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冻柜散发出的森冷白气,如同“门徒”那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仓库角落的咽喉。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在液氮的低温下被冻结。屏幕上柏甜甜揭示的“凌晨2:13,生物密钥匹配陈晓静”的记录,如同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死寂中引爆了巨大的冲击波。

陈晓静站在冷冻柜前,身体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她猛地回头,丹凤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射向屏幕——或者说,屏幕那端沉默注视着的黄仁杰和柏甜甜。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污蔑、被构陷的极致愤怒。

“不可能!”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般的铿锵,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我昨夜当值,整晚都在市局指挥中心!监控记录、值班日志、通讯记录全部可以证明!我从未接触过这里!更不可能有什么预留的生物密钥!”

她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钉在柏甜甜的电脑屏幕上:“这份记录是伪造的!是‘门徒’的栽赃!他们入侵了系统,篡改了日志!目的就是离间我们!”

她的解释掷地有声,逻辑清晰。一个整晚都在市局指挥中心、有无数人证和电子记录证明的人,怎么可能同时在十几公里外的地下仓库用生物密钥操作冷冻柜?

黄仁杰没有说话。他碧绿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平静地注视着陈晓静。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也看到了那愤怒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陈晓静的解释与已知信息进行碰撞。

凌晨2:13的操作记录。

陈晓静在市局指挥中心的完整不在场证明。

王明远临死前的警告:“门徒”的“眼睛”。

针对他本人的狙击暗杀。

以及此刻,指向陈晓静的致命疑点。

逻辑上,陈晓静的解释是成立的。伪造日志,对一个能操控张海、精准灭口、拥有先进技术(冷冻柜、隐藏服务器)的“门徒”组织来说,并非难事。栽赃离间,更是间谍战的经典手段。

但……直觉呢?黄仁杰并非完全依赖逻辑的人。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联系。陈晓静那神秘的家族背景,她那超越年龄的职位和能力,她面对“鸽子”符号和“门徒”名称时那细微的反应……这些碎片,在王明远画出那个三角符号的瞬间,在他自己遭遇狙击的刹那,在他看到冷冻柜侧面那个冰冷标记时,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闪回、放大。

“甜甜,”黄仁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立刻对冷冻柜生物识别系统进行深度扫描。重点查找:日志编辑痕迹、底层固件后门、远程操控接口、以及……生物密钥的存储路径和验证逻辑是否被篡改。同时,检索全市范围内所有具备类似生物识别系统(虹膜+指纹)的商业或工业设施,看是否有与‘陈晓静’身份信息关联的可疑预留密钥记录。”

他没有质疑陈晓静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立刻选择相信她的无辜。他用最客观的方式,寻求技术上的验证。

“明白,老板!”柏甜甜立刻应道,十指如飞,屏幕上的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暂时抛开了对陈晓静的怀疑,专注于技术本身。

陈晓静看着黄仁杰,紧抿着唇。黄仁杰的冷静和指令,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但那种被审视、被调查的屈辱感,依然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涉及国家安全和恐怖组织的重案中。

“陈队长,”黄仁杰的目光转向她,语气依旧平静,“在你证明清白之前,按照程序,你需要暂时解除现场指挥权,并配合后续调查。这是规则。”

陈晓静的身体再次绷紧,指关节捏得发白。解除指挥权?在这个“门徒”核心节点刚刚暴露、狙击手还在潜逃、关键人证(冰封男子)生死未卜的关键时刻?这简直是……

但她对上黄仁杰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碧眸,所有争辩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到了那眼底深处不容置疑的规则意识。他并非针对她个人,而是在维护他认定的秩序——即使在风暴中心,程序也必须被遵守。这是他与她冰冷原则的交汇点,也是此刻最锋利的双刃剑。

“……我明白。”陈晓静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屈辱和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将手中的格洛克17缓缓放到旁边一个干净的设备箱上,动作带着仪式般的沉重。“我会配合调查。但请尽快!时间不等人!”她的目光投向那个冒着白气的冷冻柜和旁边闪烁的服务器机柜。

“周局知道了吗?”黄仁杰问旁边一名警员。

“已经汇报了!周副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警员回答。

“封锁现场。技术科接手服务器和冷冻柜,在甜甜完成深度扫描前,不要进行任何物理操作,避免触发未知陷阱。”黄仁杰迅速下达指令,暂时接管了现场指挥,“法医组准备,一旦确认安全,立刻对冰封男子进行初步检查和身份识别。另外,扩大搜索范围,那个黑衣人可能还在大楼内,或者有我们未知的出口。”

仓库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变得无比压抑。警员们虽然执行着命令,但看向陈晓静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复杂的审视和警惕。那位雷厉风行、令人敬畏的女警队长,瞬间跌入了嫌疑的深渊。

柏甜甜的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

“老板,生物密钥验证逻辑有异常!”柏甜甜突然喊道,“系统底层记录显示,预留的生物密钥‘陈晓静’,其虹膜特征录入时间……是昨天晚上23:47分!而且录入源IP……被多层跳板和肉鸡掩盖,但初步溯源指向……境外某个非法数据交易节点!”

