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棠

作者:麦辣鸡腿宝 分类:精品短篇 时间:2025-07-11
主人公沈砚萧明月小说《折棠》是一本十分好看的文,这本小说的作者是麦辣鸡腿宝主要讲述了:初见时,我是大梁最骄纵的嫡公主,沈砚是敌国送来的落魄质子。我命他学狗叫取乐,他却宁可挨鞭子也不低头。我折辱他,却又护着他,欺负他,却又心疼他。他为我挡下致命一刀,我开始明目张胆地对他好。人人都说我养了条好狗,我也曾天真地以为,他眼里那份温柔是真的。直到军中急报传来,边关缴获的敌军密函上赫然是他的笔迹。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年来的痴心,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两国议和时,听闻送我去和亲,他冷笑着讥讽:“都这种时候了,公主还想着嫁我?”我当着他的面折断了定情的玉簪:“错了,北燕派来求亲的——是你最忌惮的七皇叔。”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在朝堂之上杀伐果决的靖王爷,竟足足等了我十年。

第一章

初见时,我是大梁最骄纵的嫡公主,沈砚是敌国送来的落魄质子。

我命他学狗叫取乐,他却宁可挨鞭子也不低头。

我折辱他,却又护着他,欺负他,却又心疼他。

他为我挡下致命一刀,我开始明目张胆地对他好。

人人都说我养了条好狗,我也曾天真地以为,他眼里那份温柔是真的。

直到军中急报传来,边关缴获的敌军密函上赫然是他的笔迹。

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些年来的痴心,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

两国议和时,听闻送我去和亲,他冷笑着讥讽:“都这种时候了,公主还想着嫁我?”

我当着他的面折断了定情的玉簪:“错了,北燕派来求亲的——是你最忌惮的七皇叔。”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在朝堂之上杀伐果决的靖王爷,竟足足等了我十年。

1.

我坐在大殿里,盯着手里的战报发呆。

这些日子,北燕大军压境,直逼北境三城防线。

更令人心惊的,是随战报一同送来的那封边关缴获的敌军密函。

“殿下?”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要传太医?您的脸色......”

“退下。”我冷声打断,嗓音沙哑,“所有人,都出去......”

待殿内只剩我一人,我终于松开紧握的手指,任由那封密函滑落在地上。

烛火摇曳,映照着上面力透纸背的每一个字。

我认得,那是沈砚的笔迹。

夜风刺骨,我披着单薄的外袍,径直朝沈砚的偏殿走去。

穿过幽暗的回廊时,我的脑海里满是这些年与他相处的点滴。

偏殿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我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三日后的攻城可安排好了?”

是沈砚。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指尖死死扣住门框。

“主子放心,万事俱备。”另一个陌生的男声低笑,“只是......您实在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除掉张嬷嬷,奴才看那明棠公主对这个乳母感情极深,万一被她发现,打草惊蛇......”

张嬷嬷?

我的呼吸一滞。

张嬷嬷是我的乳母,前几日突发心疾去世。

我一直以为......是意外。

“那个老东西。”沈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当年她纵着萧明棠欺辱我也就罢了,现在竟敢因为明月打翻一盏茶就当众掌掴她。”

萧明月?

我的庶妹,那个惯会装柔弱的萧明月?

“我让她多活了十年,已是仁慈。”沈砚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推开门。

“沈砚!”

沈砚一袭墨色锦袍立于案前,眉眼间再无半分往日的温驯。

他身旁的黑衣人瞬间拔剑,却被他抬手制止。

“公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他唇角微勾,眼底却冷得像深渊。

“张嬷嬷......”我声音发抖,“是你杀的?”

“你听到了。”他愣了一下,眼里有一瞬的杀意。

见我不说话,他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是,她羞辱明月,该死。”

我死死攥紧衣袖,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半月前,萧明月因为一件首饰和我斗气,在我宫里故意打翻了滚烫的茶盏,把我的手背烫得通红。

乳母一把拽过她,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回荡。

萧明月踉跄着倒退两步,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指印。

“区区庶女,也敢欺辱嫡公主?”乳母厉声道。

殿内的宫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乳母是这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父皇曾亲赐她鸠杖,许她“代行中宫之责”。

自从母后去世,她便是这后宫里唯一敢掌掴嫔妃和公主的人。

萧明月捂着脸,泪眼婆娑地扮可怜,直说自己是“不小心”,沈砚在一旁沉默地垂下眼帘。

“嬷嬷......算了。”我轻轻拉住她的袖子。

“殿下就是心太软。”她叹息着替我涂药,手腕上还戴着母后临终前给她的翡翠镯子,“老奴得替娘娘守着您啊......”

