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窗外的城市夜景在雨水中扭曲变形,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色块。许沐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7。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视线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上。
"再检查一遍..."她小声对自己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整着最后几个财务模型的参数。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色。这个季度她负责的并购项目即将进入关键阶段,作为公司最年轻的高级金融分析师,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疏漏。
保存好最后一份分析报告,许沐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灯。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拿起手机看了眼——三条未读消息,都来自母亲,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又熬到这个点。"她自言自语地收拾公文包,将笔记本电脑小心地装进防水夹层。桌上散落的文件被她一一归类,笔筒里的钢笔按颜色排列整齐。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工作多忙,桌面必须保持井然有序。
起身时,她的高跟鞋不小心踢到了桌下的纸袋,里面装着已经冷透的三明治和几乎没动过的沙拉。这是她八点时叫的外卖,却因为突然收到的客户邮件而搁置到现在。许沐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袋拎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大厦一楼的旋转门缓缓转动,许沐晴刚踏出半步,就被扑面而来的雨帘逼退回来。她皱眉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大理石台阶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许沐晴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后还是从包里抽出了折叠伞。这是她上周新买的,浅蓝色的伞面上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
"啪——"伞骨刚撑开就发出一声脆响,两根伞骨折断,无力地耷拉下来。许沐晴咒骂了一声,这是本周第二把报废的伞了。她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屏幕上显示前方有78人正在排队,预计等待时间92分钟。
"见鬼。"她低声抱怨,手指烦躁地划动着屏幕。所有加价选项都显示不可用,甚至连豪华车型都要排队半小时以上。
许沐晴将西装外套裹紧,盘算着是回办公室凑合一夜还是冒雨走到两条街外可能有的出租车。她的公寓离公司有六站地铁的距离,但这个时间地铁早已停运。雨水带来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大厦前,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需要帮忙吗?"
男人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显得低沉而清晰。许沐晴警惕地后退半步,借着大厦的灯光打量对方——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轮廓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下是一双带着善意的眼睛。他穿着深灰色风衣,领口处露出浅色衬衫的衣领。
"谢谢,不用了,我叫了车。"她礼貌而疏离地回绝,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轻轻笑了笑:"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至少要等一小时。"他的眼角有浅浅的笑纹,给人一种温和可靠的感觉。"我刚好路过看到你站在这里。"
许沐晴没有接话,只是将公文包抱在胸前,做出了防御姿态。深夜的写字楼下,独身女性遇到陌生男子的搭讪——这场景怎么想都不安全。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戒备,推开车门,自己却走下车来。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头发,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我的伞借你。"他说着,从车内取出一把黑色长柄伞。
许沐晴愣住了。男人身材修长,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撑伞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在风衣下若隐若现。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邀请她上车的意思,而是直接将伞递了过来。
"这..."
"我家就在附近,走回去就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却连擦都不擦,"女孩子这个点独自搭陌生人的车不安全。"
许沐晴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掌,温暖干燥的触感与冰冷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这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手工伞,木质手柄上雕刻着细腻的纹路,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那你怎么..."许沐晴刚想问他怎么回家,男人已经退后两步,完全暴露在了雨中。
"明天见。"他没等她说完,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入雨中。他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轮廓。
许沐晴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尚带余温的伞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伞很沉,是那种高档的手工伞,她仔细看了看,木质手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C"字,像是定制标记。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许沐晴撑开伞,黑色的伞面像一朵蘑菇般在她头顶张开,完美地挡住了所有雨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向雨中,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走到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车灯亮着,像是在等她安全离开。一种奇怪的暖意涌上心头,许沐晴加快脚步,融入了雨夜的街道。
周一早晨,阳光明媚得仿佛上周五的暴雨只是一场幻觉。许沐晴将洗净晾干的伞小心地放在办公桌旁,浅灰色的伞面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用手指轻轻抚过木质手柄上的"C"字刻痕,思考着该如何归还这把伞。
"沐晴,周末过得怎么样?"同事李薇端着咖啡走过来,好奇地看了眼那把显眼的黑伞。
"还行,加班到很晚。"许沐晴简短地回答,不动声色地将伞放进抽屉。她不想解释伞的来历,那晚的相遇像是一个不该与他人分享的秘密。
九点整,部门紧急会议的通知突然弹出。许沐晴快速整理好桌面,拿起笔记本和钢笔。"听说新来的风控总监今天到任,"李薇凑过来小声说,"据说是从华尔街挖来的狠角色,上个季度他负责的项目零违规记录。"
许沐晴点点头,快速检查着即将汇报的项目材料。她为这个并购案准备了三个月,从市场调研到财务分析,每一个数据都经过反复核对。这个项目关系到她能否在年底晋升为项目经理,绝不能在审核环节出问题。
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部门主管陈总站在前方,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表情。许沐晴选了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各位早上好。"陈总清了清嗓子,"今天召集大家,首先是欢迎我们新任风控总监程远川先生加入团队。"
掌声响起,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侧门走进来。许沐晴随着众人抬头,呼吸瞬间凝滞——站在陈总身边的,正是周五雨夜那个借伞给她的男人。此刻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系着深色条纹领带,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与那晚判若两人。
"...程总监将全面负责风险控制部门,所有项目必须通过风控审核才能进入下一阶段。"陈总继续介绍着,"程总监在摩根士丹利期间主导过多个跨国并购案的风险评估,拥有丰富的..."
