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届生入职第一天就被丢进猎场。
前辈们笑着递给我武器:“新人的猎物都是五年前那个明星员工。”
“他背叛了公司,这是他的惩罚。”
我被迫在丛林里追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当他临死前用血写下“公司清除低价值员工”时,我后背发凉。
因为墙上电子屏正显示我的名字——
“当前清除目标:李锐。”
而倒计时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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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加入‘永动’科技,李锐!”
人事部张姐的笑容像焊在脸上,弧度标准得毫无破绽。她递过来的工牌冰冷沉重,塑料壳压在我汗湿的掌心,沉甸甸的,像块墓碑。崭新的深蓝色工装裹在身上,布料挺括却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怪味,硬邦邦地摩擦着皮肤,提醒我身份已经转换:从昨天那个在宿舍打包行李、对未来充满模糊憧憬的毕业生,变成了今天这座冰冷巨兽胃袋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
我跟着张姐穿过迷宫般的走廊。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单调得像垂死的蝉鸣。巨大的落地窗外,这座城市的钢铁丛林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冰冷而遥远。走廊两侧是无数一模一样的磨砂玻璃隔间,里面人影晃动,键盘敲击声汇成一片压抑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个体的声音。偶尔有人抬头,目光扫过我这身刺眼的新人蓝,眼神空洞得像扫描仪,不带一丝温度。
“前面就是技术部,”张姐的声音依旧热情,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盏幽绿的指示灯兀自亮着,像黑暗中窥伺的兽瞳,“吴部长亲自带你们新人……熟悉环境。”她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后的景象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没有预想中的办公隔间和电脑屏幕。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穹顶空间,人造光源从极高的穹顶洒下,模拟着正午刺目的阳光。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散落的枯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四周是茂密得近乎诡异的人工丛林,藤蔓虬结,树影幢幢,完全隔绝了外面那个秩序井然的世界。
几十个穿着各色工装的人散落在林间空地上。他们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擦拭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器具——那是刀!还有造型奇特的弓弩!金属的冷光在模拟日光下跳跃。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特的亢奋,一种压抑又急切的躁动。他们身上的工牌标识着不同的部门:研发、运维、市场……此刻却都汇聚在这片蛮荒之地。
我的出现,像一滴冷水落进滚油。
“哟!新鲜血液!”一个剃着板寸、肌肉虬结的男人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柄刃口带着暗红色污迹的短柄猎刀。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纯粹的、打量猎物的兴味。
“今年的‘迎新会’总算来了点新料!”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推了推镜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我的局促不安。
“新人的‘开胃菜’都安排好了?”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角落里,一个穿着红色工装套裙、身材火辣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用锉刀磨着自己的指甲,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被这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眼前荒诞的景象钉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胃袋猛地一抽,酸液涌上喉咙。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迎新会?开胃菜?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工牌上清晰地印着“吴振华 - 技术部部长”。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威严和奇异的温和笑容,手里托着一件东西。
他走到我面前,将那东西递了过来。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痛了我的指尖。
那是一把造型极其简洁流畅的复合弩。弓身漆黑,线条冷硬,弩槽里已经安放好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合金弩箭,箭头尖锐得能刺破空气。
“拿着,李锐。”吴部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低语,“欢迎来到‘永动’的核心仪式。这是你融入团队的第一步。”
我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凶器,冰冷的金属吸走掌心的热量,直透骨髓。核心仪式?拿着这玩意儿融入团队?
吴部长似乎很满意我的僵硬,他环视一圈,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我们‘永动’科技,容不下背叛者!更容不下弱者!”他猛地指向丛林深处,目光如电,“五年前,技术部的明星,王铮!他本有大好前途,却选择了背叛!窃取公司核心机密,妄图毁掉我们所有人的根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宗教审判般的狂热,“背叛的代价,唯有血偿!而清除背叛者的荣耀,属于每一个忠诚的‘永动’人!”
“血偿!荣耀!”周围的职员们爆发出整齐的低吼,眼睛在模拟日光下闪着野兽般的光芒。那肌肉男舔了舔猎刀的刃口,红衣女人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背叛?王铮?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混乱的脑海里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但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我只感到一阵阵眩晕,脚下的土地似乎在摇晃。
吴部长的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力量大得让我一个趔趄:“你的猎物,就是那个叛徒!王铮!这是公司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也是你证明自己价值的唯一机会!”他凑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钻进我的耳朵,“别让公司失望,也别让……你自己失望。丛林很大,但公司,无所不在。”
他退后一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温和笑容,对着腕表轻轻一点。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人造丛林的宁静,像无数钢针扎进耳膜!穹顶刺目的模拟日光瞬间切换成令人心悸的、不断闪烁的猩红色!整个空间被染上了一层粘稠的血色!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骤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中,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开始跳动:
【00:59:59】
倒计时!
猩红的数字像不断滴落的血珠,狠狠地砸在我的视网膜上。那尖锐的警报声不再是单纯的噪音,它钻进我的骨头缝里,变成一种原始的、催促杀戮的号角。周围刚才还在亢奋低吼的同事们,眼神瞬间变了。那些狂热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专注和赤裸裸的、即将释放的暴力欲望。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地散开,熟练地隐入茂密扭曲的树影之中,动作迅捷得可怕。
只有我被留在这片猩红的光晕中心,手里那把冰冷的复合弩重得像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神经。
“跑啊,菜鸟!”肌肉男在钻入藤蔓前的最后一刻,回头冲我龇了龇牙,笑容残忍,“或者,等着被撕碎!”