三日后,乳母“突发心疾”死在了自己的寝殿里。

宫人们发现她时,她手里还紧紧攥着给我缝到一半的护膝......

我七岁那年母后便因病离世了,父皇忙于朝务,平日里也少与我亲近。

唯有乳母,一直默默守在我身边。

她是这深宫里唯一一个会叫我“棠棠”的人,是我最后的温暖了。

可沈砚却因为她打了萧明月一个耳光,杀了她。

“你......就这么护着萧明月?”我嗓音嘶哑,“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当年若不是她,我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了,她于我有恩。”沈砚的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你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记忆闪回到那年寒冬,沈砚因为顶撞父皇被罚跪在雪地里一天一夜。

我躲在廊柱后,眼看着他的唇色冻得愈发苍白,急得直跺脚。

前一日,我才与他争吵过,实在拉不下脸来上前。

“拿着。”我随手扯下身上的狐裘,一把塞进萧明月的怀里,“给他送去,别冻死了,晦气......”

后来,我又去求了父皇好久,才免了他继续受罚。

却没想到,就是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让他把萧明月奉若神明。

那我这些年真心实意的庇护,又算什么?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嘲地笑了。

“那么我对你呢?”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又何止一件狐裘?”

2.

我第一次见沈砚时,是十年前,他作为质子被送进宫的那天。

春寒料峭的时节,他一身素白单衣跪在青石板上,背脊却挺得笔直。

我站在父皇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敌国送来的“礼物”,觉得有趣极了。

我提着马鞭跑下台阶,故意踩在他干净的衣摆上。

“喂,你该给本宫行礼的。”我用鞭柄戳他肩膀。

他缓缓抬头,那张脸苍白如雪,却生了一双幽深如墨的眼睛。

可那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学两声狗叫我听听。”我蹲下身,用鞭子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叫得好,本公主赏你肉吃。”

他的睫毛颤了颤,却仍紧闭着唇,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

我气得扬手一鞭。

“啪!”他的肩头瞬间被鲜血殷得通红。

“你——”我没想到他竟不躲,握鞭的手微微发颤。

“殿下。”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要听犬吠,该去御兽苑。”

我怔住了,随即气得跳脚:“牙尖嘴利......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本宫的偏殿,本宫要日日盯着你!”

父皇准了我的请求,反正在他看来,不过是赏了一件供我取乐的玩物罢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变着法子折腾沈砚。

我在他的茶里放盐,放胡椒,罚他抄书,罚他为我采朝露。

我乐此不疲地玩着各种无聊的恶作剧。

直到那日,他在马场上误伤了六皇子,被父皇罚了杖责二十。

我本是要去看笑话的,却在转角听见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他抿着唇,没有一声哀嚎,只有压抑的喘息声。

“质子的骨头倒是硬。”行刑的侍卫嘀咕着掀开他后背的衣衫,我猛地捂住嘴。

纵横交错的旧伤疤上叠着新伤,最狰狞的那道竟从肩胛延伸到腰际,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

“看够了吗?”他发现我在,突然抬起头,染血的嘴角竟噙着笑。

我落荒而逃,却在半夜里抱着药箱溜进了偏殿。

“这是太医院里最好的金疮药,便宜你了。”我的指尖刚碰到他背上的伤,就被滚烫的手握住。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

我挣脱了他的手,恶声恶气地回答:“你要是死了,本宫找谁取乐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背上那道最长的伤疤,是十岁那年被关进兽笼里留下的。

“来做质子,总要学会自保。”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心疼。

从那天起,我扔掉了所有恶作剧的小玩意,开始试着庇护他。

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肯给我一个笑容。

直到那年秋猎。

刺客的刀光闪过时,是他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

鲜血从他肩头涌出,溅了我一脸。

“为什么......”我哽咽着按住他的伤口。

他苍白的嘴唇却扯出个笑来:“欠你的,还你......”

