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丈夫和女儿在隔壁观察室,女儿轻微脑震荡惊吓过度,丈夫……情绪不太稳定,一直在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
陈建国……露露……公司的事……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混沌的意识之湖,却激不起任何名为担忧或牵挂的涟漪。相反,一股冰冷而坚定的力量,正从灵魂最深处,伴随着那断骨裂肤的剧痛,一点点注入这具残破的躯壳。
表姐的声音,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箴言,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荡:“爱人先爱己,谋爱先谋生。”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野模糊,聚焦困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对亲人的眷恋。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涅槃重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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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推开。陈建国走了进来,眉头紧锁,西装有些褶皱,手里还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看到沈清醒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烦躁和不耐:“醒了?你可真行,开个车都能出这么大事故!露露吓坏了,我妈也急得血压飙升!你知道耽误我多少事吗?下午还有个重要合同要签……”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仿佛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人不是他妻子,而是一个给他添了天大麻烦的累赘。
沈清静静地听着,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惶恐地道歉,或者试图解释。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讨好和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陈建国被这陌生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医生说你要躺很久,家里乱套了,露露谁来管?护工我已经联系了,但……”他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安排”。
“陈建国。”沈清开口了,声音嘶哑微弱,却像一把生锈却异常锋利的刀,精准地切断了他的絮叨。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陈建国诧异地看向她。
“闭嘴。”沈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出去。现在。”
陈建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病弱的女人:“沈清!你吃错药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丈夫!”
“丈夫?”沈清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在嘲讽,“一个只会用死人打压我、用女儿当武器攻击我、在我生死未卜时只担心耽误你签合同的‘丈夫’?”她每说一个字,陈建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否则,我不介意让医生护士都听听,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在妻子刚下手术台就迫不及待兴师问罪的。”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陈建国浑身不自在。那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痛苦和挣扎,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冷漠和……厌恶?他竟被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在她那冰冷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脸色铁青,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悻悻地摔门而去。
门关上的瞬间,沈清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胸口断裂的肋骨疼得钻心,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却像清泉一样,洗刷着她灵魂深处积压了太久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