许沐晴几乎听不进陈总后面的话。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停留在程远川身上。阳光下,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样貌——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坚毅。他站姿挺拔,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下面请程总监说几句。"陈总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程远川向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感谢各位。风险控制不是创新的阻碍,而是业务的保障。"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停留,"我期待与各位合作,在可控风险范围内实现最大收益。"
他的目光经过许沐晴时几乎没有停顿,但她确信他认出了自己。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即恢复专业冷静。
会议结束后,许沐晴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归还雨伞并道谢,却看到程远川已经被几位部门经理围住。市场部经理林志豪站在最前面,脸上带着过于热切的笑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许分析师,"陈总突然叫住她,"你的并购案是程总监上任后第一个审核项目,下午三点带上材料到他办公室汇报。"
"好的,陈总。"许沐晴点头,余光看到程远川正与林志豪交谈。后者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某种评估的意味,让她感到不舒服。
回到工位,许沐晴立刻打开电脑搜索程远川的公开资料。屏幕上的信息让她微微挑眉——哈佛MBA,曾任职于摩根士丹利风控部门,专长是金融衍生品风险评估。业内评价:思维缜密,原则性强,近乎苛刻的风险控制标准。
她点开一篇财经杂志的专访,程远川在采访中说:"风险控制者的职责不是阻止冒险,而是确保每一次冒险都经过精确计算。"这句话让她若有所思。
许沐晴深吸一口气,开始重新检查下午要汇报的材料。她调出财务模型,再次核对了关键数据。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影响专业判断——即使那个陌生人现在掌握着她项目的生杀大权。
午休时间,许沐晴婉拒了同事的午餐邀请,独自留在办公室完善汇报内容。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把黑伞,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本就很干净的伞面。这把伞做工精良,显然价格不菲,而他就这样随手借给了一个陌生人。
下午2:55,许沐晴站在风控总监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她今天特意换上了深蓝色套装,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妆容精致但不张扬。手中的文件袋里装着她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以及那把已经晾干的黑伞。
"请进。"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看到程远川正从文件中抬起头。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办公桌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那把黑色长柄伞静静地靠在墙角,仿佛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程远川的办公室简洁而现代,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一个倒扣的相框,和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专业书籍。他示意许沐晴坐下,脸上是专业的平静表情。
"许分析师,我们开始吧。"他说,声音里没有一丝那夜雨中的温和。
许沐晴点点头,打开文件袋。在取出材料时,她故意将黑伞放在了桌角显眼的位置。程远川的目光在伞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她递来的文件。
"关于天盛科技的并购案,我的分析基于以下几点..."许沐晴开始了她的汇报,声音清晰而自信。
程远川认真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当许沐晴讲到预期收益率时,他微微皱眉;当她分析潜在市场风险时,他轻轻点头。整个过程中,他的反应专业而克制,仿佛他们从未在那场雨中相遇。
汇报接近尾声时,许沐晴终于忍不住轻声说道:"谢谢您那天的伞。"
程远川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外。他沉默片刻,才回答:"不客气,任何人都会这么做。"
"不,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深夜停下车,把伞借给一个陌生人,自己淋雨回家。"许沐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很感激。"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程远川的表情软化了些许,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伞是我母亲的礼物,请好好保管。"他说,然后迅速回到了专业话题,"关于你提出的并购方案,我有几个风险点需要讨论..."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之间的办公桌上投下交错的光影。那把黑伞静静地躺在桌角,伞柄上的"C"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