那一刻,我承认我乱了心神。

自那日起,我开始明目张胆地对他好。

我为他挡下朝臣的弹劾,为他杖责出言不逊的宫人,甚至不惜与父皇争执也要护他周全。

而他,竟也慢慢开始回应。

他会在冬日为我暖手,会在病时为我彻夜守候,甚至在我生辰那日,送上一支他亲手做的玉簪。

我以为这就是真心,却不知他早算准了我的心动。

3.

我死死攥着那封密函,几乎要将它捏碎。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我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他抬眼看我,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公主觉得呢?”

“那年秋猎......”我强压下喉间的哽咽,“你为我挡的那一刀......也是算计好的?”

沈砚忽然低笑出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我苍白的脸颊。

“我的公主啊,”他叹息着,眼底却满是戏谑,“你到现在才想明白吗?”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一刀本该要了你的命。”他的指尖缓缓下移,轻轻扣住我的喉咙,“可我舍不得啊......”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我要你活着,要你死心塌地地信任我,要你每次想起那道疤,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猛地松开手,看着我踉跄后退的样子,嘴唇边的笑意加深:“你看,我成功了......不是吗?”

是啊,他成功了。

十年布局,步步为营,他将我给他的一切都化作他自己的筹码。

他暗中培植人手,在朝堂上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更是将暗中收集的情报密送回国,与他们里应外合。

他像藤蔓一样无声地攀附,汲取每一分我能给予的养分,最终长成足以绞杀我的巨树。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质子了。

只是在今天之前,我还傻傻的以为,他对我是真心的,他不会背叛我。

我将沈砚与北燕的谋划尽数禀告父皇,父皇的剑当即出鞘,抵在他的喉间。

“好一个狼子野心!朕即刻斩了你,看北燕还敢不敢妄动!”

沈砚却低笑出声,不仅不退,反而迎着剑锋上前一步:“陛下尽管动手。只是我若死在这里,我燕国将士师出有名,即刻便会踏平边境三城。”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带着几分讥诮:“不知陛下和公主,可愿做这千古罪人?”

父皇的手在抖。

我知道他在怕,如今的北燕早已不是十年前战败求和的北燕了。

“罢了......”良久,父皇的剑“咣当”落地,长叹了一口气,“派使臣......去谈和吧。”

三日后,使臣归来,带回的和书上墨迹森然:

【一还质子,二归三城,三求昭华公主。】

昭华,是我的名号。

求娶最尊贵的嫡公主,是震慑,亦是羞辱。

“儿臣愿往。”我跪得笔直。

“不可!”父皇猛地站起身,眼眶通红,“朕宁可开战......”

“父皇,”我轻声打断,“儿臣此去,能换数万百姓免遭战火,儿臣愿意。”

父皇沉默良久,终是低了头。

翌日,父皇当众宣布了与北燕议和的结果:“即日起归还北燕三城,送还质子——”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我站在珠帘后,看见沈砚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父皇的声音微微发颤,接着道:“另着昭华公主......三日后随世子一道启程......前往北燕和亲......”

“儿臣,领旨。”我自珠帘后走出,叩首。

殿内一片死寂。

沈砚站在阶下,突然嗤笑出声:“都这种时候了,公主还想着嫁我?”

我看着他,缓缓起身,摘下鬓边的玉簪。

“世子怕是误会了。”

我将簪子“啪”地折断,碎玉溅落在他靴边。

“北燕派来求亲的是——”我勾起唇角,一字一顿,“你、七、皇、叔。”

朝臣们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靖王沈湛,传闻中性情暴戾,在朝堂上杀伐果断,是北燕有名的“活阎王”。

沈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我知道,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靖王,也是他此生最忌惮之人。

我永远记得,他发高热那晚,死死攥着我手腕呓语:“七叔......别......”

冷汗浸透衣衫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从容。

“三日后启程。”我轻笑,“届时还要劳烦世子......送嫁。”

4.

沈砚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这不可能。”他盯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怎么会......”

“世子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使臣。”我冷笑一声。

“怎么会是七皇叔?”沈砚快步走到使臣面前,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他怎么会求娶萧明棠......”

使臣战战兢兢地递上和书:“回、回世子......确实是昭华公主和亲,许配给......靖王殿下。”

沈砚仓皇接过和书,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愈发惨白。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冷笑道:“呵......昭华公主真是好手段,连我七皇叔都能......”

