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镇的晨雾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雾河镇那种化不开的腥甜截然不同。林默抱着昏睡的妹妹站在老邮电旅馆的门廊下,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响,铃舌上缠着的蓝布条随风舒展,布条末端绣着的鸢尾花图案已经褪色,却仍能看出和苏晚襁褓上相同的针脚。
“两位是住店?”柜台后穿蓝布衫的老板娘抬起头,她的眼镜片厚得像瓶底,镜片反射着天井里漏下的晨光,“只剩阁楼的两间房了,有点潮,不过便宜。”
林默点头时,怀里的妹妹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角,睫毛颤抖着吐出模糊的音节:“血……墙里有血……”
老板娘的笑容僵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小孩子做噩梦呢。”她从抽屉里拿出铜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木头雕刻的小船,船底刻着极小的“河”字,“阁楼楼梯陡,小心脚下。”
踏上楼梯的瞬间,林默的灵能突然波动——楼梯第三阶的木板下藏着东西,灵能反应和苏晚吊坠的波动同源,但更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三十年。他不动声色地踩过那级台阶,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夹层里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
阁楼的房间果然潮湿,墙角长着淡绿色的霉斑,霉斑的形状竟隐约是朵鸢尾花。林默将妹妹放在靠窗的床上,她的眉头依然紧蹙,小手死死抓着那枚鸢尾花吊坠,吊坠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照得她眉心的蓝影忽明忽暗。
“睡吧,这里安全。”林默指尖划过她的眉心,灵能化作屏障将她包裹。转身时,他注意到床底露出半截褪色的木箱,箱角缠着的麻绳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和医院太平间冰柜里的血迹味道相同。
拉开木箱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脑和铁锈的气味涌出来。箱子里整齐叠着一件白色护士服,领口的盘扣掉了两颗,胸前别着的铭牌已经氧化发黑,只能辨认出“孟”字的轮廓。衣服的袖口沾着干涸的褐色斑点,林默用灵能拂过,斑点瞬间化作细小的血珠,在箱底聚成一个微型的六芒星。
【检测到残留灵能,与苏晚的灵能波动相似度60%,属于同一时期的灵体残留。】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异样,【衣物纤维中含有雾河淤泥成分,她曾去过雾河祭坛。】
林默将护士服展开,后心位置有个极细的针孔,针孔边缘残留着银灰色的粉末——是陨铁匕首划过的痕迹。他突然想起太平间里苏晚制服后心的破洞,两者的创伤形态惊人地相似,只是眼前这件的伤口要小得多。
“孟瑶?”林默想起妹妹枕边那本从石碑水洼里捞出的日记,其中一页提到过这个名字,“苏晚在医院的同事,1995年事件后失踪的护士。”
日记里关于孟瑶的记录只有三行:“小孟总往雾河跑,说要找她弟弟”“她今天把护士证锁进了阁楼的铁盒”“火太大了,没看到她出来”。
阁楼?林默猛地抬头看向房间角落的木梯,梯子顶端通往更高的储物间,梯级上的灰尘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最上面一级的灰尘里嵌着半片鸢尾花瓣。
他抓起陨铁匕首,悄无声息地爬上梯子。储物间的横梁上挂着十几个褪色的布偶,每个布偶的眼睛都是用黑色纽扣缝的,此刻所有纽扣都齐刷刷地转向门口,像是在注视着闯入者。
角落里的铁盒上着锈锁,锁孔里插着半把钥匙,钥匙柄的形状和苏晚那枚护士证上的徽章完全一致。林默用灵能融化锁芯,打开铁盒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护士证,只有一沓泛黄的信,信封上的收信人都是“雾河底的弟弟”,却从未贴过邮票。
最上面的信纸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们在挖河底的石碑,苏晚说那是第八处封印……钥匙不在3号柜,在……”最后几个字被血污糊住,只能看到“岛”字的偏旁。
林默翻到最后一封信,信封里掉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站在医院门口,左边的苏晚梳着齐耳短发,右边的孟瑶扎着马尾,两人手里共同举着一朵纸折的鸢尾花,背景里能看到异常事件处理局的楼顶轮廓。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7月14日,替苏晚藏好第八把钥匙的仿品。”
仿品?林默突然明白太平间3号柜里的心脏为何能暂时压制钥匙——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封印核心,而是孟瑶用自己的灵能制作的仿品,真正的第八把钥匙,或许从一开始就藏在别处。
