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南澈花了十年时间登上黑道大佬的位置,为了温熙金盆洗手只用了三小时。
从前持枪杀人的手为她煲营养汤,亲自给她缝制舞蹈服。
因为她一句“小狗好可怜”,他就把半数堂口改建成流浪狗基地。
可仇家不肯放过他,沈南澈便找到我,让我替他坐牢。
“熙熙还小,离不开我。”
“坐牢期间,你奶奶我来养。”
我不同意,温熙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沈先生,你真的有一个恋爱十年的女朋友吗?”
沈南澈乱了手脚,他认定是我找上温熙,发了疯般把奶奶绑进玻璃房,逼我亲自按下炸弹按钮。
奶奶在我眼前被炸成碎片,我崩溃大喊,他却头也不回离开。
不久后他的仇家冲进来,我被侮辱玷污后千刀万剐,死不瞑目。
再睁眼,我竟回到他找我替他坐牢的这天。
这次我不声不响带奶奶出国,接受了父母离世前为我安排的婚姻。
可在我结婚那天,沈南澈却疯了。
1
“姐姐,那个不是义卖品,是我想留给男朋友的。”
女孩不好意思摇头,双颊飘上绯红,未施粉黛却依然精致动人。
温熙,A大艺术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给流浪狗筹款义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原本充满恨意的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低下头,手中画框里是一幅画。
画的是沈南澈。
柔和笑着,微微歪头的沈南澈。
“这是你画的?”
“对啊,我对着他照片画的,想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她把沈南澈的画像小心翼翼放进包里,然后把桌上剩下的两个小狗画框塞给我。
“姐姐这个送你,等下有表演,你要不要去看?”
我还没表态,她就拉住我往前走。
女孩的手指光滑柔软,和我布满厚茧伤痕的粗糙手掌全然不同。
就像我认识沈南澈十年,却从来没见过他笑。
会场里,温熙换上一身素色舞蹈服,在台上轻盈起舞。
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一颦一笑都透着自信,点在我贫瘠绝望的内心。
这一刻我才明白,沈南澈为什么喜欢她。
他从洗车小弟坐到老大的位置花了十年,期间不知道抢了多少地盘,杀了多少人。
接近他的人都有目的,都是肮脏的、狠戾的。
而温熙是那个例外,她太过美好,像他黑暗人生里照进的一束光。
“快看,温熙的男朋友又来接她了,好帅啊!”
舞台侧面,沈南澈安静站在那里,臂弯里挂着一件白色外套。
他轻轻笑着望向温熙,目光追随她的一举一动,毫不吝啬地鼓掌。
原来他也会欣赏别人。
而不是像我刚跟他的第一年,他冷冷抨击我为他画了一个月的画像。
即使只有一个模糊背影,他也会用短刀将其划破。
“姜暮,我时间有限,没空陪你玩这些无聊的艺术。”
恍神间表演结束,温熙谢幕后转身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时像一只绽放的素色蝴蝶。
我看着沈南澈贴心给她擦汗,把她送的简笔画当宝贝一样贴在胸口,笑着说了很多听不清的话。
温熙始终笑着,最后他注意到她手指上微不可查的小伤口,便心疼的把她拥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脑勺轻抚。
我们恋爱十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帮派活动上我挽过他的胳膊。
他会说他忙,他不喜欢身体接触,又或者他想等到婚后。
但今天我才明白,他只是不爱我。
观众走的差不多了,我才起身。
几个学生打闹不小心撞到我,胳膊磕在座椅上,鲜血立刻渗透薄薄的卫衣。
“姐姐对不起,我们送你去医务室!”
我低头看了眼,摇头:“没事,旧伤。”
转身继续往外走时,后面的学生压低了声音议论:“这人表情好可怕,啊,她是跛脚......”