他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最终还是讽刺地勾起唇角:“公主愿意嫁谁便嫁谁。”

“不过......”他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七皇叔那人最是暴戾,公主这身细皮嫩肉,可要小心了。”

我抬眼与他对视,微微一笑:“不劳世子费心。”

三日后,凤冠霞帔加身。

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陌生。

“殿下,该启程了。”陪嫁侍女秋云轻声提醒,眼眶红得厉害。

我抬手抚过鬓边的海棠步摇,据说,这是那位未曾谋面的靖王爷特地着人送来的。

他倒是有心。

“走吧。”我起身,裙摆扫过殿阶。

鲜红的嫁衣拖行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砚站在宫门下,看着我缓缓走近,似乎有一瞬的恍惚。

“世子看够了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若是看够了,就请让路。”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笑了。

“公主今日......”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我的嫁衣,嗓音沙哑得厉害,“很美。”

我冷笑一声,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可惜......不是为我而穿......”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让我的脚步一顿。

下一刻,他已经转身,翻身上马。

他的背影笔直,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失态从未存在。

“启程——”他高喝一声。

马蹄声起,送嫁的队伍缓缓离开皇城。

我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回望了最后一眼。

此去经年,这个生我养我二十载的地方,不知何时还能再回来了。

5.

送嫁的队伍行至两国交界的驿站时,已是深夜。

我却思绪万千,丝毫没有睡意。

我端着一盏茶倚在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孤月出神,却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

“让我见她!”

是沈砚。

我指尖一颤,茶水溅在嫁衣上,晕开一片暗红。

“世子请回!”护卫厉声阻拦,“公主殿下已歇下了!”

“滚开!”

木梯被踉跄的脚步声踩得吱呀作响,下一刻,我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寒风裹挟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沈砚站在门外,双眼猩红。

“棠儿......”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你不能嫁给他。”

我冷冷看着他:“世子醉了。”

“我没醉!”他踉跄着上前,攥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你别嫁他......嫁给我,好不好?我去求皇上,我这就去求他......”

我抽回手,后退一步:“来人,送......”

“萧明棠!”他突然暴起,“你知不知道沈湛是什么人?他......”

“与世子何干?”看着他那张近乎扭曲的脸,我的语气平静且坚定,“为了大梁百姓,我愿嫁他,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补充道:“反正总好过,嫁给一个,欺骗我十年感情的人。”

他像是被刺中了要害,踉跄着后退一步,却又猛地扑上来,将我死死按在墙上:“棠儿......我错了......我后悔了......”

我别过脸去,却被他捏着下巴强行转回来:“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哀求,可我只觉得可笑。

“沈砚。”我平静地看着他,“放手。”

“我不放!”他像是疯了一般,低头就要吻下来。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砚的动作猛地僵住。

我抬眼望去,月光下,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立于门外,手中长剑直指沈砚喉咙。

“松手。”

第二章

6.

“七......七皇叔......”沈砚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扣着我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放轻。

沈湛缓步踏入房内,剑尖纹丝不动:“我说,松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砚的指节绷得发白,眼底翻涌着不甘,却在对上沈湛视线的瞬间,终于一点点松开了手。

沈湛扫了一眼我凌乱的发髻,眼神阴鸷得骇人。

他的剑尖微微下移,抵在沈砚心口:“谁准你碰她的。”

“七皇叔......”沈砚低头望着胸前的剑尖,忽然笑了,“怎么,连侄儿的女人也要抢吗?”

“你的女人?”沈湛冷笑,“现在,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沈砚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讥讽道:“皇叔这是要为了个女人,跟自己的亲侄儿翻脸?”

沈湛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我数到三,立刻离开。”

“一。”

沈砚站着没动,眼里写满挣扎。

“二。”

沈湛的剑尖往前送了半寸,已经刺穿了他的衣衫。

沈砚终于后退一步,却仍不甘心地看向我:“萧明棠,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杀过的人——”

“三。”

剑光闪过。

沈砚猛地侧身避开,衣领仍被划开一道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湛:“皇叔,你当真为了她要杀我?!”

沈湛收剑,语气平静得可怕:“再不滚,下一剑就不会偏了。”

沈砚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狠狠踹翻了一旁的椅子:“好!很好!”

