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

又腥又稠又烫!

糊满了整张脸,糊住了口鼻!

黏糊糊地往下巴淌,钻衣领,浸透了薄囚衣!

裴炎的视线一片猩红,眼皮都粘着黏腻。

每一次呼吸,喉咙里全是滚热的锈腥味。

目标完成?

奖励?

墙角!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弹开,瞬间压碎了一切颤抖、恶心和虚脱!

他动了!

身体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裴炎猛地从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上弹起,沉重的木枷“哐当”一响!

他拼了命朝墙角那处被标明的黑暗角落扑去!

沾满血泥的手在冰冷的烂草烂絮里狠狠一划拉!

冰冷坚硬的东西瞬间硌住了手心!

一把刀!

比狱卒的腰刀更短,沉甸甸的!

刃口在幽暗里都透着一股金属的寒气!

精钢的!

一个沉甸甸缠着硬皮的钥匙串,挂满几十个铁疙瘩!

三个粗糙的小陶盒,里面塞着凝固的土灰色膏泥!

一个鼓鼓囊囊勒出棱角的灰布干粮囊!

冰凉!

这些物件都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腐烂死地的、冷硬的陌生感!

握在手里,寒气直窜脑门!

嗡!

心跳和喘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冻住了一瞬!

追兵的锣呢?!

脚步声呢?!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脊椎!

不能停!

一秒都不能!

哗啦!

裴炎甩掉钥匙串上的黏泥,指尖在昏光下拼命摸索——最大!锁眼最粗!那把!死牢的钥匙!

找到它!

咔嚓!

钥匙狠狠插进颈枷的锁孔!

用尽全身力气狠命一拧!

咔哒!

沉重的榆木枷锁猛地弹开!

脖子骤然一松,巨大的重量砸落,溅起一片泥浆!

他像甩掉毒蛇,猛地把枷锁整个掀翻在地!

脱困!

但没空喘气!

身上的血和腥气是催命的符咒!

他挖起那冰冷的土膏泥,不要命地往脸上、头上、脖子上糊去!

冰冷的膏泥黏上皮肉的瞬间,奇妙地中和了血液的黏腻!

大片大片的污血被膏泥裹挟着脱落,混成脏污的深褐色糊!

他疯了一样涂抹覆盖,眼睛被糊住了,又慌忙擦开一道缝!

额头、颧骨、鼻梁、下巴……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迅速覆盖上一层粗糙冰冷的“壳”!

脏泥迅速填满皱纹和汗毛,整个人瞬间苍老腐朽了十岁!

扔掉空盒,再抠开一盒!

挖!抹!

头!脖子!衣服!

顾不得均匀!

盖住红色!

盖住味道!

要把那张脸,那个能暴露身份的模样,用这来自深渊的“灰壳”彻底抹掉!

手在抖,动作却快得只剩残影!

脸被脏污厚实的灰泥彻底覆盖,只剩窟窿里一双瞪圆的眼珠。

头发被糊成一绺绺板结的硬块。

脖子下巴一片脏污。

薄薄的囚服外也胡乱蹭了一层泥膏,变成了一块看不出底色的肮脏破布。

浑身散发出刺鼻的土腥和血腥混杂的怪味!

活脱脱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的下贱老流民!

弯腰!

一把扯下地上周扒皮尸体腰间那根还算完好的粗麻裤带!

迅速把那冰凉的短刀捅进自己破烂囚服内侧!

刀鞘别进裤腰,带子死死勒紧!

精钢刀身紧贴着小腹,冰凉刺骨!

抓起干粮布囊,胡乱塞进敞开的前襟,鼓鼓囊囊!

最后是钥匙串!

哗啦啦!

这声音就是警报!

裴炎眼神一狠,屏住气,攥紧沾满泥血的钥匙串,猛地贴着地面,向牢房最深最黑的角落狠狠一甩!

哗啦——砰咚!

钥匙串撞在里墙,闷响一声,滚落烂草深处,彻底消失!

掩盖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在!

他猛地挺直腰。

动作又快又狠!

他立刻弯腰,扒下周扒皮脚上那双虽然满是泥泞但还算完好的皂靴!

死人的脚拔出来时带着一股冰冷的僵硬感!

裴炎毫不犹豫甩掉自己脚上那双又破又湿的布鞋,赤脚直接踩进冰冷肮脏的靴子里!

冰凉,还有些挤脚!

但他死死踩实,用力将破裤腿往下拽了拽,尽量遮住!

就在这时——门外!

那扇半掩的厚重牢门缝外,甬道深处,猛地炸开一声惊疑的吼叫:“头儿?!周头儿?!里头什么动静?!”

嗡!

头皮发炸!

来了!

要来了!

现在!

裴炎一步闪到牢门前,冰冷的、沾满泥血的手,轻轻搭在门内那扇沉重冰冷的精铁牢门内侧。

吱嘎——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嘶鸣。

门外那点可怜的幽光,落在他涂满灰泥的脸上,只映出两只眼珠在门缝阴影里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倏地!

他的目光捕捉到——牢房斜对面墙上的送饭孔洞旁。

半张脸!

一张苍白、皱纹深刻、胡子拉碴的老年囚犯的脸!

是隔壁那个快死的老家伙!

那家伙的嘴微微张着,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盛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像见鬼一样死死盯着裴炎这扇牢门!

显然听到、甚至猜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那张脸!

穿过冰冷的黑暗——死死钉在裴炎的门缝上!

糟了!!

裴炎的心瞬间像被冰碴捅穿!

门外甬道深处!

一串沉重杂乱的脚步伴着凶狠的喝骂炸响:“老刘!不对劲!抄家伙!”

“钥匙!找钥匙来!”

“守住门!别让他出来!”

“灯!多点几盏!快点!!”

呼喝声中,跳动晃眼的油灯光晕,猛地从甬道拐角那边翻涌着,刺破黑暗,直逼而来!

湿滑的石壁上,瞬间拉长、扭曲了冲来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