捏住相框的手指逐渐用力,我从未感觉到如此难堪。
沈南澈为了温熙金盆洗手,帮派解散,只留十几个忠心的手下。
但总有仇家想除掉他,重组帮派。
昨天我替他去处理仇家的事,胳膊被人划了一道十公分的口子。
他知道后只回了一句:“在陪熙熙练舞,别打扰我。”
而这条腿是认识第五年,为了救他被人生生扭断。
事后他也不过是短暂看一眼,转来十万块钱,然后再也没提过。
桩桩件件让我冒出一身冷汗,前世奶奶被炸成碎片的样子闪过眼前。
已经空下去的恨意再次涌起,我咬紧了嘴唇。
手机忽然震动,手下压低了声音说:“大嫂,温小姐被陈金盯上了。”
2
赶去流浪狗基地之前,我先打电话让奶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基地里,温熙给我介绍流浪狗时,怀里的小狗睡着了。
“姐姐,这些都是我和男朋友救治的流浪狗,你喜欢可以免费领养,只要你对狗狗好就够了。”
温熙好看的眼睛弯成明月,往外散发着暖意,灼伤了我的内心。
可明明沈南澈最讨厌狗,帮规里有一条就是“禁止养狗”。
提起沈南澈,温熙脸颊绯红。
眼底浓烈的幸福,是我二十八年来从没见过的光景。
双腿好像灌铅,我干巴巴开口:“你和......他,感情很好?”
温熙的耳垂一瞬间红透。
“我男朋友虽然是普通上班族,但他工作很认真,他说过要努力赚钱,给我安稳的生活。”
“他对我很好,我说的每件事他都会记得,也从不会凶我。”
指间的银戒在灯光下闪过。
“我们的婚礼定在七月初七,姐姐到时候一定要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很有缘。”
七月初七,十天后。
我以为我只要一直跟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能回头看看我,向我求婚,给我名分。
可在我满怀期待的时间里,他已经编出普通人的身份,和自己爱的人定下婚约。
而过去十年跟着他打打杀杀的我,仿佛一个笑话。
我扯出一个笑意,摇头:“不了,我很忙......这个送你做新婚礼物。”
沈南澈登上老大位置那天,当众送我的墨玉手镯。
这是帮派大嫂的象征,应该留给真正适合它的人。
可手镯戴在她手上有些格格不入,像白玫瑰上多了一滴墨水。
温熙很惊喜,仔仔细细摘下来,收进口袋。
大门突然被人踹开,陈金叼着烟猥琐的走进来。
“找到了,啧,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
我蹙着眉把温熙拉到身后,冷眼看过去时他才发现我,立马吐出烟。
“你怎么在这!”
温熙被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竭力扯着我衣角小声说:“姐姐你别怕,我男朋友就在附近......”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金已经让手下冲过来。
我把温熙推到角落,咬着牙把人打跑。
陈金不甘心地看了眼温熙转身想逃,我跛着腿追过去,刚跑出大门他就没了踪影。
再回去时温熙正在安抚狂吠的流浪狗,她声音温润柔和,每一只小狗在她手里都会安静下来。
“没事了,你别怕。”
温熙抬头看到我手臂上又裂开的伤口,惊呼一声,忙跑去屋里找医药箱。
我低头捂着血水不要流到地上,后面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
“姜暮!”
一声怒吼猛地在身后炸开,我还没回头,一只拳头就狠狠向着我太阳穴挥来。
这一拳沈南澈用了全力,我被打出两米撞到墙上,感觉大脑痛到像是被人搅碎,眼前一片模糊。
只能听到不远处沈南澈担忧的声音。
“熙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别怕,我把坏人都打跑了。”
“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我一个字还没说,就有人捂住我的嘴,将我强行拖走。
“大嫂,得罪了。”
沈南澈的心腹宋刚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脖颈传来剧痛,我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南澈在我面前夹着一根烟,却没点。
温熙不喜欢烟味,他已经戒了。
“姜暮,你不该碰她。”
我适应着眼前的黑暗,想起身却浑身像散了架。
“我没有......”
他双眼散着冷气,手指把烟捏碎,碎末悉数落在我脸上。
趁着我咳嗽,他一把掐住我下巴,又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过去每次有女人想接近我,你都会下死手,我不信你这次会放过熙熙。”
“姜暮,帮派没了,你为什么不去做个普通人?”
