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佳佳看她状态不对,小声问了句:“是谁啊?”

孙応莎没反应,只清晰能听见脑海有东西啪的发出一声轻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断了。

镜子里那张被脂粉精心雕琢的脸,血色一点点褪下去,只剩下唇上那抹突兀的红,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她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扭曲着,带着冷冷的嘲弄。

原来焦灼的尽头不是答案,是更深的冰窖。

化妆间的门虚掩着,外面隐约传来司仪调试麦克风的声音:“……请各位来宾就座,仪式即将开始……”

那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又遥远。

孙応莎猛然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的喉咙生疼。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模糊的倒影,那一身昂贵的,沉重的白,像个华丽的笑话。

指尖在屏幕上徒劳地滑动,解锁,又回到那条消息,她想打电话过去,想问问:“有什么事能比今天更重要?”

想听到哪怕一丝挽留的声音。

但孙応莎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只是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那条编辑好的,未发送的追问。

化妆师拿着粉饼,小心翼翼的提出:“妆花了,补一补吧。”

孙応莎看着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眼泪快速滑落,留下一道深深的痕。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小石头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进来,“莎莎姐,好久不见,祝你新婚快乐啊。”

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曾经那个毛头小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成为国乒男队的一号种子选手,在王㞮钦退役后接下了那面沉重的大旗。

“他呢?”孙応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甜腻的笑意。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崩塌从未发生。

“不知道。”小石头沉默片刻。

有些不忍的递给她一个红包,“头哥让我把这个红包给你,他说喜酒就不喝了,祝你新婚快乐。”

孙応莎的视线落在他递来的那个红的刺眼的。

红包上。

那么厚实的一个红包,烫金的双喜字在化妆间的灯光下闪着艳俗的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递到孙応莎面前。

“我知道了。”孙応莎没有道谢,没有客套,只是沉默地接了过来。

那红包在她手里沉甸甸的,压的手腕都有些发酸。

外面司仪的催促透过门缝传来,更清晰也更急迫了:“请新娘准备入场……”

“麻烦帮我补妆吧,谢谢。”孙応莎把那个红包放在旁边,化妆师连忙上前替她补妆。

由于时间紧迫化妆师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拿头纱的手也有些颤抖,桌上的红包也被碰掉,白纱垂落的那刻,鲜红的钞票也纷纷扬扬散开。

像下了场鲜红的雨。

铺满了梳妆台,有的甚至飘落在孙応莎雪白的裙摆上。

红的钱,白的纱,刺目得如同一种残酷的讽刺。

孙応莎站在那片狼藉的红与白中,背脊挺的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白纱下的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镜中破碎的自己,又像是穿透了镜子,望向某个虚无的,永远缺席的地方。

门外婚礼的喜庆乐章已经奏响,是欢快的调子。

孙応莎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片狼藉的红,像是确认了某种结局。

然后,抬起脚,雪白的缎面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踩过散落在地上的鲜红纸片。

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推开门。

走进了门外那片喧嚣,等待她的鼎沸人声里。

宴会厅大门外,孙爸爸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虽面色平静却又有些紧张局促,时不时整理下西装又拿着手机透过屏幕整理发型。

孙応莎走到他身边停下。

“我的嘟嘟结了婚就是个大孩子了,以后要是想吃爸爸做的饭了就回来,要是受欺负了就告诉爸爸,知道吗?”

孙爸爸温暖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手臂,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嘟嘟会幸福的,对吧。”

“会的。”孙応莎红着眼睛微微侧过头,不敢看他。

孙爸爸摸了摸她的头,有些心疼这个从小离家打球,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的女儿。

他怎么都想不通,明明他的嘟嘟这么善良。

每次出去都会带礼物回家,逢年过节都会给身边的亲朋好友带去祝福,无论做什么都会说谢谢。

可世间万般苦,没有一件事放过她。

“放心吧爸爸,我和贺瑾会幸福的。”孙応莎睫毛垂了垂,笨拙地在孙爸爸面前撒谎,“……我很爱他。”

孙爸爸侧过头去,看到她眼中的寂寥,心中倏地缩了一下,针扎一般。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其实刚刚我……”

孙爸爸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情绪,“我看见楚钦的车了,就是那辆醒目的路虎,从家里出来就跟在车队后面,他是来送你出嫁的吧。”

轰——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冲撞的轰鸣。

楚钦,路虎,送嫁。

这几次词像石头砸在孙応莎的心上,搭在孙爸爸臂弯里的手指,也冰冷的失去了所有知觉。

他来了?他就在这里?

在那辆她曾无数次跳上副驾,把笑声洒满整个车厢的银色路虎里?

他不是有事,不是缺席,他只是……选择躲在暗处,看着她出嫁?

“送你出嫁。”

这四个字从爸爸口里说出来,带着长辈对一段过往尘埃落定的释然和祝福。

可落在孙応莎耳中,却比那封久远爱意的信封,比刚才那条冰冷的短信,比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都更残忍千倍万倍。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车窗摇下一线,那人坐在车里。

冷冷看着她穿着这身精心挑选的婚纱,成了他曾经口中最美的新娘,然后一步步走向另一个男人。

“新娘?请新娘入场……”司仪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轻声催促着,试图挽回孙応莎明显游离的神志。

门外两侧的服务生手放在把手上,一动不敢动。

孙爸爸察觉到了孙応莎瞬间僵硬的手臂,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心疼。

所以说出了和高女士同样的话:“嘟嘟,如果你后悔了想再试试……也别怕,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

很多事都没有答案,所以他想孙応莎能大胆一点。

哪怕这一刻她丢下满屋的宾客,也会有自己和高女士为她承担后果。

比起无谓的嘲笑与失望,他更在乎的是女儿的幸福。

“那贺瑾怎么办?”

孙応莎努力扬起笑,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掉,“算了,埋在心底吧,这次我也没有办法。”

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

“打开吧。”

在她的示意下,服务生唰一下将门打开。

红毯的尽头,新郎正微笑着,带着期待和幸福的光芒看着她。

酒店西侧树荫下,停着一辆路虎车。

车内后视镜里,映出王㞮钦苍白的脸,他捏着手机眼神里面翻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全是铺天盖地的悔恨。

“差一点……”一个破碎的,干涩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就结婚了。”

他喃喃自语,目光失焦地落在方向盘上那几道被指甲掐出的痕迹上。

“……真的”王㞮钦猛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的肺叶生疼,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就差一点……”

只是后来,太阳沉入湖底,玫瑰葬在土里,王㞮钦的爱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