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腾龙工业园B7座。这座孤悬于园区西北角的六层灰色建筑,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冰冷的外墙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整齐排列的换气百叶窗,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金属的冷芒。建筑外围,由陈晓静紧急协调调集的、最精锐的市局特警以及部分可信任的武警部队,如同沉默的潮水,在夜色的掩护下完成了合围。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交叉锁定着大楼的每一个出入口。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通讯指挥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黄仁杰的左肩伤口已被柏甜甜紧急处理过,缠着绷带,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碧绿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中央屏幕上B7座的3D结构图。柏甜甜十指在多个键盘上飞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显示着她正在与大楼内固若金汤的防火墙进行无声的搏杀。陈晓静则站在通讯台前,不断下达着精确到小组的部署指令,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在角落一张简易担架上,黄仁宇静静地躺着。他颈后芯片的位置覆盖着一块特制的生物凝胶贴片,连接着监护仪。屏幕上的波形虽然微弱,但已趋于稳定。“曙光”程序成功剥离了“幽灵”的直接控制,但深层意识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尚未解冻。一名军医在旁监护。

“老板,情况比想象的糟。”柏甜甜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大楼的防火墙是迭代了至少三代的‘叹息之墙’!物理隔离做得极好,外部无线信号被多重屏蔽场完全压制!唯一已知的物理入口是正门和三个紧急消防通道,但都被加固的合金门封锁,内部情况不明。更麻烦的是……”她调出几个窗口,“大楼内布满了运动传感器、热成像仪和……声波定位阵列!任何未经授权的移动都会被瞬间捕捉并标记!我们就像在给一个全身覆盖着感应神经的巨人做手术,稍有不慎就会惊醒它!”

“强攻风险太大。”陈晓静放下通讯器,眉头紧锁,“内部结构不明,人质情况不明(可能存在被控制的员工),‘门徒’的核心成员赵立峰很可能就在里面。他们手里还有那个‘S-07初始病毒’,一旦在混乱中释放……”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黄仁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硬度,“甜甜,防火墙的核心逻辑是什么?找到它的‘眼睛’。”

“‘眼睛’?”柏甜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它的核心感知和决策节点?”

“对。”黄仁杰的手指在结构图上划过,“任何系统都有其核心感知点,就像蛇的七寸。防火墙的防御是动态的,但它对特定‘白名单’信号的识别和放行逻辑,必然存在一个核心处理单元。找到它,欺骗它。”

“我试试!”柏甜甜精神一振,十指再次化作虚影,开始从浩如烟海的防火墙底层日志和规则库中逆向剥离,寻找那个隐形的“大脑”。

“陈队长,”黄仁杰转向陈晓静,“我需要一支绝对可靠、人数不超过五人的‘手术刀’小组。要求:顶级渗透能力、对电子战有基本认知、能绝对服从指令。另外,准备高频定向声波干扰器,目标范围:大楼东侧三层区域。”

“东侧三层?”陈晓静看向结构图,“那里是……换气主通道入口?”

“对。”黄仁杰点头,“‘曙光’的反向追踪显示,‘幽灵’的核心数据流在净化前主要汇聚在那里。那里大概率是主服务器机房或者核心控制室。干扰器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制造一个短暂的、可控的‘信息盲区’。同时,‘字节’会配合。”

“字节?”柏甜甜和陈晓静都看向安静趴在黄仁杰脚边、眼神却机警无比的陨石边牧。

“‘字节’对特定频率的电磁信号和……生物神经信号的异常波动有超常敏感。”黄仁杰解释道,“在干扰器制造的声波噪音掩护下,‘字节’能感知到内部防御系统因‘信息盲区’而产生的细微逻辑混乱或人员(被控制者)的神经信号波动。这能为我们提供动态路径指引。”

“明白!人我来选!设备和干扰器马上准备好!”陈晓静立刻行动。

几分钟后,一支由陈晓静亲自挑选的四名顶级特警组成的“手术刀”小组集结完毕。他们装备着最先进的微声武器、热光学迷彩、以及短距离高带宽数据链。黄仁杰将一台特制的信号中继器交给组长,中继器上连接着一条数据线,另一端在柏甜甜的电脑上。

“甜甜,一旦我欺骗成功,会给你一个3秒的‘钥匙’窗口。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将‘曙光’的‘净化信标’程序注入核心节点!目标是瘫痪所有基于‘幽灵’接口的主动防御系统和人员控制,制造内部混乱!”黄仁杰盯着柏甜甜的眼睛。

“明白!3秒!足够了!”柏甜甜用力点头,眼神燃烧着斗志。

“行动!”黄仁杰一声令下。

“手术刀”小组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在热光学迷彩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靠近B7座东侧外墙。他们利用吸附装备,如同壁虎般沿着光滑的金属墙壁向上攀爬,目标直指三层那个巨大的换气百叶窗入口。

与此同时,部署在大楼外围特定位置的高频定向声波干扰器同时启动!

嗡——!

一阵人耳几乎听不见、但足以让精密传感器失聪的高频噪音,如同无形的浪潮,精准地覆盖了大楼东侧三层区域!

指挥车内,柏甜甜紧盯着屏幕。代表防火墙核心节点的数据流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涟漪般的紊乱!就是现在!