他踉跄着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冲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萧明棠,你会后悔的。”

房门被重重摔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发抖。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沈湛收起长剑,转身时已经敛去所有戾气:“吓到你了?”

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方才那个杀意凛然的男人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别怕。”他把长剑往身后藏了藏,柔声道,“放心睡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7.

在沈湛的一路护送下,我们很快抵达了燕王宫。

这里的雪,下得着实比梁国更冷些。

沈湛亲自扶我下马车时,满朝文武跪在宫门外,黑压压一片。

“恭迎王妃——”

我紧张地攥紧了衣袖,沈湛却轻轻捉住了我的手,安抚似的握了握。

朱红宫门缓缓开启,我不禁有些恍惚,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走向举行仪典的衍庆宫。

“礼成——”

礼官的唱和声在耳畔回荡,我跪在锦垫上,才惊觉这并非梦境。

喜轿穿过漫天飞雪回到靖王府时,檐下早已挂满了大红色宫灯。

洞房内,红烛高燃,喜帐低垂。

沈湛屏退众人,亲手为我卸下凤冠。

“疼不疼?”他轻抚过我额间被冠冕压出的红痕。

我下意识闪躲,尴尬地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线刺绣。

“殿下不必紧张。”他轻笑,声音低沉,“这间寝殿是你的,我不会踏入半步。”

我抬眼看他,有些意外。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来一柄匕首,放在我手边:“若你夜里不安,可以留着防身。”

我怔了怔:“王爷这是......”

“燕国不比梁国。”他目光平静,“在这里,你有权保护自己。”

“明日我会命人将西暖阁收拾出来,日后我宿在那里。你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找我。”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望着那柄匕首,刀鞘上还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

这倒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传闻中暴戾成性的靖王,为何对我这般小心翼翼。

三日后,宫中设宴,为我接风洗尘。

我刚踏进御花园,便看见沈砚一脸疲态地迎面走来:“棠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世子慎言。”我冷淡回应,“按辈分,你该叫本宫一声皇婶。”

沈砚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萧明棠,你非要这么残忍吗?”

话音未落,一柄折扇挑开他的手,落在他的喉间。

沈湛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目光阴冷:“侄儿,你逾矩了。”

沈砚不退反进,挑衅般笑道:“难道皇叔今日要在这宫里杀了侄儿吗?”

“啪!”

折扇重重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你大可一试。”

沈砚捂着脸,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却终究没再说话,悻悻离去。

宫宴之上。

我端坐在席间,无聊地把玩着面前的茶盏。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几位嫔妃端着酒杯将我和沈湛团团围住。

“哟,这就是梁国的昭华公主吧?当真是玉做的人儿。”王美人捂嘴轻笑。

“靖王殿下好福气呀,娶了梁国最娇贵的明珠,”李淑妃笑着接话,意有所指地打量我的腰腹,“殿下可要抓紧些,陛下还等着抱侄儿呢。”

“就是就是,”众嫔妃纷纷附和,“王爷这般年纪,也该当爹了。”

沈湛正给我剥糖栗子,闻言头也不抬:“皇嫂们既然着急,不如先催催皇兄?”他将剥好的栗子放入我面前的碟中,“毕竟东宫也已空置许多年了。”

众嫔妃顿时噤声,脸色精彩纷呈。

王美人眼珠一转,端起我桌上的酒杯递了过来:“哎呀,公主怎么不吃酒?怕不是嫌我们燕国的酒不如梁国的香甜?”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沈湛突然伸手截住酒杯,一饮而尽:“她这两日风寒,太医说了要忌酒。”

说罢,转头对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对吧,夫人?”

我差点被栗子噎住。

我哪里跟他串过这种谎,只能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王爷可真会疼人,”李淑妃掩唇娇笑,“不过听闻梁国女子善舞,公主不若......”

“她身体有恙,多有不便。”沈湛突然起身,腰间佩剑“铮”地出鞘,“若皇嫂们不嫌弃,不如臣弟舞剑来给大家助兴吧?”

嫔妃们顿时花容失色,齐齐后退三步。

“你们啊,还敢上赶着招惹他。”上座的燕王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昭华公主,可是他拿着半生功劳跟朕求来的。”

8.

听了这话,我愣住了。

宴会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反复思量,“求来的”是什么意思?

我来和亲的对象,竟不是燕王自己定的吗?

