发的空间紫光、煞灵石髓燃烧骨血的赤芒、以及被撕扯得即将彻底崩碎的玉简残页——连同他自己整条臂膀内部尚未完全愈合的骨头裂缝、新生的煞骨结构!当作了一团巨大而混乱的……能量引信!

赌!押上这条命!押上这最后一点挣扎过的痕迹!

把老子炸了!把你们想要的都炸了!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整个空间猛地向内坍缩了一下!如同被黑洞瞬间抽吸!紧接着——

轰——!

无声的冲击波以王二狗的左肩断口为原点,如同核爆核心处的绝对寂静区域,瞬间爆发开来!

那是一股无法被耳朵捕捉、只作用于空间本身的高频震荡冲击!由那两股冲突法则力量和即将破碎的空间残页,被他那脆弱的、尚未完全凝炼的煞骨强行容纳、再于绝境中主动引爆而产生!

撕裂!不是血肉,不是骨骼!而是那束缚在他体表、如同无数道无形枷锁的吞噬力场!空间结构的震荡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切断了所有吞噬力形成的无形纽带!缠绕身体的沉重枷锁瞬间爆碎!

扭曲!以他引爆点为中心,周围丈许范围内的空间结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镜象,刹那间发生了巨大的、不规则的褶皱、错位、乃至极其短暂的撕裂!现实景象在视野里破碎、倒悬、如同破碎的万花筒!那当空砸下的、覆盖着化石般厚重硬壳的恐怖巨爪,其尖端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喉道,因空间结构的瞬间畸变和吞噬力场的破碎,攻击方向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偏移!同时,动作也出现了一线极其短暂的迟滞!

噗——!

引爆的代价是残酷的!作为混乱力量核心载体和炸点的王二狗,左臂肩窝伤口处猛地爆开一团巨大的墨黑赤红夹杂的血雾!血雾中混杂着碎裂飞溅的新生煞骨碎片和粘稠的组织液!更有一缕残存的血光混合着微弱的紫芒碎片在血雾中一闪而逝!他那条新生的煞骨臂膀,承受了来自内部爆炸的所有冲击,瞬间……骨断筋折!如同被内部爆破的建筑,自肩头以下寸寸爆裂!大量夹杂着黑气的鲜血如同失控的喷泉!恐怖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砸出!直直撞入深潭边缘冰冷的黑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剧痛和潭水的腥臭劈头盖脸淹没上来!潭水的冰冷瞬间刺激着伤口和失血的躯体!视野瞬间被粘稠的黑暗吞噬!死亡的冰冷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

嗡——!

半空中,那枚被引爆力量风暴彻底扫过的玉简残页,终于在两种法则力量的剧烈冲突和王二狗引爆的冲击波下——碎裂了!

但并非是彻底崩散成灰!

而是如同被引爆的炸药瞬间撕裂了它本身蕴含的最后一点空间法则印记!在那被混乱能量和空间碎片形成的短暂风暴中心,玉简残页化作了数块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碎片!

其中一块稍大的碎片,被爆散的混乱空间风暴一卷,如同被无形的弹弓弹射,朝着王二狗砸落水潭的方向,划出一道暗淡灰芒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融入他因断臂爆碎而翻滚着粘稠血液和煞气余烬的肩头伤口!碎片融入的瞬间,那处血肉模糊、骨茬暴露的伤口表面,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印上,凭空浮现出一圈细细扭曲的、闪烁着微弱灰光的符文印记!

而另外数块燃烧的碎片,则如坠落的星辰,四散射向溶洞各处!最远的一块,不偏不倚,啪嗒一声落入了深潭中心那巨大煞泉核心、被厚重硬壳包裹的搏动巨瘤表面!

碎片落在黝黑胶质硬壳上,如同烧红的铁块落上冰块!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碎片本身瞬间暗淡几分,灰火几乎熄灭,似乎耗尽了力量。但那层在深潭之力保护下、坚韧无比的胶质硬壳被落点触碰处,竟然瞬间软化、塌陷!如同被强酸腐蚀!出现一个拳头大小、不断缓慢向外扩散变大的灰黑色焦灼圆斑!圆斑边缘不断冒着细微的灰烟,散发出一种腐朽与空间湮灭交织的不祥气息!

就像往滚烫的油锅里猛地倒进了一瓢冰水!

吼——!!!!!

一股混合了无尽狂怒、剧痛和某种仿佛被最恶毒诅咒烙印的、源自灵魂深处最歇斯底里的咆哮,猛地从深潭内部炸开!震得整个巨大地下溶洞都在颤抖!穹顶扑簌簌落下无数碎石!原本凝滞翻滚的黑雾如同被巨锤砸碎的玻璃,瞬间变得狂暴混乱无比!

那根因吞噬力场破碎和空间震荡而偏离迟滞的恐怖巨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巨蟒,以远超之前、带着疯狂报复欲的速度,猛地收缩回深潭!不再理会砸入水中的王二狗!巨爪的末端,那巨大的龙首般裂口猛地张合,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无尽怨毒和痛苦的污秽能量喷向那巨大的搏动巨瘤!试图压制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