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化疗室的雪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林晚秋困在化疗室的硬椅子上。2020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她正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液,每一滴都像从生命里抽走的力气。
“林阿姨,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小陈递来温毛巾,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林晚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的头发早就掉光了,蓝色针织帽下的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化疗的副作用让她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喉咙里像卡着砂纸。
病房门被推开时,阳光裹着一个身影闯进来。是大女儿苏敏,手里拎着保温桶,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妈,我炖了鸽子汤,医生说补气血。”林晚秋看着女儿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时苏敏才五岁,发着高烧,她却要赶去工厂加班,只能把孩子托付给邻居,一路跑着去车间,眼泪冻在风里。
“放那儿吧。”她转过脸,盯着窗外的雪。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很快就化了,像从未存在过。就像她这一辈子,年轻时在纺织厂三班倒,白天照顾瘫痪的母亲和哮喘的父亲,晚上给三个孩子缝衣服、补鞋子,退休后以为能喘口气,抑郁症却先找上了门,接着是乳腺癌的诊断书。
三十次化疗,她记不清吐了多少回,也记不清多少次在深夜里想过从阳台跳下去。直到那天,小孙女抱着平板电脑跑进来,屏幕上是巴黎时装周的直播,一个满头银发的模特穿着红色长裙,走在T台上,像一团燃烧的火。
“奶奶,你看她好酷!”小孙女的声音脆生生的。林晚秋盯着屏幕,忽然想起自己二十岁时,也曾对着画报上的模特偷偷许愿,想穿一次那样好看的裙子。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没有被止痛药的副作用折磨得失眠。她摸出压在抽屉最底下的相册,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十八岁时拍的,扎着麻花辫,穿着的确良衬衫,眼睛亮得像星星。照片旁边,是三个孩子不同年龄段的奖状,是父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放心”,是她这七十年来,以为早就被痛苦磨平的,所有关于“活着”的证据。
第二天化疗结束,她没让苏敏来接。她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医院对面的服装店。玻璃橱窗里挂着一条米色的连衣裙,领口绣着小小的珍珠。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店员走出来,笑着问:“阿姨,要不要进来试试?”
林晚秋的手在口袋里攥紧了衣角,化疗后消瘦的身体让她连试衣服的勇气都没有。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她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个银发模特,想起了十八岁的自己。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第二章 老年大学的“异类”
老年大学的报名处,工作人员看着林晚秋填的表,愣了一下。“阿姨,您确定要报模特班吗?”对面的姑娘指着表格上的“兴趣方向”,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
林晚秋点点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我确定。”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不解,甚至有几分轻视。来老年大学的大多是学书法、国画、广场舞的,报模特班的,她大概是第一个七十岁,还带着化疗留下的疤痕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