回到府上,我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拽住沈湛的袖角:“皇上方才说的,'半生功劳求来的',是什么意思?”

沈湛脚步一顿,轻轻勾起嘴角:“就是字面意思。”

见我还是一脸迷茫,他引我来到书房,从紫檀匣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画轴,和几粒金瓜子。

画卷展开,画上少女抱着件衣裳伏在蒲团上啜泣的模样,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

“十年前,我扮作侍卫送沈砚入梁为质时,”他用手指轻抚着画角的“棠儿”二字,“在宫里遇见了个有趣的小姑娘。”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她前脚才刚责骂了办事不力的宫人,后脚就躲进佛堂偷偷哭鼻子。明明眼睛都哭红了,被人撞见还要凶巴巴地说——”

“本宫眼里进沙子了!”我脱口而出,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那日的情形我还大略记得。

当时我被偷奸耍滑的宫人气得满腹委屈,正躲在佛堂向母后的牌位哭诉。

突然听见身后响动,回头就看见个小侍卫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

我抓起香炉就要砸过去,他却慌忙指着喉咙摆手。

原来是个哑巴。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香炉,胡乱抹了抹眼睛解释道:“本宫眼里进沙子了!”

见那侍卫不动弹,我从荷包里掏出几粒金瓜子扔给他:“滚!敢说出去,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怕他是个聋的,我还特意做了个割舌头的动作。

他果然被吓得落荒而逃。

当时我还暗自庆幸,幸亏唬住了他,若是传出去,我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原来那个小哑巴是你!”我恍然大悟。

“是。”沈湛低笑出声,“公主要割我的舌头,吓得我回去做了三日噩梦呢。”他忽然敛了笑意,“后来每次出使梁国,我都会偷偷去看你。”

他用指尖描摹着画中少女的轮廓:“我看着你从骄纵的小丫头,长成惊艳的少女......”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可你的目光,却永远只追随着沈砚。”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

我这才注意到,画轴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人反复展开过无数次。

“我怕贸然靠近会吓到你,怕直接求亲会被拒绝,怕......”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怕你根本不愿多看我一眼。”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自己能配得上你......”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失落:“可我还没等到,皇兄就有了要嫡公主来和亲的念头。”

“对不起。”他垂下眼睫,苦笑着摩挲画轴的边缘,“逼着你嫁给我,并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你倾心于沈砚,我只是......”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当皇兄问起和亲人选时,我终究没能忍住。”

“我用半生功劳,换了这个恩典。”他抬眼看我,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冀,“可你若不愿,我绝不会强求。”

“这桩婚事,你随时可以反悔。”他低声道,“只是,需得等过了这段时间......到时,你若想和离......”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这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的靖王,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沈湛。”我轻声唤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紧蹙的眉头,“沈砚于我,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执念,我早已不再执着于此。”

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而且,自我答应和亲的那一日,就已经想好了......我会试着做你的王妃,试着......爱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心头一轻。

那些经年累月的执念,那些求而不得的苦涩,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你可知,我方才有多怕你真的提出和离......”沈湛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可知,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他双手颤抖着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低语:“棠儿,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永远不会错。”

9.

那日之后,我和沈湛之间算是有了几分进展。

他待我愈发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

晨起梳妆时,妆台上总会多一支新摘的海棠,入夜后,案边永远备着一盏温热的安神茶。

偶尔我在廊下小憩醒来,肩上便多了一件他的外袍,上头还带着淡淡的沉檀香。

他从不越界,却又无处不在。

夜里,他在书房批公文,我在一旁翻话本,困得歪倒在软枕上。

睡意朦胧间,我感觉被人轻轻抱起,额间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

“......沈湛?”

“睡吧。”他嗓音低哑,“我守着你。”

可是第二日我醒来时,秋云却告诉我,他一早接了巡查盐庄的急诏,天不亮就出发了。

我不禁有些失落,走得如此匆匆,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五日后傍晚,我在梅园修剪花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棠儿。”

我惊喜地转身,却发现来人竟是沈砚。

我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不满道:“你来干什么?”

沈砚伸手来扯我的手腕:“棠儿,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你疯了?”我后退半步,花剪抵在胸前,“我现在是靖王妃。”

“棠儿,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当初说的那些话。”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我知道,你的心里从始自终都是在乎我的......”

“当初那条狐裘也是你让明月给我送来的,对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片,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我在那上面发现了这个......”

