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脚下的沙路越来越熟悉。嶙峋的怪石逐渐被低矮的沙棘丛取代,空气中似乎都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沙棘村方向的烟火气息。夜无峰的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三年的“砺锋”时光仿佛被暂时抛在脑后,只剩下归家的迫切。
他一边走,一边拍着身边神骏的大白虎,声音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大块头,快到了!看见前面那片矮坡没?翻过去就是沙棘村了!我跟你说,村里人可好了。老村长石根爷爷,虽然眼睛花了,但心可亮堂着呢,小时候总偷偷给我多分半碗糊糊。还有张大娘,刀子嘴豆腐心,我饿晕那次,就是她……”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平凡却温暖的琐事,仿佛要将这三年的“思念”一股脑儿倾诉给身边唯一的伙伴。
大白虎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愉悦的心情,步伐轻快,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偶尔还用大脑袋蹭蹭夜无峰。
一人一虎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夜无峰甚至开始想象,当村民们看到自己不仅活着回来,还变得如此“健壮”,身边跟着一头如此威风的“大白狗”(他决定暂时这么介绍白虎)时,会是怎样惊讶的表情。还有那些水和金银……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翻过那道熟悉的小矮坡,村落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时——
夜无峰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矮坡的另一边,沙棘村的方向,一股浓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正滚滚升腾而起,直冲昏黄的天空!那绝不是炊烟!那是不祥的、毁灭的浓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大块头!”夜无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暴怒,“快来!”
他一个箭步翻身跃上大白虎宽阔坚实的背脊,双手紧紧抓住它钢针般坚硬的鬃毛:“快!用最快的速度!”
“吼——!”大白虎感受到主人瞬间爆发的恐怖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与滔天怒火的冰冷杀意!它发出一声震天咆哮,不再有丝毫保留!三阶魔兽的恐怖力量彻底爆发!
轰!
四爪蹬地,坚硬的地面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庞大的白色身躯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白色闪电,卷起狂暴的沙尘风暴,以超越之前数倍的速度,朝着黑烟升腾的方向狂飙突进!风在耳边发出凄厉的尖啸,景物在两侧模糊成一片残影!
矮坡转瞬即过!
当沙棘村的全貌映入眼帘的刹那——
夜无峰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虽然破败却充满生气的家园,而是一片……人间地狱!
断壁残垣!烈火还在几处坍塌的土坯房上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正是那滚滚黑烟的来源。焦黑的木头、破碎的陶罐、散落的杂物……到处都是毁灭的痕迹。
更刺目的是……**尸横遍野**!
村口,平时喜欢晒太阳的张大爷仰面倒在血泊里,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望着灰暗的天空。
水井旁,总爱唠叨的刘婶趴在地上,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她的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打翻的水瓢。
几个半大的孩子,倒在玩耍的沙地上,小小的身体扭曲着,早已没了声息,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黄沙。
曾经熟悉的、鲜活的面孔,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残缺的尸体,以各种惨烈的姿态,散落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呼啸的风声,如同亡灵的哀嚎。
“不……不!!!”夜无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悲吼!他几乎是滚落虎背,踉跄着冲进这片炼狱!
“张大爷!刘婶!小石头!狗娃子!”他疯了似的扑向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用力摇晃着,嘶哑地呼喊着每一个熟悉的名字。手指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皮肤,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的心脏。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沾染的灰烬和血污,留下道道浑浊的痕迹。三年的思念,归家的喜悦,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痛和噬骨的仇恨!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他最熟悉的地方——村长石根爷爷那间位于村子中央、相对宽敞些的土屋。屋子塌了一半,焦黑的梁柱斜插着。
石根爷爷倒在屋外的空地上。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倒在血泊中,而是倚靠在一块半塌的土墙边,脸色灰败如金纸,胸口有一道狰狞的贯穿伤,鲜血已经浸透了破烂的麻布衣裳,在地上洇开一大片暗红。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似乎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村长爷爷!”夜无峰扑跪在老人身边,颤抖的手想要去捂住那可怕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村长爷爷!是我!峰儿!峰儿回来了!您醒醒!告诉我!这…这是谁干的?!是谁?!!”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或许是夜无峰的呼喊牵动了最后一丝生机,石根爷爷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但当他模糊地看到夜无峰的脸庞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悲痛,有绝望,也有一丝看到亲人归来的…安心?
“峰…峰儿…”老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回…回来了…好…好…”
“是谁?!爷爷!告诉我!是谁干的!”夜无峰心如刀绞,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老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野…野狼帮…”石根爷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三个字,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与恐惧,“…今年…大旱…收成…没了…他们…没粮…就…杀人…抢…我们…反抗…畜牲…全…全杀了…”
老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他枯槁的手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夜无峰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快…走…”他死死盯着夜无峰,眼神充满了最后的祈求与焦急,“…他们…会回来…看到你…跑不了…快走…不要让…”
话语戛然而止!
那只死死抓住夜无峰的手,猛地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垂下。老人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依旧圆睁着,望向灰暗的天空,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
“村长爷爷——!!!”夜无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他紧紧抱着老人尚有余温却已冰冷的身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受伤的野兽。
野狼帮!
又是野狼帮!
三年前,是野狼帮的杂碎逼死了他相依为命的爷爷!
三年后,又是这群灭绝人性的畜生,屠戮了整个沙棘村!屠戮了这些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的善良村民!
旧恨!新仇!
如同两座压抑了万载的火山,在夜无峰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杀意、无边戾气与魔神血脉的狂暴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如同受伤魔神般的咆哮,撕裂了沙棘村的死寂!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彻底化为一片骇人的猩红!瞳孔深处,仿佛有来自九幽地狱的血海在翻腾!脸上泪痕未干,却只剩下扭曲到极致的狰狞杀意!周身弥漫的煞气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气流,卷动着地上的沙尘和灰烬!
这股气息是如此恐怖、如此暴虐!连站在一旁、身为三阶魔兽的大白虎,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浑身钢针般的毛发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看向夜无峰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丝……畏惧!
夜无峰缓缓放下石根爷爷的遗体,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他站起身,猩红的双眼扫过这片被鲜血和火焰浸染的故土,扫过每一张熟悉而惨死的面孔。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万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与毁灭的意志:
“野!狼!帮!”
“血债……必须血偿!”
“今日……我要你们……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