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也走上前,他虽严肃,此刻眼神中也带着惜才之意,对着樊瑞道:“樊道长,杨志曾为朝廷命官,亦知世事艰难。道长一身异术,惊世骇俗。然用之正途,可匡扶正义;若囿于方寸之地,终是小道。今日公孙先生破法,非是要折辱道长,实乃大道煌煌,邪不胜正之理。道长修为精深,若能明悟此理,转投正途,以道法襄助我等替天行道,扫除世间奸佛,岂非功德无量?杨志敬道长的本事,更盼道长能择善而从。”
一直沉默的公孙胜,此时缓步上前,稽首为礼,声音平和却带着洞悉世情的穿透力:“无量天尊。樊道友,贫道有礼了。道友法力精深,贫道亦知非易。然道法修行,首重明心见性,顺应天时。梁山泊聚义,替天行道,正是应运而生之举。此非私斗,乃天数使然。道友今日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天命所归,借贫道之手点醒道友。道友若能放下执念,随我等共聚大义,一则不负一身所学,造福苍生;二则于道友自身大道修行,亦是莫大机缘。天地广阔,正该道友这等人物施展抱负,何必在此枯守?”
吴用见樊瑞眼神闪烁,项充、李衮也望向他们的首领,心知火候已到,再次正色拱手,言语掷地有声:“三位好汉!我等来此之前,寨主便有言吩咐,说那樊瑞非作恶多端之人,与吾及公孙先生或有缘法,故不曾伤害分毫,如其不愿也不必强求,放其归去便是。”
“云筏先生仁义无双、求贤若渴,山寨之上,不分贵贱,只论义气本事!三位若肯上山,必以上宾之礼相待,共坐一把交椅,同掌山寨权柄!我等兄弟齐心,以三位之能,必能扬名天下,不负平生所学!更可践行‘替天行道’之大义,护国安民,青史留名!此乃大丈夫立身处世之正途!还望三位三思!”
樊瑞心中一震,那云筏先生既有此言,难道早也算定此事?自己修行还是太浅,想着陆寨主言下之意,想到公孙胜道法高妙,心思意动。眼前四人发自肺腑的言语,看着史进的赤诚、杨志的郑重、公孙胜的通透、吴用的诚挚,又思及自己妄言之事,如今落败被擒,对方却毫无折辱,反而以礼相待,句句说在点上。他长叹一声,胸中块垒尽消。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对着吴用等人抱拳,声音沙哑却清晰:“诸位头领金玉良言,如雷贯耳!樊瑞……!愿随众位哥哥同上梁山,执鞭坠镫,共举义旗!”
项充、李衮见大哥如此,再无犹豫,齐声道:“愿随哥哥同上梁山!”
吴用、史进、杨志、公孙胜闻言,皆是面露喜色。史进哈哈大笑:“好!痛快!这才是我辈中人!”吴用急忙上前亲手为三人解开绳索:“得三位好汉入伙,梁山如虎添翼!快请起!”杨志也面露笑容,点头致意。公孙胜含笑稽首:“善哉,天意如此。”
吴用、公孙胜、史进、杨志四人,携着新归顺的樊瑞、项充、李衮并其麾下愿随行的数百精锐,离了芒砀山下开阔战场,浩浩荡荡返回韩庄泽。
暮色四合时分,远远便望见韩庄泽畔水光粼粼,阮小二所率的梁山船队已在岸边一字排开,桅杆林立,灯火初上,映照得水面一片通明。岸上篝火点点,正是史进、杨志先前留下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的士卒营地。
早有斥候飞报阮小二。阮小二闻听大军得胜归来,更兼收服了芒砀山三位好汉,喜不自胜,连忙率几名心腹头目迎上岸来。
“军师!道长!史进兄弟!杨志兄弟!辛苦辛苦!阮小二声如洪钟,老远便抱拳大笑。待走近看清吴用等人身后气度不凡的樊瑞三人,更是目光炯炯,上前一步,对着樊瑞、项充、李衮便是一个江湖大礼:“这位想必就是名震江湖的樊瑞道长!这两位定是项充、李衮兄弟!阮小二,在此恭候多时了!三位好汉肯弃暗投明,共聚大义,实乃我梁山泊之幸!阮二这厢有礼了!”
樊瑞内伤未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已振作不少。他见阮小二如此热忱,心中本就没有了芥蒂,连忙拱手还礼,声音虽有些虚弱却透着真诚:“阮二哥言重了!败军之将,蒙吴军师、公孙道长、史兄弟、杨兄弟以诚相待,指点迷津,樊某与项、李二位兄弟方知前路。今日得见阮二哥这般豪杰,更知梁山气象非凡!往后同在山上,还望阮二哥多多指教!”言语间,已将自己视为梁山一员。
项充、李衮亦是抱拳,郎声道:“见过阮二哥!往后水里火里,但凭差遣!”
杨志在一旁,嘴角也噙着笑意,沉稳地补充道:“全赖陆先生运筹帷幄,军师调度有方,公孙先生道法通玄,如今又添三位同道中人。阮二哥在此接应,亦是功不可没。”
吴用轻摇羽扇,面带欣慰笑容,对阮小二道:“阮二哥辛苦,送张迪人头与济州,流寇送徐州,以后自有威力显现,完成先生的安排,亦是大功一件。如今诸事已毕,韩庄泽百姓可曾安抚妥当?粮秣可曾清点?”
阮小二笑道:“军师放心!韩庄泽百姓感念我梁山恩德,已助我清点战场,掩埋尸首。张迪所掠财货粮秣,连同其本部辎重,尽数缴获,已搬上大船,由我水军兄弟看守。只等军师令下,便可扬帆回山!”
公孙胜稽首道:“无量天尊。善哉。此地戾气已消,百姓得安,匪首伏诛,豪杰归心,正该回山复命,告慰先生。”
吴用点点头,环视众人:“好!阮二哥安排得甚妥。既如此,事不宜迟。史进兄弟、杨志兄弟,你二人麾下步卒,连同樊道长、项充、李衮兄弟及归顺儿郎,即刻登船。阮二哥,水军兄弟辛苦,掌舵开船,星夜兼程,返回梁山泊!”
他转向樊瑞,温言道:“樊道长有伤在身,可乘舒适船舱静养。项充、李衮二位兄弟,不妨与阮二哥多亲近亲近,熟悉我梁山水寨风物。”
樊瑞感激道:“多谢军师体恤。”项充、李衮也抱拳应诺,二人早存结交之意。
当下,众人不再耽搁。岸上火把通明,人喊马嘶,井然有序。史进、杨志指挥步军登船,阮小二吆喝着水军兄弟调整船位,樊瑞在项充、李衮的搀扶下,登上一艘宽敞的大船。吴用、公孙胜也上了主船。
待最后一名士卒登船完毕,阮小二立于船头,高喝一声:“起锚!升帆!回梁山喽——!”
数十艘大小船只,满载着胜利的喜悦、新归的豪杰、丰厚的缴获扯起风帆,桨橹齐动,缓缓驶离韩庄泽岸,融入微山湖浩渺的夜色之中。船队破开平静的水面,向着梁山泊的方向,乘风破浪而去。点点灯火在船队中闪烁,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预示着梁山泊的声威,将随着这一夜的航程,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