那是我每一件衣服上,乳母特地做的标记。

我伸手接过那朵“海棠”,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未曾发现,此时倒是眼尖了一回。

许是见我笑了,他的眼神里再次充满期冀:“棠儿,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世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把那朵“海棠”随手丢进一旁的水塘,冷笑一声,“是又如何,我现在已经有了沈湛。”

“沈湛,又是沈湛......他究竟哪里好!”他突然暴起,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痛得我险些叫出声。

“他马上就要死了你知道吗!他此次巡查盐庄动了多少权贵的利益,那些人联合了江湖死士,今晚就在官道上取他性命!”

我用力甩开他:“胡言乱语!”转身就要唤侍卫。

“你以为他们为何掌握他的行踪。”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就是他的亲随告的密!”

我怔住了。

沈砚说的,我不愿相信,却也不敢赌。

我猛地推开他冲出门去,身后传来他最后的警告:“萧明棠!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骑上一匹快马向城外冲去,只想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将这消息传给沈湛。

我想,只要我足够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砚策马跟在我的身侧,一路上几次想要逼停我。

可我才刚冲出城门,旁边的草丛就突然蹿出数十黑影。

箭雨笼罩的刹那,沈砚猛地将我扑下马背。

“住手!”他捂着肩头的擦伤挡在我的身前,“她与此事无关,你们放她一马......”

“世子,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为首的黑衣人冷笑着挥手,“放箭,不留活口。”

话音未落,第二轮箭雨来袭。

沈砚将我护在身后,任由三支铁箭贯穿他的胸膛。

我突然慌了神,再三确认那箭镞上的血是真的:“沈砚,你怎么样......你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棠儿......你冤枉我了......这次......可不是我算计的。”他单膝倒地,咳着血笑出声,手指却死死扣着我的手腕,“上次你问我,对你可曾有过真心......”

鲜红的血滴在我的小臂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从雪地初见......我就......”

他没来得及说完,新一轮的箭雨已经袭来,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我推下护城河。

末了,我看见他的唇形在说:“对不起......”

10.

我在冰水里挣扎了许久,渐渐没了力气,意识也变得模糊。

昏迷之际,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棠儿。”

是沈湛吗?他没事,太好了......

再次睁开眼时,沈湛正伏在我的榻边浅眠。

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松散着,眼下两片青黑,像是许久未曾安睡。

我轻轻一动,他立刻惊醒了。

“......棠儿?”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手指颤抖着抚上我的脸,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嗯。”我应了一声,嗓子干涩,“我睡了多久?”

“十七天......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了......”他死死攥住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我吃痛地“嘶”了一声,他立刻慌乱地松开,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对不起,棠儿......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冲他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后来,侍女们私下告诉我,我昏迷的这些日子,北燕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沈湛亲自提剑,从丞相府一路杀到巡防营。

那些参与谋划劫杀的权贵,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王爷那样子太吓人了......”秋云打了个寒颤,“连陛下都不敢劝。”

“这才是王爷本来的样子。”一位年长的嬷嬷低声道,“当年他助陛下平定朝堂叛乱时,便是这样......寸草不留。”

虽然我没能亲眼所见,但还是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赞同。

难怪以前外界传言说他是个“活阎王”,看来所言不虚。

又过了些日子,见我差不多痊愈了,沈湛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我们回梁国。”他轻描淡写地替我绾发,“我随你回去,做你的驸马。”

我惊得打翻了胭脂盒:“那燕国的江山......”

“不管了。”他俯身轻吻我的眉心,“燕国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再涉险。比起江山,我更怕失去你。”

马车驶出城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沈湛连头都没回,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燕王气得连发十二道急信,骂骂咧咧地指责我拐走了他的好弟弟。

父皇回信时,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活该。】

后来,我们在江南置了套宅院。

沈湛褪去蟒袍,换上寻常公子的素色长衫,日日陪着我看书写字,煮茶赏花。

偶尔我耍性子,他还会故意板起脸吓唬我:

“殿下再闹,我就......”

“就怎样?”我挑眉。

他忽然将我打横抱起,笑得像个浪荡子:“就只能亲到殿下求饶了。”

嬉笑间,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佛堂外偷看我哭鼻子的小侍卫。

原来兜兜转转,我们早已是彼此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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