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赠妾
我被父亲送给吏部侍郎周允怀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籽砸在轿顶，簌簌轻响，像我无数个深夜里偷偷绣花时，针尖穿过绸缎的细密声音。
轿子停下，帘子被猛地掀开，灌进来的冷风呛得我喉头发紧。
周府的下人眉眼冷淡，语气硬邦邦的：“顾姨娘，请下轿吧，大人和夫人还等着呢。”
我扶着轿框下来，冻得发僵的指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半新不旧的藕色袄裙，这是我能从家里带出来的、最好的一件衣裳了。雪籽落在裸露的脖颈上，激得我轻轻一颤。
穿过几道回廊，还没走到正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娇脆又带着明显不悦的女声：“……不过是个七品录事家出来的，听说她娘还是个绣娘？能有什么好颜色，也值得你特意开口讨要来？”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夫人这话说的，不过是顾录事一番‘心意’，总得给他个面子。再说了，一个玩意儿罢了，放在后院里凑个数，看不顺眼打发了便是，也值得你动气？”
我脚步一顿，心口像被那冰冷的雪籽塞满了，又冷又胀。
领路的婆子斜我一眼，似是讥诮，又似是怜悯，扬声禀报：“大人，夫人，顾家姑娘到了。”
我垂着眼走进去，依着在家时被匆匆教导过的规矩，跪下行礼：“民女顾晚枝，拜见侍郎大人，拜见夫人。”
头顶上一片沉默。
我能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我身上，一道轻佻打量，一道冰冷锐利，几乎要将我单薄的衣衫刺穿。
“抬起头来。”是周允怀的声音。
我慢慢抬起头，依旧垂着眼睫，不敢直视。
正厅里暖融融的，炭火烧得旺，熏香袅袅。上首坐着的一对锦衣男女，便是吏部侍郎周允怀和他的正妻，永宁侯府的嫡女赵氏。
周允怀相貌算得上英俊，只是眼底那点玩味和审视让人不适。而他旁边的赵氏，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毫不客气地在我脸上、身上刮过。
她忽然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重重撂下茶盏，发出刺耳一声响：“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顾录事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周允怀看清我的脸时，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收敛，带上几分虚伪的温和：“起来回话吧。顾……晚枝？嗯，名字尚可。以后便在府里好生住下，要守规矩，听夫人教诲。”
我低低应了声“是”，喉咙发干。
赵氏的目光却愈发不善，她上上下下扫视着我，忽然开口：“大人近日不是正为那沈砚不识抬举，拒了你的招揽而恼火么？我瞧着，这顾氏倒正好是个现成的‘礼物’。”
周允怀挑眉：“哦？夫人的意思是？”
赵氏唇边的笑意又冷又毒：“那沈砚不是自诩清高，连大人您的面子都不给么？您就把这顾氏转赠与他，就说……怜他清贫，无人照料，特赐美妾。我倒要看看，他收了这份‘厚礼’，还怎么清高得起来！京城同僚的唾沫星子，淹不淹得死他！”
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