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离开那亘古死寂的山巅平台,夜无峰带着大白虎,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向着沙棘村折返。

砺锋台内三年苦修,外界仅过三月。但这三个月,对夜无峰而言,却恍如隔世。脚下是熟悉的黄沙与砾石,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与荒芜的气息,然而他的心绪却大不相同。不再是当初仓惶逃离、前途未卜的茫然,而是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沉稳和对故土的深切思念。

**天矩枢的空间里**,沉甸甸地存放着取自核心大殿的清水与一些凡俗的金银珠宝。清冽的水在荒漠中堪比黄金,而金银对于沙棘村那些朴实得近乎贫瘠的村民来说,更是难以想象的财富。他想起了老村长浑浊却慈祥的眼睛,想起了那个在他饿得发昏时偷偷塞给他半块硬饼的张大娘,想起了那些虽然日子艰难却彼此扶持的乡亲们。

“三年”未见,不知他们可还安好?夜无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了水,或许能让沙棘村的日子好过一些。有了金银,或许能换来些种子、工具,让村子有些盼头。这份朴素的牵挂,成了他归途中最深切的动力。

一人一虎,速度极快。夜无峰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入道境修士特有的韵律感,脚尖轻点,便在沙地上滑出丈许。大白虎更是矫健如风,钢针般的毛发在疾驰中猎猎作响,卷起细小的沙尘旋风。沿途遇到的一些不开眼的一阶、二阶魔兽,根本无需夜无峰出手,大白虎低吼一声扑过去,钢爪如匕,利齿如刀,三两下便轻松解决。偶尔夜无峰兴起,拔刀随意一斩,那凝练的刀气便轻易将扑来的沙狼、毒蝎之流斩为两段。

收获的零星魔晶,大多只有指头大小,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夜无峰看也不看,直接通过意念沟通天矩枢,将这些低阶魔晶送入空间,丢给天老:“天老,蚊子腿也是肉,您先垫垫。” 至于大白虎,对这些低阶魔晶的兴趣还不如一只肥硕的沙鼠。

这一日,他们穿行在一片风化严重的巨大岩石群中。嶙峋的怪石耸立,投下片片阴影,风在石缝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夜无峰脚步微顿,敏锐的灵觉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身旁的大白虎更是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钢针般的毛发根根炸起,双目死死盯向前方一块巨石的阴影处。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然炸响!如同闷雷滚过石林,震得碎石簌簌落下!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巨石后缓缓踱出。

那是一头**岩甲暴熊**!

它的体型比大白虎还要高出半个头,壮硕得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浑身覆盖着厚厚的、呈现灰褐色的毛发,毛发下隐约可见一块块如同岩石般凸起的角质硬皮,正是其名“岩甲”的由来。粗壮的四肢踏在地上,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凹坑。巨大的熊掌上,利爪如同弯曲的匕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双赤红的熊眼死死锁定夜无峰,充满了暴虐与贪婪,显然将他当成了送上门的猎物。从其散发的凶悍气息判断,这赫然是一头**三阶魔兽**!相当于人类金丹初期的修士!

夜无峰眼神一凝,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一股强烈的战意!三阶魔兽!这正是检验他这三年来苦修成果的最佳磨刀石!

“大块头,你别管!”夜无峰低喝一声,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大白虎,“让我来会会它!”

大白虎低呜一声,有些不情愿地退后两步,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钢毛竖立,随时准备扑救。它信任夜无峰,但也绝不会让他真正陷入死境。

那岩甲暴熊似乎听懂了夜无峰的话,赤红的熊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轻蔑和暴怒!区区一个气息不过入道初期的人类,竟敢主动挑衅它这片区域的霸主?简直是对它威严的侮辱!

“吼——!”暴熊再次发出震天怒吼,巨大的身躯猛然加速,如同一辆失控的攻城锤,裹挟着狂暴的气流和飞溅的碎石,朝着夜无峰狠狠冲撞而来!地面在它脚下剧烈震颤!

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夜无峰不退反进!《枯荣寂灭书》心法瞬间运转到极致,体内灵力如枯河暗涌,精神却如古井般沉凝!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大漠孤烟般飘忽不定,正是《大漠孤烟斩》中蕴含的身法“孤烟步”!

就在暴熊那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当头拍下之际,夜无峰的身影诡异地向左侧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开碑裂石的一击!同时,手中锈迹斑斑的虎魄刀发出一声低沉嗡鸣,刀光乍起!

“大漠孤烟斩——孤烟一线!”

刀光凝练如丝,带着决绝的苍茫意境,快如闪电般斩向暴熊相对脆弱的右前肢关节!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夜无峰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剧痛!刀锋斩在暴熊前肢的岩甲上,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深约寸许的白痕!那岩甲的防御力,远超想象!反震之力让他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两步。

“吼!”暴熊吃痛,更加暴怒!巨大的左掌横扫千军,带起呼啸的罡风,狠狠拍向夜无峰腰间!这一下若是拍实,足以将钢铁拍扁!