我被逼着直视他,却被他的话刺激到满腔怒火。
“沈南澈,你把我带入深渊,却问我为什么不做个普通人?”
他眸子一深,将我的头狠狠撞向地面。
“看在你跟了我十年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回去收拾东西,搬去南郊山上的别墅,没我命令不许下山。”
“熙熙不像你,她单纯心善,如果再让她接触到你这些下作的手段,那就等着你奶奶给你收尸!”
3
沈南澈起身时,宋刚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晦明复杂,良久,我被拉起来坐在椅子上。
“姜暮,陈金那帮人把我告了。”
“但熙熙还小,离不开我,你去替我坐牢,奶奶我替你养。”
“整个帮派只有你跟了我十年,帮派的所有事你都知道,你去最合适。”
沈南澈的语气和前世一模一样,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汗水浸湿了卫衣。
我胳膊上的鲜血他看不到,我脸上的失望他也看不到。
他只看得到“熙熙还小”。
前世我就是在这里拒绝他,害我和奶奶惨死。
这次我咽下血腥气,平静地点点下巴。
“好,我替你坐牢,你替我照顾奶奶。”
“但我有个条件,进去之前我要回家见奶奶一面。”
气氛立刻冷下去,沈南澈站起来:
“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会和奶奶说你生病去国外休养,你不需要见她。”
我咬咬嘴唇,语气坚定:“沈南澈,奶奶年纪大了,我必须见她最后一面!”
沈南澈没有半点犹豫:“我会保证让她活到你出狱,等你出来我给你一笔钱,够你们衣食无忧。”
说完他往外走,我忙去追他,带着血迹的手指刚碰到他外套,却被他猛地一脚踢开。
肚子和后背都疼得厉害,但幸好我经常受伤,这点不算什么。
我只深呼吸一口气就站起来,看到他嫌恶地脱下外套扔掉。
“谁允许你碰我,熙熙看到会害怕。”
他的冷意让我发颤,但还是坚持说:“沈南澈,我保证不会逃跑,不会找温熙,我只想见奶奶一面,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可他不再看我,转头吩咐宋刚:“盯住她。”
宋刚恭敬应声。
沈南澈转身要走,电话响了。
温熙在哭。
沈南澈立刻乱了呼吸,破天荒露出焦急的神色:
“熙熙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眼看他要走,我忙要过去,宋刚一把将我按住,捂着嘴不让我说话。
但他的脚步停住了。
话筒那边的温熙正抽泣着问他:
“南澈,你真的有一个恋爱十年的女朋友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你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十年,为什么要跟我求婚?”
“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她吗?”
电话挂断,沈南澈僵硬着后背转过身。
那双本就令人胆战心惊的双眸,向我迸发出毒蛇般的恨意。
“姜暮!你胆敢跟熙熙说这种话!”
鞋尖狠狠踹向我,宋刚恰好松开我,我一个站立不稳被踹倒在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沈南澈的大手抓住我头发,逼着我仰起头。
“你还说了什么!”
头皮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我挣扎着喊:“我什么都没说!”
“还在撒谎!”
他松开我,鞋底踩在我受伤的胳膊,用力下压。
“啊——放开我!我真的没跟她说过!”
沈南澈握紧拳头,愤怒到极致时,回头冷冷说:
“宋刚,去把姜暮奶奶绑到对面的玻璃房。”
“敢让熙熙伤心,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4
宋刚接了命令马上走出去。
前世奶奶被炸死的画面不断在我眼前重复,我急了,挣扎着抓住他裤腿求饶:
“沈南澈,我求求你放过我奶奶,她是无辜的......”
“我真的没有和温熙说什么,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但沈南澈已经气红了眼,他甩开我的手指,一脚又一脚踢在我小腹。
“不要,不要踢我的肚子......沈南澈!”
