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听澜穿着样式简洁的羊绒大衣,围着素色围巾,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她拉下口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孙応莎礼貌回应,显得不太热络,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冰淇淋后随口说了句:“先走了。”
“等等。”祝听澜走上前几步,视线在她手上那枚戒指上停顿了两秒,弯了弯嘴角,那笑容混合的情绪太多,让人分不清是什么:“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
她脸上的笑容很怪异,像是勉强维持的假象。
“谢谢。”孙応莎淡淡回应,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祝听澜沉沉看着她,收起笑,语气也没了刚刚的热络,淡淡地:“你婚礼那天原本我还想去喝杯喜酒的。”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若有若无扫过那枚戒指。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力,轻飘飘地,却又沉甸甸地落了下来:“不过,那段时间我在西藏,想来还是无缘吧。”
孙応莎捕捉到两个重要的点,结婚那段时间?西藏?好熟悉,听说谁在西藏来着?哦,想起来了……
“没关系,我还有事先走了。”
心口的沉重突然压了下来,孙応莎下意识就想逃,匆匆买完单就出了便利店的门。
祝听澜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什么呢?是羡慕!羡慕什么呢?她也说不清,太多太多了。
北京夜晚的冷风迎面吹来,她打开那瓶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
看着天空飘来的雪粒,轻声喃喃:“恭喜啊王㞮钦,恭喜你终于娶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了。”
另一边的孙応莎垂着头走了许久,以至于看见眼前的小区久久都没缓过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明明方向感很差的人,双脚却仿佛带着它自己的记忆。
绕过熟悉的街角,穿过安静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了那栋曾承载了他们所有新婚憧憬的楼下。
抬头望去,那扇熟悉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
——这曾是她和王㞮钦的婚房。
曾经精心挑选的窗帘布艺,如今只剩下一片毫无生气的灰暗轮廓,钥匙还挂在马里奥的钥匙扣上,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带着一种钝痛感。
那次仓促离开后,她再也没回来过,王㞮钦似乎也没有。
这里的时间,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就凝固了。
或许下一次她再走到这个地方,那扇窗户会透出光亮,窗帘也会变成女主人喜欢的颜色,而马里奥上的钥匙,再也打不开那扇曾经迎接她归来的家。
贺瑾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一开口就是急促的担忧质问:“莎莎,你在哪?是不是迷路了?我来接你吧?”
“不用,快到家了。”孙応莎下意识撒了谎,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脚步回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
这偌大的北京城承载了她十五年的青春,又怎么会迷路呢。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是啊,从懵懂的青训小将到世界冠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刻印着汗水、泪水、欢笑和荣耀。
她熟悉每一个通过训练馆的路口,熟悉每一片比赛场馆的空地。
熟悉无数次夺冠后和队友们庆祝的餐馆……可唯独,曾经那个与她分享生命最亲密空间的人越走越远了。
这座城市变得如此巨大而冷漠,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知不觉,雪停了。
孙応莎到家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里爆炒大虾的滋滋声,热油裹着蒜末葱段爆开的浓香随之而来。
贺瑾穿着那件印着卡通鲨鱼的围裙,端着盘小青菜放在餐桌上,脸上带着惯常那种温和的笑意,额角还沾着点细小的油星,:“回来了,洗洗手,马上开饭!”
“嗯好。”孙応莎放下训练包,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就见贺瑾已经摆好饭菜正乖乖坐在那等着。
俩人隔着一方小小的餐桌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贺瑾主动夹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又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落在餐盘一角,就是不敢看她:“那个……莎莎,跟你说个事儿。”
闻言,孙応莎终于把目光从大虾上拔起来,落在他脸上,贺瑾抿着唇,下颌线绷的有点紧,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嗯?”她鼻音哼出一个疑问,带着训练后的慵懒,“什么事?”
“就……上午收拾家务柜子顶上那层,”贺瑾的语速加快了些,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蜷缩了一下:“不小心……把那个摆台碰下来,摔碎了。”
“啊?”孙応莎愣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摆台?”她下意识地追问,眼神里都是迷茫。
贺瑾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她的茫然和他自己的难以置信。
他耳廓那块薄薄的皮肤,几乎是在孙応莎话音落下的瞬间,腾地一下,飞快漫上一层滚烫的红。
“放在那的。”他指着身旁的柜子,小心翼翼地说:“一个龙凤呈祥的十字绣框,对不起啊,不过……我已经在网下重新买了个新的,明天就能到。”
龙凤呈祥!孙応莎微微蹙起眉,记忆深处似乎被这四个字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是多久呢?好像是巴黎后吧,在一次采访中肖指下意识说了一句龙凤呈祥,就被那人念叨了好长时间。最后又折腾了好几天才做好这个十字绣,框了起来摆在那里。
她的声音变的沙哑,带着一丝期待的问:“那你放哪了?”
“我……”贺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无措,又自顾自解释道:“我看它摔的挺碎,十字绣也坏了应该……应该无法复原了,就……”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眼神有些局促地落在孙応莎脸上。
孙応莎没说话,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泛白,内心的柔软又酸又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贺瑾那双写满了紧张、懊恼的眼睛上。
“没关系的,扔了就扔了吧。”她努力扯出一丝笑,又继续说:“反正也不重要。”
“那就好。”听她这样说,贺瑾提起的心才稳稳落下,他笑了笑,嗓音中透着一股雀跃:“如果新买的你不喜欢,咱俩一起去商场挑,买对情侣款的……好不好?”
“好。”孙応莎下意识瞥了眼柜子,嘴角强撑的那抹笑再也提不出来,她放下筷子,说了一句“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就回了房间。
凌晨两点,客厅只余下玄关一盏感应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
贺瑾均匀的呼吸声从客卧门缝里隐约透出,昭示着他已沉入梦乡。晚饭间那场龙凤呈祥的风波似乎早已平息,被一顿美味的晚餐和轻松的笑语彻底覆盖。
孙応莎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侧身溜出去,再轻轻将门带拢,声音轻缓得没有一丝声响。
手电筒的灯定格在客厅角落,那个套着黑色垃圾袋的垃圾桶上。
她深吸口气,走到垃圾桶旁,蹲下身,心跳,突然加快了,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幼稚又见不得光的事,指尖带着一丝轻颤,拔开最上层的垃圾。
没有。她又去翻了厨房的垃圾桶,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