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穷得只剩一间破屋。
我却信了他眼里的真诚,脱下绫罗,换上粗布,为他浆洗衣物,熬粥温书。
寒冬腊月,我用冻裂的手给他缝棉衣;他伏案苦读,我揣着最后几枚铜板去买最便宜的灯油。
我以为熬一熬,总能等到他说的风光。
没等来八抬大轿,却等来一纸和离。
和他袖中那方不属于我的云锦帕子。
马车停在绸缎庄前,伙计见我一身素衣,眼尾都没抬。
我将一锭金子拍在柜上,声音清脆:「将你铺子中最上等的料子都给我包起来。
」伙计的脸瞬间堆起笑,忙不迭去取。
镜中映出个面色蜡黄的妇人,眼角有细纹,双手粗糙如老树皮。
我摸了摸脸颊,忽然笑了。
卫长风,我沈知意不是只能蹲在灶台前熬粥的。
这京城的富贵,我曾拥有过。
托你的福,如今又拿回来了。
绸缎庄的伙计刚把第十匹霞帔料子打包好,我已让人盘下京城地段最好的三家铺子。
说起经商,倒不是我凭空生出的本事。
我沈家祖上三代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早已是京城数得着的商户,各行各业都有涉猎。
我从小耳濡目染。
账房先生拨算盘的噼啪声掌柜们讨论市价的争执声,比绣架上的丝线还让我熟悉。
父亲总说我是块做生意的料,教我看账本辨成色,连南来北往的商队头领见了我。
都要夸一句“沈家小姐好眼光”。
后来家道中落,父亲教我的本事却没丢。
就说这三间铺子。
刚拿到地契时我就盘算好了
一家改胭脂铺,用江南新贡的花膏。
一家开茶馆,请来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
剩下那家,干脆打通了做戏楼,专请名角儿唱新戏。
从前的沈府和隔壁的宅院,也被我一并买了下来。
推倒旧墙,拓出三倍大的花园。
引活水种满了荷,又请了苏杭的巧匠,雕了满廊的缠枝莲。
连伺候的丫鬟都穿得比别家小姐体面。
仅一个月的时间。
“沈记”的招牌便在京城小有名气。
胭脂铺的玫瑰膏引得世家小姐争相抢购。
戏楼新排的《金玉缘》,连皇后都遣人来抄唱本。
这日账房刚报完上月流水,丫鬟青禾捧着个烫金帖子进来,眉尖拧着:「姑娘,卫大人的合卺宴请帖。
」我翻开帖子,“卫长风”三个字烫得刺眼。
青禾问要不要扔了。
我摩挲着烫金的“囍”字,心中一阵苦涩。
我嫁与卫长风时,红烛是借的,喜服是改的旧衣,连喝交杯酒的杯子都是粗瓷的。
他那时握着我的手说:「知意,委屈你了,等我高中,定补你一场十里红妆。
」如今十里红妆有了,娶的却是她人。
「姑娘,」
青禾见我指尖泛白,低声道,「要不还是不去了?看他们恩爱,倒添堵。
」我松开请柬,金粉簌簌落在手背上。
「去,怎么不去。
他欠我的,总得亲眼看看,用什么还了别人。」青禾急得跺脚:「卫大人如今是驸马,昭阳公主又向来骄横,您只身前去指不定怎么编排您。
旁人见您孤身一人,少不得背后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