夜无峰瞳孔微缩,来不及躲闪,只得将虎魄刀横于身侧,同时运转《枯荣寂灭书》,将灵力疯狂注入双臂与刀身,试图硬挡!

“嘭——!!”

沉闷如擂鼓的撞击声响起!夜无峰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他重重撞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岩石轰然碎裂!左肩传来钻心的剧痛,似乎骨裂了!

“嗷!”大白虎焦急地低吼一声,就要扑上。

“别动!”夜无峰咬牙低喝,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刀!他深吸一口气,《枯荣寂灭书》的枯寂意境流转,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身体如同蛰伏的枯木,收敛一切生机,将痛苦转化为冰冷的战意。

他看出来了,这暴熊力量恐怖,防御惊人,但速度相对笨拙,灵智也不算高!

“再来!”夜无峰低吼一声,不再硬拼。他身形如烟,围绕着暴熊快速游走,虎魄刀化作一道道刁钻狠辣的灰色刀光,不断斩向暴熊的眼睛、腋下、关节等相对薄弱的部位!

“嗤啦!嗤啦!”

虽然岩甲防御依旧强悍,但在夜无峰凝聚了大成刀意的持续攻击下,尤其是攻击关节连接处,终于开始出现破损!一道道血痕在暴熊身上绽开!虽然不深,却成功激怒了这头巨兽!

“吼吼吼!”暴熊疯狂地挥舞着巨掌,拍碎一块块岩石,大地在它脚下龟裂,却始终难以捕捉到夜无峰那如同孤烟般飘忽的身影。它的动作开始变得有些狂躁和紊乱。

机会!

就在暴熊因狂怒而露出一个微小破绽,重心略有不稳的瞬间!夜无峰眼中精光爆射!他将体内所有的灵力,连同那枯荣轮转、寂灭之后蕴藏的一丝勃然生机,尽数灌注于虎魄刀中!

“枯荣轮转,寂灭生杀!大漠孤烟——斩!!”

虎魄刀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低沉咆哮!刀身上的锈迹仿佛都亮了一瞬!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枯寂与新生轮转意境的灰色刀芒,如同划破大漠长空的孤绝流星,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从暴熊因怒吼而微微张开的巨口上方,那岩甲覆盖相对薄弱的咽喉要害处,一闪而没!

“噗嗤——!”

刀芒入肉的声音轻微却致命!

暴熊那狂暴的吼叫戛然而止!巨大的身躯猛地僵住!赤红的熊眼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死亡的恐惧!一道细细的血线,缓缓出现在它粗壮的脖颈上,随即迅速扩大!

“轰隆!”

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岳崩塌,重重砸倒在地,激起漫天尘土。鲜血如同小溪般从它咽喉的致命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沙石。

夜无峰拄着虎魄刀,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左肩的剧痛阵阵袭来,体内灵力更是几乎消耗一空。这一战,赢得极其艰难!

“呼…呼…好家伙…”他看着眼前小山般的熊尸,心有余悸,“不愧是三阶魔兽…这岩甲…真够硬的…若非它轻敌急躁,露出破绽…以我入道初期的实力…正面硬撼…胜算渺茫…”

他意念沟通天矩枢:“天老,来颗一品疗伤丹。”

一颗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碧绿色丹药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夜无峰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筋骨经脉,左肩的剧痛也迅速缓解。

这时,大白虎才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它先是警惕地用鼻子嗅了嗅死透的暴熊,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伸出锋利的爪子,熟练地扒开暴熊坚硬的头骨。一番掏弄,一颗足有成人拳头大小、散发着浓郁土黄色光晕、蕴含着澎湃大地之力的魔晶,被它叼了出来。魔晶表面光滑,隐隐有岩石般的纹路,正是三阶土系魔兽的精华所在!

夜无峰睁开眼,调息片刻后伤势和灵力都恢复了不少。他看着大白虎叼来的那颗硕大魔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颗三阶魔晶蕴含的能量,远非之前那些低阶货色可比!

“这颗…留着。”夜无峰没有立刻交给天老,“我如今入道初期,根基初稳。这土系魔晶蕴含的大地之力雄浑厚重,或许能助我冲击入道中期,进一步夯实基础。” 他意念一动,将这枚珍贵的三阶魔晶,小心地收入了天矩枢空间深处存放起来。

休息得差不多了,夜无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伤势已无大碍。他拍了拍大白虎坚实的背脊:“好了,大块头,架也打了,该继续赶路了。沙棘村…快到了。”

夕阳的余晖将一人一虎的身影拉得很长。夜无峰收起虎魄刀,带着收获的疲惫与战意,再次踏上了归家的路途。身后,只留下那具巨大的熊尸和弥漫的血腥气,成为这片石林新的、短暂的霸主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