跑?往哪里跑?那个叫王铮的“猎物”又在哪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入职仪式,这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围猎!而猎物,是我和他!
求生的本能像高压电流般窜遍全身,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倒计时的血字,不再理会那些消失在林间的猎手,一头扎进旁边最浓密、最黑暗的一片蕨类植物丛中。锋利的叶片边缘刮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呛入鼻腔。我拼命压低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黑暗成了暂时的庇护所。我蜷缩在一棵巨大榕树虬结的气根后面,冰冷的树皮贴着我的后背,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汗水浸透了崭新的工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强迫自己冷静,竖起耳朵,捕捉着丛林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被强行压抑的痛哼。很近!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藏身处探出半个头,弩箭下意识地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视线穿过交错的枝叶,落在十几米外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
一个人影正挣扎着从一堆倒伏的藤蔓中爬起。他穿着和我一样深蓝色的工装,但那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浸透了暗红发黑的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的动作极其艰难,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狰狞地翻卷着,露出下面惨白的组织。他的左臂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脸上全是污泥和凝固的血痂,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在污秽中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火焰。
王铮!
这个名字瞬间击中了我。他就是那个“叛徒”?那个需要我用弩箭去“清除”的猎物?看着他此刻的惨状,想象着他在这片地狱般的丛林里挣扎了多久……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握着弩弓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杀人?用这支冰冷的箭,穿透一个活生生、正在痛苦喘息的人?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一支短小的吹箭,不知从哪个阴暗的角落射出,精准地钉在王铮仅存完好的右腿上!他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再次重重扑倒在地,尘土飞扬。
“找到了!”一个带着压抑兴奋的声音响起,是那个金丝眼镜男!他像幽灵一样从一棵粗壮的榕树后闪出,手里端着一支精巧的吹箭筒,镜片在猩红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光。他一步步逼近倒地的王铮,步伐从容,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王工,五年了,滋味如何?”他停在王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伪装的惋惜,“当年你可是技术部的明星,前途无量啊。何必呢?”他抬起脚,锃亮的皮鞋狠狠碾在王铮腿上的伤口处,用力地旋转着。
“呃啊——!”王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里。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和绝望,穿透金丝眼镜男的身体,直直地刺向我藏身的方向!
他在看我!他看到了我!
那目光像两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眼底!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我被发现了!下一个被围猎的就是我!跑!必须跑!
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一切,甚至压倒了那瞬间的负罪感和迟疑。我猛地缩回头,手脚并用地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间向后爬去,只想离这片血腥的屠宰场越远越好,离那个濒死的男人和冷酷的猎手越远越好!
身后,金丝眼镜男戏谑的声音还在继续:“别急,王工,游戏才刚刚开始。部长说了,要让你充分体会背叛的代价……”声音渐渐被密集的植被隔断。
我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像一只慌不择路的鼹鼠,在湿冷黑暗的泥土和腐叶中穿行。手臂和脸颊被尖锐的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直到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我才在一丛茂密得几乎不透光的巨大芭蕉叶下瘫软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猩红的警报光被层层叠叠的叶片过滤,只剩下微弱得如同鬼火的光斑,映照着眼前一小片泥地。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流进眼睛,又涩又痛。王铮那双燃烧着绝望和仇恨的眼睛,还有他身体被碾碎时发出的惨嚎,像挥之不去的噩梦,反复在我眼前闪现。
为什么?公司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仅仅因为所谓的“背叛”?那所谓的“清除低价值员工”……难道是真的?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冰冷地缠上我的心脏。如果王铮是被“清除”的,那刚才那个金丝眼镜男呢?那个肌肉男和红衣女人呢?他们……他们难道就是执行“清除”的刽子手?而我现在,也被迫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不,不对!我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念头。我只是个新人!一个被迫卷入这场杀戮游戏的倒霉蛋!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巨大痛苦的喘息声,顺着潮湿的空气,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很近!近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强迫自己透过芭蕉叶交错的缝隙,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就在几米之外,一片被压倒的蕨类植物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是王铮!他竟然爬到了这里!他的状态比刚才看到的更加凄惨。腿上那支吹箭还在,鲜血染红了周围大片的绿叶。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杂音,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沫。他的眼神已经涣散,生命的光泽正在迅速流逝。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右手食指。指尖的皮肉都磨烂了,露出森白的指骨。他用那根残破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下,又一下,在身下那片湿润的黑色泥土上,用力地划拉着。
他在写字!
写什么?遗言?控诉?还是……线索?
我的呼吸停滞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泥土被划开的细微“沙沙”声。汗水滑进眼睛,又涩又痛,我却不敢眨眼,死死盯着他那根缓慢移动的、惨烈的手指。
泥土松软湿润。第一笔,一个歪歪扭扭的“公”字。第二笔,一个扭曲的“司”。第三笔……第四笔……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黏腻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头皮炸开!我认得那个字!他正在写的,是“清”!
“公司清除……”那个可怕的念头,那个被我一直强行压下去的猜测,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他写的真的是这个!他要写“公司清除低价值员工”!
就在他颤抖的手指,即将艰难地落下“除”字的第一笔时——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如同死神的低语,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声音来源……竟是我胸前口袋里那张崭新的、冰冷的工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几乎是出于一种无法抗拒的、被恐惧驱动的本能,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王铮濒死的身体,射向这片巨大空间最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墙壁。
嗡——
巨大的嗡鸣声响起。整面墙壁,那块一直沉寂的、覆盖着伪装藤蔓的巨型电子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冰冷无情的白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将整个血腥丛林照得亮如白昼!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00:22:17】被粗暴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