我的凄厉尖叫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喘着粗气拿出小刀,抵在我脸颊上。
“姜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只是想做个普通人,只是想和熙熙白头到老,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小腹处的痛楚席卷全身,我趴在地上抖个不停。
我曾经想过为他生个孩子。
可这个想法被扼杀在一次帮派争斗里。
对方在我小腹捅了五刀,毁了我的子宫,也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从那之后我从不会让人碰到我的肚子,可今天让它旧病复发的人却是沈南澈。
“沈南澈,我会替你坐牢,求你......饶过我奶奶......”
我的呢喃吐在地上溅起灰尘,沈南澈却充耳不闻,在我脸颊划下一道长长伤口。
“记住,害死你奶奶的是你自己。”
宋刚满头大汗跑回来:“老大!大嫂家里已经空了,她奶奶不见了!”
沈南澈暴怒:“什么......发动所有人去找!她奶奶见过我,必须把她抓回来!”
宋刚去角落打电话,他弯下腰时已经彻底疯了:“姜暮你可真是好手段,先让你奶奶逃跑,再去找熙熙!”
他掏出手枪对着我右腿射了一枪,然后枪口正对我的太阳穴。
“十年前是我救了你,既然你忘恩负义,那这条命就没必要留了。”
我瘫在地上望着他,腿上鲜血流了一地,凄凉的笑了。
十年前我在父母的葬礼上被拐卖,人贩子想把我嫁给一个老光棍。
我誓死不从,他就要打死我,是路过的沈南澈杀了人贩子,救了我。
他带我回家见奶奶,带我进入帮派。
他说的没错,我欠他一条命。
刺耳的铃声响起打断他,沈南澈接起后脸色变了:
“陈金,我警告你别碰熙熙,不然我让你死!”
“喂,喂!”
那边突然挂断,沈南澈顾不上我,飞快冲了出去。
“宋刚,看住她!”
逃过一次死劫,我长长吐着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余光里宋刚过来,我扶住墙:“我给你钱,你放我走......”
突然间,我停住了。
他手里拿了一个遥控器。
“大嫂,对不住了,帮派解散,可我还有个女儿要养。”
“陈金给我五百万要我把老大送进监狱,但老大想让你替他,那我只能先解决掉你。”
我惊恐地看着角落里的炸弹,倒吸一口冷气。
给沈南澈打电话的“陈金”是我提前找人假扮,为的是引开他。
可我没想到真正的陈金已经收买沈南澈的心腹。
“我可以给你两倍......五倍!”
他摇头:“大嫂,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对不起。”
“不!宋刚不要,我奶奶还在等我,我不能死!”
宋刚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出去关紧门。
而后,决绝的按下了遥控器。
炸弹爆炸的前一秒,我想的是——
“沈南澈,欠你的这条命,我还了你两次。”
2
5
沈南澈在赶去流浪狗基地时,听到西南方向传来爆炸声。
但他只迟疑了一秒就踩下油门。
去的时候温熙正曲腿坐在地上,脸埋在双膝中间哭泣。
“熙熙,我来了。”
温熙抬起头,泪水落了满脸,大眼睛已经哭肿,更加惹人怜惜。
“对不起熙熙,是我让你伤心。”
“但你相信我,我爱的始终只有你。”
他单膝跪在地上安慰她,替她擦掉眼泪。
温熙抽泣着打开他的手:
“可保洁阿姨说,你有个谈了十年的女朋友。”
“你们谈了十年,你肯定很爱她,她也很爱你,你不该再找我。”
“这对她不公平。”
沈南澈的眸子暗了暗,摇头:“那个女孩是我妹妹,我对她很好,保洁阿姨误会了。”
温熙双眼亮了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耸动的肩膀逐渐缓和,沈南澈安慰了她半小时才让她重新绽放笑颜。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陈金”。
但他没有细想,而是亲自把温熙送回家,哄她睡着后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熟睡时美好的容颜,沈南澈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她红肿的眼皮。
被他捧在手心宠的女孩哭成这样,他心痛到大脑都在抽搐。
对我的恨意也徒然增长到极限。
静静看了半晌,沈南澈慢慢退出房间打电话。
“把流浪狗基地的那个保洁辞了,以后熙熙身边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另外,多派几个人去盯着姜暮,我怕她跟宋刚打感情牌,宋刚心软放了她。”
那边“啊”了一声:
“老大,宋哥没跟你说吗,大嫂捅了他两刀之后跑了......宋哥正在医院抢救......”