“老板!盲区形成!节点出现0.5秒延迟!”柏甜甜急呼!

黄仁杰的双手早已放在一个特制的模拟信号发生器上。屏幕上,防火墙核心节点暴露出的短暂“困惑”被瞬间捕捉放大!他碧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大脑如同量子计算机般超频运转,瞬间模拟并生成了一个完美匹配防火墙“白名单”核心逻辑的、伪装成紧急维护信号的欺骗数据包!

“钥匙!”黄仁杰低喝,按下了发送键!

一道无形的“钥匙”信号,通过“手术刀”小组携带的中继器,精准地射向那个出现短暂“困惑”的防火墙核心节点!

“注入!”柏甜甜的指尖如同弹奏钢琴般落下!

屏幕上的进度条瞬间飙升至100%!“净化信标”如同植入心脏的特洛伊木马,成功注入核心节点!

嗡!!!

整个B7座大楼内部,灯光骤然明灭闪烁!

刺耳的警报声在内部凄厉响起——但那是指向被控制节点的警报!

所有基于“幽灵”接口的主动防御武器系统——自动机枪塔、激光网格、声波眩晕器——瞬间哑火!

那些被“幽灵”间接影响、处于半控制状态的值守人员,眼神中的呆滞瞬间被迷茫和惊恐取代,内部通讯频道一片混乱!

“成功了!”柏甜甜兴奋地握拳!

“行动组!按预定路线!突入!”陈晓静立刻下令!

“手术刀”小组已经成功切割开三层的换气百叶窗,如同猎豹般钻了进去!热光学迷彩下的身影在因混乱而显得空旷的通道内快速穿行。“字节”紧随其后,它的耳朵竖起,鼻翼翕动,不断向手持终端的组长发出轻微的信号——左转避开一个刚解除锁死的压力板,右转绕过两个因系统瘫痪而原地打转的巡逻机器人。

指挥车内,通过小组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黄仁杰和陈晓静紧盯着内部情况。通道冰冷、宽敞,充满了工业设施特有的机油味和臭氧味。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管线和闪烁不定的应急灯。

“核心控制室应该在前方主通道尽头。”黄仁杰根据结构图和“字节”的指引判断。

突然!

“字节”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前方一个看似普通的T型路口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身体伏低,做出警告姿态!

“有埋伏!”小组组长立刻打出手势,全员进入战斗状态!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路口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刚刚经过的后方通道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火光和浓烟瞬间从后方涌来!

“该死!他们把后路炸了!”一名队员看着烟雾弥漫的后方通道,脸色难看。

“不是埋伏我们……”黄仁杰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冰冷而锐利,“是驱赶!他们在把我们逼向特定的方向!那个路口……有东西!”

话音刚落!

嗡——

一阵低沉而诡异的蜂鸣声从前方T型路口的转角处传来!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几乎覆盖了整个通道截面的全息投影墙瞬间亮起!

投影上出现的,不是枪口,不是陷阱。

而是一段被精心剪辑过的、带着强烈情感冲击力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是黄仁杰的父母——黄振华和李岚博士!他们穿着实验服,看起来憔悴而焦虑,正对着镜头,声音带着绝望的控诉和……一种被胁迫的恐惧:

【“……杰……不要相信周建国!他才是真正的‘鸽子’!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了‘门徒’……他想独吞‘归巢’……救救……救救你哥哥……”】

【“……晓静……你父亲陈振国……他为了掩盖军方的责任……亲手……亲手处理了‘幽灵案卷’……他是帮凶……”】

【“……‘净化’是陷阱……是周建国用来控制‘幽灵’的工具……他想成为新的‘门徒’之主……”】

画面不断重复、扭曲、放大!声音凄厉而绝望!配合着诡异的蜂鸣声,如同精神炸弹,狠狠轰击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手术刀”小组的成员瞬间僵住了!即使是最精锐的特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直指核心人物的指控和至亲的“控诉”,意志也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全息墙如同巨大的梦魇,堵死了前路!

指挥车内,陈晓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父亲……周叔……这些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她心中最深的信任!她猛地看向屏幕上黄仁杰的脸。

黄仁杰的碧绿色眼眸死死盯着那扭曲的全息画面,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父母的影像、声音……是那么真实,那么痛苦!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悲伤和被欺骗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老板!别信!这是‘幽灵’的最终防御!认知干扰!它在利用你最深的恐惧和情感!”柏甜甜的尖叫声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撕裂般的焦急,“‘曙光’检测到异常强烈的神经信号污染!它在试图瓦解你的意志,瘫痪行动!”

“黄顾问!我们……”小组组长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动摇。

巨大的全息墙闪烁着,父母的控诉如同魔音灌耳。后路被炸毁的浓烟滚滚涌来。前方是深渊般的指控。整个“手术刀”小组的行动,在“门徒”这最后、最恶毒的精神陷阱面前,陷入了致命的停滞!

黄仁杰缓缓闭上眼睛。父母的影像、周叔最后推他进通道时决绝的眼神、陈晓静父亲照片中威严的面容……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撕扯!

信任……背叛……真相……谎言……

在这冰冷的钢铁堡垒深处,一场无声的、比枪火更致命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