昨天晚上23:47分录入!远在“操作记录”发生之前!而那个时间段,陈晓静同样在市局指挥中心,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

“这是赤裸裸的远程伪造和预留!”柏甜甜语气笃定,“他们提前伪造了一个预留密钥,然后在凌晨2:13远程操控系统,用这个假密钥进行了操作!目的就是栽赃!”

技术证据,有力地支持了陈晓静的说法!

陈晓静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丝,但脸色依旧难看。清白被证实了,但被构陷的怒火和被暂时剥夺指挥权的屈辱感,并未消散。她看向黄仁杰,眼神复杂。

黄仁杰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甜甜,继续追踪那个伪造密钥的最终源头和操作痕迹。技术科,可以开始安全接管服务器和冷冻柜了。法医,准备解剖检查冰封男子。”

他转向陈晓静:“陈队长,技术证据支持了你的清白。但根据程序,你暂时解除指挥权,配合调查的流程仍需走完。这是对规则的尊重,也是对真相负责。”

陈晓静看着黄仁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冷酷的理性和对规则的执着。怒火在胸中翻腾,但她明白,他说得对。在这个漩涡中,每一步都必须清晰、透明,即使过程充满痛苦。

“……好。”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转身走向仓库入口,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孤寂。两名警员默默跟在她身后,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黄仁杰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碧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是歉意?是理解?还是更深层的探究?他很快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冰冷的冷冻柜和闪烁的服务器上。

“老板,法医准备开柜了。”柏甜甜低声提醒。

技术科小心翼翼地切断了冷冻柜的液氮供应系统,并释放了内部压力。厚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打开,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气喷涌而出。法医戴着防冻手套,小心地将那个冰封的年轻男子抬出,平放在铺着无菌布的担架上。

男子脸色青白,身体僵硬,仿佛沉睡在永恒的寒冬。他的容貌确实与陈默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年轻,气质也更书卷气一些。

“生命体征?”黄仁杰问。

法医迅速连接便携式生命监护仪,眉头紧锁:“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体温……零下十八度!他……已经死亡!至少超过48小时以上!”

已经死了?而且死亡时间远在“操作记录”之前?那凌晨的操作是为了什么?调整温度?

法医开始进行初步体表检查。当检查到男子右手腕内侧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黄顾问!柏顾问!你们看!”法医的声音带着震惊。

黄仁杰和柏甜甜立刻凑上前。

在男子右手腕内侧,靠近动脉的位置,皮肤被切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创口。创口边缘整齐,显然是精密手术所致。而在那创口之下,紧贴着动脉壁的地方,赫然镶嵌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银灰色的金属芯片!

芯片表面极其光滑,没有任何标识,但在法医调整角度的灯光下,能隐约看到芯片内部极其细微的、类似集成电路的纹路!

而在芯片旁边,紧贴皮肤的位置,有一个几乎与皮肤颜色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小但清晰的——三个扭曲嵌套三角形的纹身!

“门徒”的标记!就在死者的血管旁!

“芯片……纹身……”柏甜甜倒吸一口冷气,“他……他是什么人?被植入的芯片是什么?”

黄仁杰蹲下身,碧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个微小的芯片和那个冰冷的标记。直觉告诉他,这个死去的年轻男子,这个被冰封在“门徒”据点核心的人,身上隐藏的秘密,很可能比他父母的失踪案更加庞大、更加黑暗。他血管旁的芯片,如同一个通往深渊的钥匙孔。

“甜甜,”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联系马小宝,让他把事务所里那个最高级别的信号屏蔽箱带来。还有,让‘字节’也准备好。”

“字节?”柏甜甜一愣。

“对。”黄仁杰站起身,目光扫过陈晓静离开的方向,又落回那个承载着致命秘密的芯片,“芯片需要最高级别隔离分析。至于‘字节’……它有一种我们人类没有的能力——对特定频率的电磁信号和……血腥味的超常敏感。我怀疑,那个逃走的黑衣人,受伤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年轻男子和那个“门徒”的标记。

冰点之下,被冰封的不止是生命。

还有比生命更沉重的真相。

而信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在冰冷与理性之间,在证据与直觉之间。

追猎“门徒”的路,才刚刚踏入最黑暗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