沈南澈瞳孔一缩,他回头推开房门确定温熙还在睡,然后压低声音大步往外走:“召集人手,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姜暮找回来!”
他猛踩油门赶到之前关我的房子时已经天亮。
周遭都成了一片废墟。
几个消防员过来,他连忙装作路人走开,听到他们议论:
“这附近也没有监控,没拍到埋炸弹的人。”
“交给警方去处理吧,这么大威力的炸弹,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但是周围的遇害者都太可惜了,真是无妄之灾......”
沈南澈阴鸷的眼神扫过废墟,冷笑着:
“找熙熙乱说话,让奶奶先走,现在连炸弹都用上了......姜暮,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对着干。”
“想跑......你做梦!”
已经解散的帮派又被沈南澈召回一半,他把人全散出去找我。
铺天盖地找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一无所获,但再过五天就是七月初七。
他每个白天都在陪温熙准备婚礼事宜,晚上等她睡着后,再去堂口开会。
这天各堂口还是没消息,沈南澈忍无可忍一拳砸在桌上:“她不可能人间蒸发,你们确定都找过了?”
时间拖得越长,他越觉得烦躁。
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烦躁究竟源自于没人替他坐牢,还是单纯因为我的失踪。
手下面面相觑。
“老大,大嫂会不会已经死在爆炸......”
“不可能!宋刚说了她跑出去之后才爆炸,她不可能死!”
沈南澈冷声打断,正要再吩咐几句,外面守着的小弟忽然跑进来。
“老大,陈金带着一大帮人往我们这来了!”
6
陈金依然叼着烟,沈南澈黑了脸。
“陈金,你威胁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陈金两手一摊:“这是什么话,我这种守法好公民怎么可能威胁你?”
“哦,你说上次去那个什么基地的事,我那是想跟你的小女朋友聊聊天,谁知道你们家那个姜暮发了疯一样把我手下打个半死?”
沈南澈皱皱眉:“什么意思,姜暮打你?”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陈金说话,就忽然发现那一帮人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请了假说要在医院休养,已经很久没见的宋刚。
沈南澈蓦地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背叛我?”
“哈哈沈老大现在才知道?宋刚早就是我的人了。”
“你倒是潇洒,解散了帮派就去和漂亮姑娘结婚,但是小弟们都要吃饭的,你这不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吗?”
陈金的烟圈吐到沈南澈面前,他脑子里有根弦陡然断了。
之前发生的事让他怔然几秒,才问:“所以姜暮......”
宋刚终于开口:“你想让她替你坐牢,但陈老大想让你亲自进去。”
“所以,我把她炸死了。”
沈南澈内心的石头轰然倒塌。
过去十年的桩桩件件在他眼前像走马灯一般闪过,下一秒他猛地举起枪,一枪打在宋刚额头。
他眼底渗出刺眼的血色:“你杀了我的女人!”
这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沈南澈这边人少,但胜在是他的地盘,熟知所有能躲避的地方。
最后陈金死在他手里,两边活下来的人不足三成。
期间手机响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没电关机才停下来。
沈南澈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失神的望着地面小声喃喃:“对不起姜暮,对不起......”
门外走进来,面前停下一双白色帆布鞋。
他费力抬起眼,却看到温熙一身素色长裙,惊恐万分地看着满室狼藉。
“南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基地听到枪声......”
“为什么会这样,你......你不是普通上班族吗,哪来的枪......”
沈南澈招手想让她过来,她却慢慢后退,后背不小心碰到桌角,她抬头不经意间看到墙上挂着的相框。
那是我和沈南澈唯一的同框照,尽管是和其他十几个人一起拍的。
我手上戴着墨玉手镯,和送她的一模一样。
“姐姐为什么在里面,你们是什么关系?”
“熙熙你听我解释,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不,你别过来!你骗了我,你还骗了姐姐!我恨你!”