储物间的地板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楼下用指甲刮擦木板。林默低头看去,透过地板的缝隙,看到妹妹床边的地板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液体顺着床脚汇成细流,在地面拼出“救我”两个字。
他立刻翻身下楼,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妹妹和床上的木箱都不见了,窗户大开着,晨雾涌进房间,在地板上凝结成霜,霜花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脚印,朝着楼梯下方延伸。
“林默。”楼下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黏腻感,“你妹妹说要吃桂花糕,我带她去厨房了哦。”
林默握紧匕首冲下楼,客厅里的挂钟停在7点15分,指针上沾着的黑色粉末正是孟瑶护士服上的那种。柜台后的老板娘背对着他,蓝布衫的后心有个针孔,和孟瑶护士服上的伤口位置完全重合。
“她的弟弟,就是被你藏在厨房吧。”林默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灵视穿透厨房的门,看到里面的水缸里泡着个少年的灵体,灵体的胸口插着一把黑色的钥匙,钥匙柄上的鸢尾花正在缓慢转动,“孟瑶,你根本没失踪,你把自己的灵体封在了这家旅馆。”
老板娘缓缓转身,眼镜片后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裂开到耳根:“苏晚骗了我,她说只要守住仿品,我弟弟就能活……可她却把真钥匙带去了岛。”她的蓝布衫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白色护士服,“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钥匙的气息。”
厨房的门“砰”地撞开,水缸里的少年灵体顺着水流飘出来,他的手死死抓着妹妹的脚踝,妹妹的吊坠此刻发出刺眼的白光,与少年胸口的黑钥匙产生激烈的碰撞,整个旅馆开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霉斑纷纷剥落,露出下面隐藏的符咒——和雾河祭坛石碑上的文字一模一样。
“想知道真钥匙在哪?”孟瑶的灵体突然狂笑起来,身体化作无数纸鹤冲向林默,“去问苏晚啊!她就在岛上,被永远困在开花的季节里!”
纸鹤撞在林默的灵能屏障上,化作漫天纸灰。林默趁机冲向厨房,将陨铁匕首刺入少年灵体胸口的黑钥匙。钥匙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少年的灵体在白光中逐渐清晰,他手里攥着半块鸢尾花徽章,正是孟瑶护士证上缺失的那半片。
妹妹瘫坐在地,吊坠的光芒渐渐平息,她指着水缸底部:“哥哥,那里有字。”
林默俯身看去,缸底的淤泥里刻着一行小字:“岛在雾河的尽头,钥匙在开花的人心里。”
客厅的挂钟突然开始倒转,时间仿佛在倒流。孟瑶的灵体在逐渐消散的雾气中伸出手,指向窗外的晨雾:“小心岛上的花……它们会吃掉带钥匙的人。”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柜台上的铁盒突然弹开,里面掉出孟瑶的护士证,证背面贴着一张船票,目的地是“无名岛”,出发日期正是1995年7月15日——雾核泄露的那天。
林默扶起惊魂未定的妹妹,看着窗外逐渐散去的晨雾。他知道,孟瑶的话并非全是谎言,苏晚确实在岛上,而那朵会“吃人”的花,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最后一环。
妹妹突然指着门口,那里的风铃不知何时换成了黑色的,铃舌上缠着的蓝布条变成了暗红色,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响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开花的时候,记得带两朵鸢尾花来。”
林默握紧手中的半块徽章,与妹妹吊坠上的另一半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朵完整的鸢尾花。他抬头看向雾河的方向,那里的晨雾正凝聚成一艘乌篷船的形状,船头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举着一盏马灯,灯影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盛开的蓝色鸢尾花。
是时候去那个岛了。林默将妹妹抱得更紧,陨铁匕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无论岛上藏着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为了苏晚留下的守护,为了孟瑶执念的真相,更为了他和妹妹真正的归宿。
客厅的挂钟突然开始正常运转,滴答声中,林默仿佛听到雾河的水流正在召唤,那声音里混杂着苏晚的哼唱、孟瑶的啜泣,还有无数亡魂对黎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