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钥匙!钥匙在里面!撞墙了!”

对面老囚徒破锣嗓子撕裂死寂,像砂石磨铁,瘆人。

老头枯树枝似的手,抖抖索索,死命戳向裴炎牢房最黑的角落,“他有钥匙!藏了……”

轰!

外头彻底炸开!

甬道深处,密集的脚步轰然转向!

追兵硬底快靴踩进积水,噼啪作响,潮水般全涌向对面牢门!

“砸开锁!堵住门!”一个粗嘎声音怒吼。

“拿人!”另一个声音尖利催促。

干得漂亮,老东西!

裴炎心里怒骂,心脏砰砰狂跳,等的就是这乱!

眼角余光焊死甬道拐角,火把光影乱抖,追兵狰狞影子撞上墙壁——最多三下心跳!

没功夫想!

停下就死!

门缝!

手掌抵住冰冷铁板,脊背弓起如拉满的弓,全身骨头绷紧,一股狠劲向外猛撞!

咣——嚓!

嘎吱...

精铁牢门被撞开豁口!

腐朽的门轴发出濒死的尖叫,刮人耳膜。

一点微弱的昏光挤进来。

洞口!

门口正下方,一道耗子窟窿!

黑黢黢的铁栅栏锈得发脆,一股阴湿、带着腐叶和粪便的腥臊气直冲鼻孔。

门开的瞬间,裴炎膝盖早已砸向湿泥地!

像一条受惊的壁虎,贴着冰冷滑腻的地面,手脚蹬地,疯了一样扑向那个黑窟窿!

脚下污水晃荡,映出一张糊满厚泥浆的脸壳,只有眼珠暴突,狼一样闪着凶光。

当啷!

哗啦——!

隔壁牢门的粗铁链正被衙役抡着重物猛砸,砸门声里混杂着他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开门!”

“撞开它!”

就是现在!

扑到洞口的刹那,右手已从后腰带抽出那狗东西给的刀!

冰寒刺骨,沉甸甸压着手腕。

唰!

刀光破空,直劈栅栏烂透的底脚!

咔嚓!

噗嗤!

闷响带着断裂声!

锈铁渣混着火星爆开,溅到脸上!

三根烂铁棍应声崩断!

豁口刚露!

手指闪电般抠进去!

滑腻的苔藓裹着铁刺扎穿掌心,血热乎乎冒出来!

不管!

肩头顶着豁口豁开的铁茬,全身狠命向外猛别!

嘎——嘣!

最后两根顽固铁棍哀嚎着屈服,被强行掰开一道勉强塞人的缝!

呕——

一股裹着腐烂死物的浓烈恶臭从下方喷涌而出,呛得他喉头翻滚。

“人呢?!肯定在房里!”隔壁砸门声停了一瞬,有人吼。

“堵洞口!”另一个声音嘶叫。

钻!

裴炎身体蜷成团,肩膀狠狠撞向豁口!

豁口边缘凸起的锈铁刺,像怪兽的獠牙,瞬间刮开肩头囚衣,咬进皮肉!

剧痛炸开!

忍住!

骨头磨着冰冷的生铁,胸口死命往里挤!

豁口边缘扯着后背皮肉,每一步都像把自己撕开!

噗通!

整个人从豁口里被挤压出来,重重砸进下方泥潭!

齐胸深的冰冷臭泥浆瞬间淹没胸口,浓稠污秽灌进鼻腔,恶心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开了!门开了!钻洞跑了!”头顶牢门口,脚步声轰响,火把乱晃。

“火把照沟!快!”粗嘎声音咆哮。

“钩锁!钩锁快拿来!”尖利声音刺耳。

啪!

刺目的火把光猛地捅下!

强光穿透污浊水汽,照亮沟底漂浮的烂草、秽物和翻腾的泥浪。

豁口上面,几张衙役的脸被火把照得油亮扭曲,其中一个领头的络腮胡,眼神狠厉如鹰,死死盯着下方。

火光也正好打在裴炎刚挣扎着从黑泥里抬起的脸上——

一张泥浆覆盖,只剩下眼睛还在拼命睁开的、绝望的脸。

眼对眼!

“在底下!拿钩子钩他上来!”络腮胡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呼——!

呼——!

几根闪着寒光的倒刺铁爪撕破空气,带着风声,直扑裴炎面门、肩臂!

裴炎在泥浆里猛侧滚翻!

身体搅动泥水。

噗!噗!噗!

铁爪深深咬进他刚才位置的烂泥里,溅起的臭泥浆糊了他满头满脸!

“操他娘!滑溜!”上面传来络腮胡的怒骂。

更多铁爪在半空哗啦作响,再次扬起。

往前拱!

裴炎手脚在冰冷粘稠的泥浆里死命扒拉!

腐臭的气息像堵在喉头的烂布,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刀子。

泥浆裹腿吸脚,每拔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豁口上!

“堵住!他往里面跑了!”一个年轻衙役急了,脸涨得通红,半个身子迫不及待地往下探,手臂爆着青筋想撑开,“让我下去!”

“别乱!下头是烂泥坑!深得很!”络腮胡喝止。

晚了!

裴炎在泥里艰难回身!

动作迟钝得像陷在胶里。

咬着牙,腰腹拧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短刀脱手向上猛甩!

刀把子打着旋儿飞上去。

嗙!

一声脆响!

刀柄末端狠狠砸在年轻衙役毫无防备、正弯曲着力气的左膝盖外侧骨头上!

“嗷——我的腿!”年轻衙役爆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个笨重的口袋,头冲下脚向上,惊叫着从豁口栽落!

咚!

哗啦——!

沉重身躯砸在裴炎前方两步远的黑泥潭里!

巨大的烂泥浪花炸起!

年轻衙役连声音都没再发出来,眨眼就被乌黑、吞人的烂泥没顶。

泥面只疯狂冒了几下巨大的气泡,两只手胡乱抓了两把空气,随即彻底消失。

豁口上面的吼叫、铁链声,被这骤变硬生生掐断,死寂了一刹那!

就是这一下!

裴炎猛吸——半口是冰凉恶臭的泥水!

他借着甩刀的劲,像一头被泥沼逼疯的野猪,朝着和衙役落点相反、沟里更黑更深、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处,手脚并用,指甲抠进能摸到的一切,牙齿咬出血,使出最后残存的力量向前死命挣扎!

背后追兵的叫嚷变模糊了,被泥水滚动的声音盖过。

胸口被冰凉的烂泥死死压住,每一次喘息,肺都像灌了辣油一样灼痛。

泥下藏着腐烂的木头、石块,偶尔踩到不知道是什么的软囊囊东西。

他扒开粘稠的阻力,蹬着偶尔出现的硬底,拼命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一点一点往黑暗深处挪!

更深处是无边无际的墨色。

那个衙役淹死没有?

他妈的管不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炽烈:

离火把远点!

离人要命的吆喝远点!

爬!抠!挪!

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从这活地狱爬出去!

冰冷的泥浆像无形的镣铐,拽着他的身体往深渊里拖。

每一步挣扎,都在榨取骨子里最后的热气。

墨汁般的黑暗裹挟过来,只有自己粗嘎如破风箱的喘息声、泥浆搅动的哗啦声、还有心脏在耳道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提醒他还活着。

咬着渗血的牙关,凭着那点求生的本能,他往前拱了一下。

又一下。

前路茫茫,只有黑暗和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