沈南澈眼睁睁看着她把手镯扔在地上,摔碎后跑开。
良久,他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姜暮,是我害了你......”
而此时大洋彼岸,我皱着眉打了个喷嚏。
一张纸巾递到面前,我抬头时周青石有些担忧。
“半个月了,还没习惯这里的气候?”
我摇头:“大概是有人在骂我。”
“也可能是奶奶做好饭菜,在等你回家。”
说完他起身向我伸出手:“该去换药了,换完我们回家吃饭。”
我仰头望着他柔和的双眸,把手指放在他手心:“好啊。”
周青石是我父母朋友的儿子,我们青梅竹马长大后,他出国做生意。
父母临死前把我交给他照顾,我却不小心被拐卖,而后又被沈南澈带着进了帮派,陪他走上顶峰。
直到重生后我想逃离沈南澈,才重新联系上他。
这段时间里经过治疗,我身上的大多数伤口都在愈合,两条腿都能正常走路。
唯独脸上的疤痕还需要经常换药。
刚被他救下的那几天,我很抗拒照镜子。
也是他和奶奶不断安慰我,没日没夜守着我,生怕我会做傻事。
但还好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奶奶给予我全部的爱,周青石又为我请来专业的医疗团队,才让我逐渐走出阴霾。
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我还会想起在帮派跟着沈南澈的那十年。
他第一次从洗车小弟走到老大面前,第一次有人信服他,第一次参与争斗,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从警察手底下逃脱。
沈南澈十年里的每个第一次都有我陪着,但偏偏他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样子,我没有亲眼见到。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
他在我面前挥挥手,我回过神来,低头笑笑:“没什么。”
是我的错,眼前已经有了真心对我的男人,我竟还在想着杀了我的仇人。
换过药后我们一起回家,安稳的度过一段时间。
又过一个月后,我脸上的伤口只剩淡淡一道,我们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可我没想到会见到故人。
更想不到最先找到我的,是温熙。
7
女孩和我离开前完全不一样。
她剪了短发,黑色长衣长裤,脚上一双灰色运动鞋。
原本柔和如太阳的双眸多了些坚毅,纤细娇嫩的手指上多了几道伤口,也有了些薄茧。
她变了很多,也变得越来越像我。
“姐姐,我就知道你没死。”
我愣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沈南澈欺负你了?为什么把头发剪了,这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她笑起来,就连笑声都变了,不再那么软糯清纯,而是爽朗了许多。
“沈南澈说你死了,我不信,我非要找到你。”
“但我找了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所以我猜测你在国外,恰好我有个做导游的朋友,他发的游客照里有你的背影,我就来了。”
她给我看那张照片,想起前几天的确有个国内的旅游团。
但她只是凭一个背影找到我,让我更加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要找我?已经过了七夕,你和他不是应该......”
“姐姐,他废了。”
温熙轻快说着,好像在说一件大喜事。
“宋刚说你被炸死之后,他就把陈金的人都杀了。”
“从那之后他一蹶不振,也有些精神失常,总是喊着你的名字。”
“可他伤害了我们两个人,还差点杀了你,我觉得这还不够。”
“所以我就假装要跟他讲你的踪迹......”
她摸着我脸上的浅浅伤痕,压低了声音说:“然后我把他命根子剁了。”
“啊!”
我惊呼出声。
温熙却挑了挑眉,英气飒爽的样子和往日单纯的女孩大相径庭。
她继续说:“不过他没死,只是彻底废了。”
“他现在没钱也没有手下,更没有工作,每天活的浑浑噩噩,比死了还难受。”
周青石和奶奶听到我的喊声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压下心里的震惊给他们介绍。
温熙长得讨人喜欢,很快就和奶奶聊在一起。
而我倚在门框看着她笑起来时微微晃动的黑色耳钉,过了许久才接受她的变化。
见我在看她,温熙笑容灿烂:“姐姐觉得我这样不如以前?”
“你以前很好,但现在更好。”
“我们要办婚礼,不如你留下来做我伴娘。”
温熙笑的前俯后仰:“我这次来,就没打算走。”
婚礼当天,我又见到一位故人。
温熙在我身后帮我整理婚纱裙摆,突然声音尖锐地吼了一声:“谁让你来的,你凭什么来!”
我回过身,看到沈南澈穿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瘦的只剩骨头。
他苍老了许多,头发近乎半白,浑浊的眼睛里还在流泪。
曾经风光狠厉的黑道大佬,现在比流浪汉还不如。
“姜暮,你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你!”
还没等他扑过来,温熙就挡在我面前,双臂展开犹如一只雄鹰。
“沈南澈,我不杀你是让你活着赎罪,而不是来破坏姐姐的幸福!”
他的眼泪不停往下流,看看温熙,又看看我。
然后,他双腿颤抖着跪了下去。
“我打算直接去死,可我想再见你一面。”
“姜暮,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8
经历两世,这是我第一次见沈南澈哭。
以往他就算被前老大拿烟头烫手背,他也一声不吭,现在却抖着身子哭着向我道歉,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情景。
“是我错了,我明明那么爱你,却伤你最深。”
“直到听说你死了我才明白我有多愚蠢,我不该辜负你,更不该......不该打你,对不起......”
温熙冷了眼神,不屑地开口:“我跟你说过,不管你怎么忏悔都已经晚了,姐姐不会原谅你。”
可他没听,只是越过温熙直直的望着我。
我双手握住婚纱,问他:“沈南澈,你向温熙道过歉吗。”
“你瞒着自己的身份追求她,在已经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向她求婚,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被骗,你不应该向她求原谅吗?”
沈南澈这才想起来,忙向温熙说:“对不起温熙,我骗了你,我当时就是......就是......”
“就是一时新鲜,觉得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更和姐姐不一样。”
温熙替他说完,然后过来挽住我胳膊:“所以你为了这点新鲜,害了两个女人。”
“我,我......”
大概是因为没了命根子,沈南澈只说了几句话就在大喘气。
他想了很久也没说出几个字,最后咬咬嘴唇,向着我们磕了两个响头。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给我个痛快。”
“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但只有死在你手里,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我感觉到温熙身体的僵硬,和低声咒骂的脏话。
这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自从他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他。
我想过很多我们的结局,每一个都是圆满收尾,却唯独没想到他会狠心杀了我奶奶,还任由仇家凌辱我,对我千刀万剐。
过去十年我就是个笑话,可如果我现在杀了他,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沈南澈,你凭什么死?”
我直直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
“我们过去受过的痛苦就算没了痕迹,也依然在我们心里。”
“你凭什么一死了之?”
“我不会杀你,温熙也不会,我们要让你活下去,生不如死。”
周青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他随意扫了眼沈南澈狼狈难堪的样子,招招手:“沈先生累了,送他出去。”
几个人过来把他拖走时,他还在喊:“姜暮,求求你杀了我!我不想活了,我这样还不如死了!”
直到声音消失,温熙僵硬的身体才软下来。
“他可能是跟着我来的,姐姐我......”
“不是你的错。”
周青石在一旁打了个电话,然后拉住我的手:“我们要进场了。”
温熙忙帮我整理婚纱,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挽上他的胳膊,和他一起慢慢走进婚礼现场。
全场一片欢呼,我奶奶坐在第一排,哭着用力鼓掌。
温熙从侧面跑过去,短发在空中飞舞,那双笑眼泛红却灵动,一如我第一次见她时,照进我内心的阳光。
我强忍着泪水,用力踩下每一步。
“小暮,别怕。”
周青石脸上带着笑意,小声说。
“我让人把沈南澈的腿打断,但他不会死,更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以后,万事有我。”
我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哭花了化了三小时的新娘妆。
周青石无奈地搂住我:“早知道等仪式结束再告诉你。”
我却摇摇头,又哭又笑。
温熙递上纸巾,他小心翼翼帮我拭去。
我不是因为他收拾沈南澈而哭,而是在哭这漫长的十年,和终于摆脱命运的重生。
往后,再也不会有帮派,我不会受伤,也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我有爱我的丈夫和奶奶,有坚强的妹妹。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